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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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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思记下那些名字。
有的是地名,被巫师间的战火波及的城市与国家,数以百计的人们因另一个世界的纷争死去;有的是人名,对抗格林德沃军队时的牺牲者,能够查实的“附带伤害”;有的是媒体给“事故”取的称谓,惨重的伤亡背后是破裂的谈判或被撕毁的合约。
讽刺的是,格林德沃大规模行动后不久,战争也在麻瓜世界爆发,各国的保密法反而因此苟延残喘。枪炮的声响似乎令巫师们再次记起过去十几个世纪前令祖先们选择藏匿的恐惧,麻瓜扣下扳机不比咒语更缓慢,对待同类不比巫师更仁慈。
但是各国魔法部仍在节节败退,阿不思阅读各地的报道,收好欧洲友人的来信。他试着掘开那个红发少年的坟墓,翻寻属于夏日戈德里克山谷的闪光构想;他不记得十八岁的自己谋划真正的“必要之事”——威胁、贿赂、策反、政变、劫掠、暗杀、乃至赤裸的屠戮……现在的阿不思已见证过它们全部,实行和利用过其中一部分,他捕捉到几个跃出的瞬间:金发少年垂下的视线,降低的语调,含糊的用词。
他的胸腔再次填满墓土的气息。来到戈德里克山谷之前,那人已穿越高山和峡谷,渡过沼泽与湖泊;他走得从来都比阿不思远得多。
一切总是在另一个午后戛然而止,阿不思的膝盖记得到光滑的硬木地板,幼小的身躯沉沉地压在他大腿上。他伸出手,指端所向空无一人。
阿不思写下一个名字,他熟悉它的写法超过自己的。厄里斯魔镜默立一旁,冥想盆透过柜门无声地发出召唤,谴责他为真相将它寻来,却又束之高阁。
他最终合上本子,拇指抚过六岁时刻下的字迹,一份烫金的野心。
他对它说:“我不能对抗格林德沃。”
也不是所有记录都与欧洲正发生的事有关。
【鲁伯·海格被开除】
再上一条是【莫尔特·伊丽莎白·沃伦】。
莫尔特的尸检结果表明,她的死亡绝不是巨蜘蛛造成的。她身上没有伤口,没有中毒的迹象,没有生理性病变,除去“已死”这个事实,莫尔特的尸体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能造成这种结果的方式非常有限,莫尔特死亡的时间是凌晨,根据魔法部关于踪丝的记录,这个时段没有人在未成年巫师周围使用过不可饶恕咒。
斯莱特林继承人打开了密室,这已不再是什么校园怪谈。
“我可以跟蛇说话。”
有一个人曾试图以此赢得他的关注。众所周知,蛇佬腔是斯莱特林本人最著名的特征。
阿不思记起鲁伯被举报饲养危险生物的第二天,迪佩特校长早餐时提到汤姆·里德尔曾经去办公室找他,询问他如果能抓住罪魁祸首,霍格沃茨是否会继续开放。
“他真的很不愿意回到孤儿院。”校长同情地咂嘴。
他希望汤姆的举报仅仅是出于这个理由。
校董和魔法部只想要在暑假前结案,对他就尸检结果提出的异议置若罔闻,因为他只是一名变形术教师。
“光是海格在校内偷偷养八眼蜘蛛这点,就足够开除他了。”会议后,有个调查员私下里对他说,“我们对他的处分也只是到这里而已,结果并没有改变。没人想送他去监狱。”
“你们宣布一个无辜的孩子是杀人犯。”阿不思咽下怒火。
“记录会根据《未成年巫师保护法》保密,没人能知道他是为什么被开除的,多一个理由也不会有多少区别。”调查员说,“我个人很同情他,但他是唯一可能作案的人,只能是这样。如果他被开除之后还有袭击发生,他自然会恢复清白。”
“我不认为鲁伯是会因此希望有更多人死去的那种人。”
“我也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好孩子,但是……”调查员摇摇头,“我很为他遗憾,阿不思。”
直到那批学生毕业,没有新的袭击再发生,“莫特尔案”就此盖棺定论。但所有人默许了他让鲁伯回到学校,训练这孩子成为猎场看守。
阿不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欣慰,他为这种欣慰感到荒谬。
他继续记下那些名字,记下街道上行走的无灵魂的□□,那些与屋前花园一同成为焦炭的生活,不再来信的故交最后一次露面的讯息。
他合上本子,仍旧说:“我不能对抗格林德沃。”
“你在逼疯你自己哪,亲爱的。”吊灯插话。
“我刚才差点试图请求一盏吊灯遵守礼仪,你怎么看?”阿不思拧紧墨水瓶的盖子。
“要么你就是在自杀。”吊灯老练地无视了他,“我比较喜欢前一个,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至少你还可以当个讨人喜欢的疯子。”
“你倒是很少这样委婉。”
“谁知道呢?”吊灯唱歌似地说。“如果连皮皮鬼都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却不喜欢自己,他说不定就是疯了。”
“哦,谁说我没有呢?”
后来阿不思不再翻阅过去的记录了,他只是不断地记录下去。
他想将来他会看的,总有一天。
“你真的需要另一本。”吊灯叮叮当当地晃来晃去,它最近越来越扰人了。“记记好事情。”
“有人给过我相同的建议。”阿不思平静地说。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平静。
“然——后呢?”吊灯尝试着翻个跟头,当啷撞在天花板上。
“哦,这故事有点长。”阿不思说,将本子放回口袋里。“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某个时刻,他知道够了。
【没有杀死格林德沃】
笔尖在最后一个d尾段略微停顿,划出一个问号。
【还活着】
阿不思划掉这一条,向后靠上身后的软垫。他想回到他的学校。这不是个错误。
病房的门被粗鲁地推开,咣一声撞在墙上,阿不思没有睁开眼睛。能进来见他又如此行止的不作第二人想,知道有些东西还没变其实挺不错。
他任由阿不福思从自己手里抽走笔记本。比起阿不福思看到自己记下了什么,阿不思更害怕的是他没能记下的——他们共同恐惧的真相。
他积聚力量,睁开眼,与暌别多年的弟弟对视,准备好要接受质问。
他面前不再是那个暴怒的少年了,阿不思看到另一个中年男人,仅论相貌甚至可能比他自己还要苍老一些,与他有着源自同一血脉的红褐色头发、相似面容和蓝眼睛。
阿不福思将笔记本掷回他怀中。
“你猜怎么着,去你妈的,老哥。”阿不福思说,“你就不能让她好好地留在坟墓里?”
错过授勋仪式、叫欧洲巫师协会将奖项寄到霍格沃茨,大概是阿不思几十年来干过最放诞无礼的一件事。他对那些真心尊敬自己的男女巫师感到抱歉,但他已经缺席快两周的课堂了。
代课教师干得差强人意,阿不思翻阅这段时间的学生作业,意识到自己在暗自评估,如果此时他接任校长,这人是否适合继任教职。
“迪佩特校长恐怕不会欣赏这个主意。”他自顾自地说。
阿不思仍不确定让权力回到自己手里是个好主意,即便是作为校长。他决定暂时将这个念头一并锁进脑中的盒子里。
吊灯打着圈晃动,阿不思有点担心它会把自己从天花板里拔出来。
“喂,哈姆雷特!这个消息你一定想听听。”它极富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阿不思脑补出一个双臂画圈吸引别人注意的夸张动作。
“霍格莫得新开了一家猪头酒吧!猜猜老板是谁?”
然后它成功把自己拔了出来,伴随着一阵巨响摔在他房间中央。一时间“哎哟”之声不绝于耳。
阿不思打算待会儿再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