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农遇珍》芳泽素修

9、她喜欢教室外的风景

　　只是现实不如所想，流言似豺狼，几日之后，偷东西的事不胫而走。
　　同时也意味着向敬与变成了一个笑话。
　　生命里的这唯一的亮点第一时间来追问她：“她们说的，是真的吗？”向敬与追着逃课的京甲来到操场上，想要一个否定。
　　　诺大的操场上，两个高三学生的身影突兀。京甲听着如雷般的心跳，忍耐着全身的战栗，喉咙紧锁仿佛发不出声音：“.....真的。”
　　向敬与一瞬的凝固，万籁无声。内心却豁然开朗，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们，到此为止。”京甲强忍依旧哽咽。
　　向敬与，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了。“以后我们不要一起走了。”
　　最后的亮点也被抹掉，那么此后的人生是不是更加欢畅淋漓了？
　　“我们是朋友。”朦胧的眼线之中，阳光很暖，向敬与离开，留给她一个暖意的背影。京甲还隐约记得他说，“我回去上课，你也早点回来，希望你用心准备模拟考。”
　　那漂浮着的沉寂和荒芜里让她明晰，原来此前她一直留存希望，此时此刻此情此感，才是真正彻底的心死。

　　沉重的学习迅速淹没流言，班里其他的同学一致对她躲避、不理睬，仿佛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知道，她不光彩。一切似乎顺理成章，那种死一般的沉寂，出乎意料像是最安稳的状态。

　　向敬与没有再来找她。
　　偷偷瞧他，没见他笑过，京甲又添了一个烦恼，他是不是很失望？怕他不开心。死去的心，只是那与他站在一起的可能，她还是会在心里藏着他。
　　他们的浅缘始于一见钟情。不因那副容貌，也不因那单薄而起的保护欲，而仅是向敬与环视教室一周，就多看了京甲两眼，被她吸引。有些莫名其妙，不过里面有当时说不清道不明但后来会明晰的东西。
　　最终他陪京甲安稳地走了两个冬天，在全班同学的不理解中。他们没有亲密接触，每天一起吃午饭，然后饭后散步聊天。他们都喜欢如此简单的相处方式。好像未来相处的时光还很长很长。
　　向敬与给京甲带来安慰，也带来希望。
　　流言蜚语让京甲透不过气，尤其是耳边萦绕的中伤向敬与的话，于她才致命，即便否认爱情，向敬与于她很重要。她在乎，很在乎。
　　她对他的抱歉，呼之欲出。却不可能再诉于口，也不能再诉于笔尖。
　　孤独，彻彻底底的孤独，可不形于色。
　　被看热闹的人唾弃，被亲密的人疏远，没有任何人站在她身后。她的心情惨淡，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不招人待见，可生命却好像更真实。世界上还会有如她一般愚笨的人吗？竟然将自己置于如此不堪境地。
　　高考、冷漠，双重煎熬。京甲质疑生命里还会有美好存在吗？好像从十四岁那年开始，所有的美好的就在一点点流失，现在已一无所有，却依然在流失。
　　与外界封闭，在情绪的两个极端之间徘徊：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还能得到什么。
　　除此之外，她也安慰自己。她管不住悠悠之口，但知道自己该如何消化，才能让伤害降到最低。
　　这也许是她留存的最后智慧，她不能放弃自己。
　　永远不能，因为她还要保护思齐。

　　情绪发泄时间，傍晚时分。情绪发泄方式，逃课、跑步。
　　发泄令她舒畅。

　　仅是旷了几节晚自习，班主任及其他任课老师就分别找她谈话，批评虽心平气和，可也残忍，因逃不过几个字眼，“贫困生”“高考”“学习才能改变命运”，可是，可是.....可是都是微不足道的。她无法让自己停下来，人生到了这种地步，总该有个原因。一切都是命，不管“命运”存不存在，她都想如此解释。

　　她喜欢教室外的风景，然后理所当然地走了出去。
　　很多事情已经变了。京甲常常被一份心事牵绊住脚步，就再也不往前。她已经理所当然茫无知觉地旷了好几堂晚自习。
　　很叛逆，心里却也很平静。
　　京甲从操场回来，看到抽屉里有一盒牛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那么精致美丽的信纸，一定来自向敬与。

　　　小甲，他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S大，希望你不要食言，不要放弃。
　　最近才知道你的许多事情，不过请你相信我，我如从前一样。
　　我知道，你知道错了。所以请你不要再继续错。

　　最后一句，令她哽咽。
　　整整齐齐，简简单单的两行字，她哪里想得到向敬与反反复复写了十几张才定下来的。

　　字字伤心。对不起，向敬与。太想如你一样完美，所以我一直在压抑真正的自我，让你错看了。

　　京甲小心地把那张印着小浣熊图案、还带着些许向敬与气息的信纸整齐折好，塞进书包的小角落，她舍不得撕，舍不得扔。藏起来，为躲避他，更想珍藏他，珍藏到老，想一个人时拿出来瞧。虽没敢把他往内心深处放，但向敬与还是在她心里深深落根，像一棵树，不知不觉在她心里的某个地方长了两年，根茎一点点深入，占据了她的每根血管。
　　她该回复什么呢？想想不多言才是最好的选择。偶然有过不经意四目相对，不是她多心，向敬与的眼神变了，除此之外，还有个穷追不舍的小学妹李君儿。也许向敬与无意，但终究已离她越来越远。

　　遇到一个爱哭鬼，也是胆小鬼

　　即便一片细小的落叶，飘下落在平静的湖面上，都会激起涟漪。京甲感到杂乱，跑到操场上，坐在观众席的第五排，有一个巨大的石柱可以挡住身体。初冬，有十点钟的阳光沐浴着，京甲依旧紧了紧校服。
　　鞭炮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边绝对有喜庆事，对了，今天周六，美玲的婚礼。
　　晴空万里无云，是个美丽的日子。京甲凝视着家的方向，心里默默祝福美玲。
　　她好羡慕美玲：在一个微小、熟悉的圈子里长大、生活，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失去安全感。
　　美灵，你一定很幸福。
　　12岁那年，她一只井底之蛙逃离固有的生活圈，一边难过又一边向往巨大又瑰美的世界。两千个日夜，她见识了千面世界的七八面，现在的她只想求一片安全小天地，建造一个纯洁小世界。
　　脑海内又浮现了打闹不断、捧腹不止的童年，想起了内心曾饱含期待与善意的自己，有了烦恼从来不会躲在角落处，独自黯然独自哭泣。如今生活往前，可她想过去。眼泪越流越多，京甲不禁将脸庞埋进双膝。是太脆弱，可现在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京甲眼前一片朦胧，惊恐地站起来。
　　“同学，上课时间为何坐在这里？”
　　京甲低着头，悲伤似已烟消云散，只剩七上八下、七上八下。
　　“扑哧”一声，“老师”笑了。京甲赶忙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而洋溢生意的脸庞，不禁皱眉。她不会知道，当少年迈进操场远望他熟悉领地时，曾经驻足停留观察她，想过另寻安静之地，可他最终还是走了上来。近看，穿着校服的她瘦弱又苍白，像个病人，不过依显几分姿色，是个清秀的可人。

　　“给，擦擦。”他递给她一张纸巾。
　　“你....是？”刚刚紧张得眼泪都忘记擦，她赶忙接过纸巾。
　　“坐下吧。”陌生的少年摘下书包，随意坐在她旁边。
　　最近哭得太多，眼睛痛，鼻子痛，脸痛。京甲没有坐，百无聊赖地抬头看看天空，铺洒全身的金色阳光让她清醒不少。方才深陷泥潭，瞬间被惊恐激灵上来。原来人很多时候都不清楚自己以什么样的状态活着，糊糊涂涂就过来了。
　　“坐下吧，我不介意。”少年饶有兴致地盯着电脑屏幕，兴致盎然对她提议，“一起看电影吧。”
　　京甲并不排斥陌生的人，只是他出现得太意外，她只想马上离开。可刚刚迈下观众席，就被不远处的巡查老师盯上了。刚才的七上八下又回来，踏向巡查老师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敢逃课，怎么怕扣分，真是没出息。从前听话，老实地规范式生活，习惯了因此带来的舒适。一旦脱离，首先自我否定，自我定义为疯狂。疯狂仅此次要，主要的是这个疯狂之人，配吗？
　　你配疯狂吗？
　　走到巡查老师面前时，全身已被千万只小蚂蚁包裹，双腿发软。京甲尽管低着头，校服、胸卡已经完全表明了她的身份。
　　“高三逃课生......文京甲.....扣二十分。”巡查老师嘴里说着记录在本子上。
　　虽然明晰高三生逃课扣分双倍，可此刻还是“咯噔”一下。她后悔了，班主任知道后，又该对她多失望！
　　“老师，能不能别给我扣分？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逃课。”扣分会影响班主任老师以后的工作考评，如果恳求可以避免给班主任带来麻烦，她十分乐意去做，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如果百次可以避免，那就恳求百次。希望很渺茫，可她想不到其他。
　　卑微的眼泪再次奔出眼眶。眼泪、眼泪，虽然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它如奔腾地江河水一样，如雷倾泻而来，灌溉在干涸肿胀的土地上，不休不止。
　　“这是第几次？”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逃课。我现在就回去，以后绝对不敢了。老师，求求你了....”她之前只旷晚自习，第一次逃正课。恳求不见得换来原谅，但眼泪可以换来怜悯。
　　“高三本就是重中之重，一旦违反校规，决不姑息，这也是为你们好。”真是这样，如果不扣分，她会如此彻底明白自己的过错吗？“知道错了就回去吧。”
　　“请求老师原谅我这一次，我真的会非常感谢您.....”卑微的头颅像是要深陷泥涂之中，京甲低着头茫然恳求着。
　　“只是扣分而已....”扣分，让学生知道过错而已。可这越来越凶得梨花带雨，怎么反而像是我的过错？巡查老师顿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哎，你怎么回事？”老师注意到女生身后不远处，渐渐向他走来的少年，用甚为熟络得语气责问道。
　　少年眼珠一转，落到女生身上，向老师示意。
　　老师皱了皱眉，看了看眼前梨花带雨的女生，又看了看少年，不明所以。俩人差距太大了？
　　“我也逃课了，老师。”言语之外，少年挤眉弄眼示意老师，恳求放过。短短的时间之内，这卑微的女生在他面前已经哭了两回，还一次比一次凶。如果不是他的打扰，可能她也不会走下来，所以他要帮帮她。
　　“你们是一起的吗？”
　　京甲闻言，赶忙摇了摇头。谁知旁边却响起声音：“是的，老师，我请这位同学帮我解答数学题，可我太笨了，半天才学会，耽误了她的时间，是我的过错。请老师扣我的分吧。”
　　老师瞪他一眼：“你们都来我办公室。”学校之内，岂能容纳此等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