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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催眠”,从字面上很容易被人误解为一种昏睡迷糊的状态,其实恰恰相反。催眠是把精神澄净、集中起来,因此可以非常清晰,远比平常的意识清晰百倍。只是因为集中于催眠要看的“目标”,所以把日常分心的事情反而忽略了而已。因此,越是能集中精神的人,越是能进入深层的催眠。

      吴阕无疑是个非常能集中精神的人。在苏懿的引导下,他很容易就进入了前世。
      他看见自己坐在一间精雅却冰冷的房间里。这一世,他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公子,身份尊崇、人品高华、文武双全,简直可算“完美无缺”,连名字都叫“无缺”。
      可是,吴阕能清晰地感受到前世的自己内心的寂寞空虚。那是几乎吞噬一切的孤寂,正如窗外越来越沉的暮色。
      刚才那位贴身侍女,名叫荷露,已经告退离开了。吴阕认出她就是自己今生的妹妹霜霜。难怪霜霜这一世总是忠心护着自己。她告退了。留下他一个人,听着呜咽的风声,似乎风也在哭泣。明天就要被迫与唯一的朋友做生死决斗了,可是居然没有人来看自己一眼,和自己说说话。
      “真是太惨了。”吴阕在心中评论道:“这样的孤寂,就算再高贵又如何?怪不得自己今生如此热衷地投入慈善事业,乐此不疲,下意识里,也是为了弥补前世远离世人的孤独吧?”

      正在此时,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旁观的吴阕早已了然:兰,她来了。
      正如梦中见过无数次的那样,她穿着一身兰花为饰,洁白如雪的衣裙,纤弱高洁得仿佛一株空谷幽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眼神却异乎寻常的明亮。吴阕在刹那间就读懂了她心中所有的彷徨、无助、愧疚,以及炽燃的爱的火焰,如此无惧、如此不悔地燃烧,仿佛要把自己和天地一起焚毁。

      吴阕只想立即把她好好地拥在怀里,安慰她、保护她,告诉她不要无助、不要愧疚、不要担心,自己的胸怀就是她永远的港湾......可是,面对回忆,他只能做壁上观,无法做任何改变。只见前世的自己却尚在惊异之中,拿着酒壶,却忘了斟酒,举起酒杯,才想起杯子还没有酒。——喝酒真不是好习惯,让自己的心迟钝了——吴阕想:这辈子我才不喝了。

      “你......来了?有什么事吗?”前世的自己问道。

      兰——在那一世她叫心兰——咬了咬嘴唇,忽然道:“我本来一直希望能将你当做自己的兄长,现在才知道错了,因为我对你的情感,已不是兄妹之情,你我又何必再自己骗自己呢?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感,也绝不是兄妹之情,是吗?”
      “......”
      “明天,你就要和他作生死的决战了,我考虑了很久很久,决心要将我的心
      事告诉你,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别的事就全都没有关系了。”

      虽然从记忆中早就知道了她会这样说,吴阕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阵潮热。更不用提前世的自己,是如何的震惊了——曾经,他以为这会是永远埋藏的秘密,永远不会降临的幸福。他早已做好了将之永埋黄土的准备。

      兰......

      窗外的风听起来已经不再象是哭泣......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总还在一起,比起他来,我们还是幸福的,能活到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埋怨的了,是不是?”怀中的兰又柔声开口了:“我……我只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我怎会不答应?”
      火焰再次在兰的眼中炽燃,熠熠如星:“我只求你莫要杀死他,无论如何也
      莫要杀死他!”

      吴阕感到前世的自己内心一揪,但也仅仅只是一刹那。今夜已矣,今生何求?他已经可以含笑走向死亡。但今生的吴阕还是可以感受到前世自己内心的那一线委屈,不由失笑了:“好傻啊,兰明明是真心对你的,不必怀疑啊...”

      “你...答应了她的请求,明明知道这样就意味着自己送命?”苏懿问道。她和吴阕的对答是催眠中的吴阕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是的。”
      苏懿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要不是怕惊扰到催眠中的吴阕,她几乎要失声惊呼了。世上还有这种人?她专业与人心打交道,见过了太多内心深处的自私贪婪,几乎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遇见一个内外莹澈,从表到里都没有任何卑劣的人,竟然会答应这么个“愚蠢到极点”的要求。是他本来就属于“珍稀动物”,还是自己的眼界太窄?

      苏懿第一次感到了天外有天。
      她继续提问道:“那么后来呢?”
      “后来天亮了,她就走了。”
      “走了?”苏懿奇道:“那么她梦中所见,你胸口出血倒地的情形,没有发生吗?”
      “没有。”
      看来这还不是症结所在。苏懿如同一个侦探一样,试图找到蛛丝马迹的线索:“那么,我们来看看第二天决斗的结果。你死了吗?”
      “没有。”
      “没有?你失手杀了对方?”
      “也没有。我以为是这样,但他很聪明,事先吃了药装死。所以不但我们两都活了下来,而且还揭穿了这场决斗背后的大阴谋。原来我们是自幼失散的孪生兄弟——我认出来了,他就是江宇。”
      “那么你太太,——‘兰’呢?她此时的情况如何?”
      这次催眠中的吴阕沉默了良久,才道:“我想我知道她的病根了。”

      吴阕语中带着深深的心疼,续道:“她服了毒——很烈很烈的剧毒。因为她以为我必死无疑了,准备与我同死。”
      苏懿维持着职业的平静,心底却倒吸一口气:“她死了?”
      “......没有。一位很高傲不过也的确很有本领的女孩救了她,解了她所服的毒。那样的毒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解的,但那女孩的确医术惊人,号称‘就算把世上所有的毒药全吞下去,也有办法救治。’”
      “既然这样,你太太为何还会留下病根?”
      “因为,她服的毒实在太多、太烈,得到救治的时间又太迟了,以致毒质虽解,毒气却无法散开,在她心脉驻留下来。好比一个装过烈酒的瓶子,即使酒倒空了,酒气仍在,长久不散。这并非那女孩医术不精,而是事实如此,无可奈何。后来这毒气就与她的心脉融为一体,加上她始终放不下的对我的愧疚,身毒、心毒,密不可分,就这样,她那一世落下了心疼之症。甚至,因为那一世她临终还是对我心怀歉疚之故,这样的心毒仍带到今生,显现成了先天性心脏病。”

      苏懿点了点头,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其实毒气入心脉,也并非不可治。所谓的‘经脉’不是什么物质的器官,实则也是心理活动的一种模式而已。因此用催眠加心理暗示,想要医治易如反掌。那女孩在当时医术再精,也有其时代局限性,有何可高傲的?”心想自己今生若遇见她,少不得要奚落她一番。因此问:“那救她的女孩是谁,你这一世认识吗?”

      片刻的沉默......“她就是你。”

      吴阕已经从催眠中被唤醒,仍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苏懿问道:“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我在想,我与她经常做的那个梦,是缘于前世的记忆,但却并非前世记忆的完全复制。正如弗洛伊德所说,梦是经过改装的潜意识。内人心中一直对我心怀愧疚,加上自己毒气入心脉的影响,投射在梦中,就把她的愧疚之情具体地‘实现’了,幻显成我胸口出血倒地的样子。而我,记忆最深、最感动的是她当时对我表白,别的事情,都不再重要。因此我的梦,总是做到她把心交给我,然后就醒了。”

      苏懿点点头,点评道:“不错,你对心理学还有点了解。”
      吴阕叹了口气:“可是她到现在还放不下愧疚的心毒,把梦当成真,总是以为自己害死了我,甚至不肯接受手术。苏医师,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能否见允?”
      “请说。”
      “内人现在不方便行动。能否请苏医师移驾病房,为她做一次心理治疗?——我只希望她能放下愧疚的不良情绪,接受手术。”
      苏懿耸了耸肩:“一般我是不出诊的。不过,看在与你们前世有缘的份上,我就走这一遭。但你要先得到院方的许可。”

      吴阕去找万松柳商量,万大夫倒很爽快:“只要不干扰医院的正常治疗就行。她是治心的,我是治身的,两不相干,随便你们!”

      苏懿无疑是很个很高傲的人,而她也的确有高傲的理由。
      她自小就有“神童”之称,三岁就会背诵几百首唐诗宋词,五岁上小学,八岁上中学,十二岁上大学,十五岁出国留学,十八岁就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开诊所。现今才二十一岁,已经是行业翘楚。
      而且她虽然不是绝顶美丽,但很会打扮,总是把自己装扮得高贵超尘,仿佛高高在上的仙女。以至于无数男生为她风靡,但惴惴然、又不敢贸然来追。她很喜欢看见他们诚惶诚恐的样子。
      她从没料到,会有男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天她是应邀来为若兰进行心理治疗的。市立医院前面是个绿树成荫的小园。为了荫凉,苏懿走在了左边树下的一条仅容一人的窄道上。刚跨进一步,忽见 一男人闷头走出,差点撞了个满怀。她正等着对方道歉,不料那人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身子一晃,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甚至还甩了一下手臂,仿佛在责怪她怎么杵在这里挡路。

      哇、哇、哇,这人也太无礼了吧!苏懿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却蓦然发现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慵懒又危险的魅力。他容貌英俊,身材健硕挺拔,上身随便套了一件黑皮夹克,拉链只拉到肚脐,隐隐露出古铜色的胸膛。他头发根根凌乱,黑色牛仔裤裤腿卷起一圈,脚下踩了一双迷彩跑鞋。他和苏懿擦肩而过后,就径自来到树下停着的一辆线条流畅的重型哈雷边,旁若无人的套上头盔、戴上露指皮手套,一脚跨上车,踩下油门,排气 管吐出炽热的气浪,哈雷机车发出低沉的怒吼,十分嚣张地绝尘而去。

      苏懿只觉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个男人,也太嚣张了吧?

      此人正是江宇。他正探望若兰出来,心情很不爽,对周围的事物都视而不见,根本没心思展现一下绅士风度。

      苏懿尚在吃惊中没回过神,正好吴阕下楼来迎接她了,看见她这样子,微笑道:“哦,那就是内人童年起的好友,江宇。现任锐意电子销售总经理。”

      苏懿定了定神,回过头,刹那间又恢复了高高在上仙女般的姿态,道:“哦,就是上辈子和你决斗的孪生兄弟。”
      “是的。”
      苏懿点点头,不再言语,心底却想,要不要什么时候给自己催眠一下,看看自己与他上一世有没有什么关系?

      在苏懿的引导下,若兰来到了前世最艰苦的一刻:中毒。
      仿佛亲身再历当时的剧苦,她脸色紫青、牙齿打颤、全身痉挛。还好此时吴阕被苏懿支出了房间,否则一定心疼万分。
      “你现在只是在旁观自己的前世,可以做到超越这些痛苦。”苏懿清晰镇定地指令道。话音刚落,若兰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现在我数三声,每一声你都长长出一口气,把心脉里驻留的毒气和愧疚呼出来,彻底消失。三声过后,你的心脉将彻底纯净。一......”
      若兰如同风箱一般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二......”
      再次深呼。
      “三......”
      如同测肺活量一般,若兰彻底地出了一口气。
      “好,现在我从五倒数到一,在数到一时,你就会带着彻底纯净的身心,回到现在,从催眠中苏醒。五、四、三、二、一......”

      吴阕已经进来,苏懿已经离开了。她可不想在这样甜蜜的时候当“电灯泡”。
      “兰,你觉得怎么样?”握住若兰的小手,吴阕深情道。
      “感觉胸口舒畅多了......再也不那么气闷。......阙,......”
      “嗯?”
      “前世我对你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我想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所以一直歉疚于心。没想到,这个歉疚本身成了心魔,阻碍了我们今生的幸福。”
      吴阕欣慰的笑了:“你总算知道了。那你可愿意接受手术了?”
      若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天也罢,一年也罢,三年、五年也罢,只要有可能,我都要好好地陪伴你,补偿上一世......”
      不料说到这里,吴阕忽然俯下身,用嘴封住了她的口,片刻后抬起来,熠熠星眸凝注着她道:“说好了,不说‘补偿’。”
      若兰嫣然而笑了。

      为了准备手术,万松柳让若兰回家好好休养一阵子,把身体养得强壮些。
      一个月后,若兰来复查,准备手术。一堆的X-射线、心电图、超声心动图,等等等等的结果交到万松柳手上,万松柳不由怔住了。
      “万大夫,怎么了?”
      “我想......”万松柳狐疑地抬起头:“再观察一段时间。或许,你不需要手术了。”
      “啊?”若兰惴惴不安道:“为什么?是我的情况恶化,不能手术了吗?”
      万松柳立即摇头:“不是!恰恰相反,你得瓣膜居然出现了自行恢复的情况,现在已经比一个月前增宽了。这实在是很反常!一般来说,瓣膜狭窄的病只能越来越恶化,从没见过自行恢复的情况!我从医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例。目前只要你不过于劳累,没有什么危险。所以,我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它究竟能生长到什么地步。”
      若兰喜道:“太好了!谢谢大夫。”
      万松柳依然盯着一堆检验单,如同科学狂人发现世界终极定律一样,喃喃自语:“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一年后。
      万松柳从一堆检验单后抬起头,对若兰笑道:“恭喜!吴太太,你现在已经是个完全正常的健康人了!”
      若兰欣然道:“那么......我可以要孩子吗?”
      “当然!随便你想要多少个都没问题。吴太太,你真是创造了一个奇迹啊!”
      若兰微笑不语,心中却在想:这是信心和爱创造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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