《三撩君心（重生）》官居一品

40、闭门思过

　　一涉及朝政，程老夫人也慌了神，“那……那你说怎么办？”

　　程老爷见老夫人松口，赶紧接上：“得罚。”

　　程老夫人顿时一噎，指着程曼的手，心疼得皱起一张老脸，“都伤成这样了还罚？她可是你的亲女儿，是个姑娘家啊！”

　　程老爷直起身，对上老夫人的眼，不容置喙道：“她既然伤在手腕，那罚她跪祠堂便是。”

　　程老夫人更是不依，将程曼往自己身上又带了带，话语里全是火气，“你没瞧见刚才曼娘是拐着上来的吗？可见那脚定然也是伤了，怎可跪祠堂？！”

　　程老爷见老夫人始终不肯松口，两手往衣袖里一插，拉长了音，“那……依母亲之见，该如何处置？”那双久经官场的厉眼直勾勾盯着老夫人，老夫人便是再有维护之心，也被盯的说不出维护之词。

　　正踟蹰间，屋内的门帘再次被打起，门口立着的婆子轻言道：“老爷，老夫人，苏姨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

　　“让她进来……”

　　程老爷和老夫人同时出口，苏姨娘跟在婆子身后，全落进了耳里，脚步不停，只红着眼进屋福礼，“妾身知道此时老爷您定是不愿见我的，妾身也知今日曼娘做了错事，惹您不快。但曼娘年纪尚小不懂事，纵有千错万错，都是妾身教的不好，妾身不敢请老爷免了责罚，只求老爷将妾身一并罚了吧。”苏姨娘说完便跪在地上嘤嘤落泪。

　　“你起来，这事与你无关，我罚你作甚？”程老爷气急，这一个个的都在做什么，搞得他若是罚了曼娘，那便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了。

　　程老夫人脸色一转，似是从苏氏的话里抓住了什么，忙开口为曼娘脱罪，“嫣娘你这话错了一半也对了一半，曼娘虽是你若出，可一直养在钟氏膝下，你何来教养之过？倒是老爷，我早就告诫过你，别把曼娘放到钟氏那里去，你偏不听，你瞧瞧，现在曼娘是犯了点错，可你怎知不是钟氏没教好呢？那钟氏眼里心里，一直只有她自己的女儿萱娘，何曾有过曼娘，如今既然萱娘也回来了，我看不如把曼娘放回霜红轩，至于责罚什么的，我瞧着便闭门思过个几日也就得了。”程老夫人护崽的性子在见到苏姨娘后，只增不减，索性将曼娘的错处统统扒拉到钟氏身上。

　　“母亲，怎么突然提这个了……”程老爷眉峰一皱，说不出的烦躁。

　　“如何说不得？我可有说错什么？难道当年把曼娘养到钟氏那不是你点头答应的？我当年碍着钟氏她的失女之痛，害得嫣娘母女聚少离多，她们娘俩对此没一句怨言。如今既然萱娘已经寻回，正好趁此机会让曼娘重回她自己母亲膝下，有什么错？”程老夫人蛮不讲理的一通话，便要盖棺定论。

　　“母亲，曼娘马上就要议亲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放回嫣娘那，怕与亲事有碍啊！”程老爷说得在理，老夫人心里也明白，这养在嫡母膝下的庶女怎么也比养在妾身边的来得好听的多，如今曼娘已经从府中独女跌为庶女，若再被养回嫣娘处，想求个高门大户可就更难了。

　　程老夫人轻晃了晃身，勉强撑住身子，慢条斯理道：“继续养在钟氏那也成，只是她如今又病了，恐难分心力到曼娘身上，不如在她身子骨没好全之前，也别让曼娘住我这了，还是住回霜红轩吧，毕竟她们娘俩也没几日可以团圆的了。”

　　“可，曼娘还未受罚呢……”

　　“不就是闭门思过嘛，在哪不能执行啊？你若对她们娘俩还有半分愧疚之心，就听我的。曼娘，这几日你就乖乖呆在霜红轩里陪陪你娘，也不必去双清轩受那等子闲气。”程老夫人搂了搂程曼，又伸手假意扶额，难掩疲倦之色，对着程老爷叹气，软下嗓子，“今日我也累了，老爷若心里还有我这个娘，今儿个便听我的吧。”

　　“母亲……”程老爷刚开口，便见老夫人正定定地看着他，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写满了一个老人的拳拳爱护之心，那搂着程曼的手，像是这个老人最后仅存的一点尊严，程老爷瞧着喉头一涩，舌头一卷，终是再次向母亲低了头，“是，母亲，儿子听母亲的。”

　　程老夫人强撑着的力气顿时一泻，脸上突然浮现出像是打了胜仗后的空虚与茫然，不过只一瞬便收敛了回去，松了搂着程曼的手，奋力撑了撑身子，发觉自己坐的时间实在是久了些，一时起不来，掩饰性的喊了两声：“余嬷嬷，余嬷嬷。”等余氏上前，程老夫人才压低着声，偷摸着道：“快扶我起来。”

　　将泰半身子的重量压到余嬷嬷身上，程老夫人才算是维持着自己的体面起了身，顾不得久留，转身入了内室，身后是程老爷，苏氏及程曼的轻语：“母亲（祖母），慢走。”

　　只是程老夫人到底年迈，今日不过多坐了些时辰，入了内室便赶紧被搀着上床歇息，等她再次幽幽转醒的时候，屋外已是一片漆黑，屋内则寥寥点了两盏烛灯，瞧着已是掌灯时分。

　　程老夫人一声咳，余嬷嬷闻声进屋，打起床帘，低头询问：“老夫人可是醒了，可要用些什么？”

　　程老夫人摇头，就着余嬷嬷手上的一股力，虚靠在床头，“如今几时了？”

　　“刚过酉时。”

　　程老夫人闻言一怔，苦笑出声，“人老了，不中用了。”

　　“老夫人莫要这么说。”余嬷嬷急道。

　　程老夫人定睛看了看她那幅担忧着急的模样，又乐开了怀，“你跟了我多年，如今年岁可不比我小呢，怎么反倒没了从前的沉稳了？人终有这一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嫣娘和曼娘，你放心，一时半会闭不了眼。等曼娘出嫁了，我再想个法子把嫣娘扶正，到那时，我就能安安心心的去地底下见我那姐姐了。我姐姐命苦啊，嫁进苏家那虎狼窝，多年无所出，受尽了白眼，好不容易拼死生下了嫣娘，身子却也落了病根。姐姐去的时候，我去苏家第一次见着嫣娘，都快及笄的年纪，还瘦得跟个猫崽似的，我瞅在眼里，心是一抽一抽的疼。那嫣娘是我用一勺勺心血将养过来的孩子，我在姐姐坟前发过誓，这辈子绝不再让嫣娘受苦。所以，在我闭眼之前，一定……一定要想法子，把嫣娘扶正！”

　　程老夫人喘着粗气，脸上怨毒之色渐浓，口中呢喃不停，“别怪我……别怪我……”

　　余嬷嬷伏在床头替她顺气，“老夫人，如今别想这些了，好好养身子才是要紧。”

　　程老夫人的气息渐匀，一把抓过余嬷嬷的手，“告诉厨房，我要用膳！”

　　夹桃三两步跑回双清轩，此时的萱娘正和钟氏笑着叙话，屋子里莺时正拎了个药炉子里里外外的熏着，只把这屋子里熏得全是药味，“大夫说了，今个虽开了些往常在用的药方子，只叫奴婢们煎了倒掉，如今这药炉里的全是些防风寒的药，虽是初春，但夫人身子骨弱，拿来熏屋子正合适。”

　　钟氏笑着拍了拍萱娘的手背，“你瞧，贴心吧，事事都想得如此周到。”

　　萱娘跟着一块笑道：“原就是母亲身边的人，母亲将她给了女儿，自然错不了。”

　　“夫人，小姐……”夹桃掀起门帘跳进屋内，来不及福身，便喊了起来。

　　“怎么了，慢慢说，可是老夫人的荣安堂有消息了？”萱娘指了指桌案上的茶，示意夹桃先喝杯顺气。

　　此时的夹桃那里还顾得上喝，只气的横眉竖眼，“老夫人实在太过分了！”

　　话音一落，莺时先瞪了她一眼，急急把门扉掩上，“你在夫人小姐面前说得这是什么话？也不怕被旁人听得去！”

　　夹桃忙闭了闭嘴，委屈的放低声线，“我这不是为夫人和小姐抱不平嘛！”

　　“抱不平？咱在这府里多少年了，见过的不平事还少吗？”莺时沉下脸用话堵夹桃的嘴。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萱娘缓了声，“夹桃，你过来些，和我们好好说说荣安堂的事吧。”

　　夹桃便将她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遍，到了最后也不忘愤愤的加道：“老夫人也太偏心了，夫人和小姐都这样了，也只罚二小姐一个闭门思过，老爷竟也就同意了！”

　　萱娘和钟氏都没做声，老夫人对苏氏母女的偏袒，她们心中有数，本就没存什么希望，如今听了这消息，倒也谈不上多大的失望，只觉得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钟氏取了茶盏轻抿了一口，转头看向萱娘，“萱娘，你猜，曼娘这次闭门思过能关几日？”

　　“女儿入府，想要名正言顺，需族中耆老们来做见证，祖母定是料定了母亲已派人去请，等耆老们一入府，祖母定会寻个借口让父亲解了妹妹的足，父亲为了自己的脸面，定是会应下的，想来，统共也关不了几日。”萱娘纤长的羽睫倾覆下来，将眼中的失落茫然遮了个严严实实。

　　钟氏赞许的一点头，“说得没错，萱娘可有失望？”

　　萱娘羽睫轻颤，一时看不出情绪，忽猛的一抬头，“女儿不悔。”一双璀璨如明珠的眼眸，印着倾洒进屋的阳光，泛着莹莹亮光，“祖母这事办得糊涂，她以为免了妹妹的责罚便是护着妹妹，帮着妹妹，可是这个家毕竟是爹爹做主，她今日当面驳了爹爹的脸，爹爹碍着孝道不敢作声，可心中必定是不满的，时间久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堆积起来，迟早会消磨掉父亲心中的那点对苏氏母女的慈爱，父慈子孝，子若不孝，父何须慈？到了那时，祖母就算再有维护之心也无维护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