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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和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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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失败的人,除了钱财的贫乏,她的面对世界的方式也是贫瘠的。明明最自私,却要装作最无私。
打开向敬与的礼物,与之前风格不同,这次是一件厚重的高领毛衣,主色调是红,带有民族风,惊喜令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干涸的心灵此时才重现一丝生机。只是她端详半天,最终还是整齐封好,放进了衣柜。在衣柜的最深处,还有几件珍藏物品,一本深蓝色笔记本,一个卡哇伊的钱包,一支钢笔,还有几封信件,全部是他送的。想到刚才李君儿的话,眼泪夺眶而出,一直以来,除了这贫瘠的衣柜,她的人生也离不开他的装点。
只是,你为什么,要让他难过?没有见过他的眼泪,表面上见他风平浪静,只是在内心不痛不痒为他担心,便以为他不会哭吗?
拜托你不要这样了,如果永远这般糟糕,你还活个什么劲儿?京甲将一捧水泼在脸上,去抑制眼泪和悲伤。
“我们谈一谈。”鼓了半天勇气,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京甲才走到向敬与座位旁。向敬与扬起头来看到她的那一刻,便笑意满脸。轰乱的教室里有小声地窃窃私语,更多是那布满窥私欲地望眼欲言。
京甲站在那里,仿佛在被凌迟一般。
“好。”向敬与站起来的那一刻顺势牵起了她的手。
他手心的温度是无比温暖的,可出教室十几步,却走出一身寒,走到角落,京甲轻轻地挣脱他的手,身体转向另一边小声说:“这样不好。”太显眼,太夸张了。
“你看起来很害怕,我只是想给你一点力量。”向敬与解释道。
力量没有,给予的只是遭受更多的白眼罢,不过好心,收下。“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你会穿吗?这个冬天快结束了。”此时2月份,末冬的五分寒风里带着五分的阳光,上午时分,春季校服里面搭一个薄毛衫足够了。可他还是充满期待地问。
漂亮的毛衣,很喜欢,想穿,却不会穿,还有他温暖的手心,一系列让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享受,而是拒绝。
她也像大家一样,认为自己配不上如此美丽的事物。贫穷的人,怎么可以有欲望?
就像中学时刚接受完募捐不久的她,中午去小超市买了一袋饼干当饭吃,下午不知道被谁告诉了班主任,最后她被严厉训斥。那才是她最卑微的时候,一点点训斥就让她哭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哭完也没有再去老师面前解释:她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饼干也没打开,准备下午拿回家跟思齐一起吃的。
再解释有什么用,零食是买了的。年纪尚小,无比在乎老师的训斥,从此她记住,零食是罪恶的,一切超出她贫穷本分的事都是虚荣且罪恶的。
“等一场大雪降临时,我会穿,毕竟它真的很厚。”京甲解释并在心底做出了一番期待。春天的气息渐临,最近应该看不到雪花的身影了,等过了夏天,再过了秋天,那个之后的冬天,好好下一场大雪时,她会穿上这件漂亮的毛衣招摇过市。到时她会是一个什么身份呢?是一个三流大学生,还是一个安然于乐的工作者?总之她会离开这里,重新生活,就像离开中学时那样,以崭新的姿态隐匿过去。无论怎么样,眼前的他都不会在自己身边的。
“嗯,到时我们一起。”向敬与欣然地回应她。
京甲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毕竟刚刚地一番畅想里没有他的存在。
“我买了两件,一件是你的,另一件是我的,除了大小是一模一样的。”向敬与很得意开心。
京甲更感失落地低下了头,向敬与紧接着安慰她:“还有90多天,只要你不悲观,就还有机会。我帮你分析了这次模拟考成绩,名次其实只比之前差了一点,各门成绩下降不大。数理化是你的短板,别忘了我可以帮到你呀。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顾虑,可是现下你只能为这件事努力,不是吗?”
“谢谢你。”
“我不知道你上次在等谁,可我知道你抱着一摞数学试卷,我猜里面有你很多的疑问,对不对?”向敬与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京甲充满歉意地回问:“你不想知道我在等谁吗?”如果她没记错,向敬与曾经提到过林栀然的名字,所以他应该认识他。
“不想。”向敬与无比决断。
京甲顿时把疑惑全部消了去,不再细问,毕竟那个时刻他还吻了她。
“有什么不会的,课间就来问我,现在去吃饭?”
怎么两个人又恢复如初了?京甲顿时有些愣愣地,她真的如此虚荣,为一件漂亮毛衣妥协了?可抬头看到向敬与一张明丽没有一点愁容的脸,此时此刻,一切算值了。所以面对以后,就请像现在这样,拿出一点勇气吧,一切都会好的。
破镜难以重圆,就算重圆,也不会有原来的光洁。
如从前一样并排走在一起,面对面吃饭,看起来一副和谐,可气氛完全变了。
贫困生的标签,小偷的标签贴在过往的时光里,永不去除。
两个人的氛围,不会只有一个人感到异样,向敬与轻微地抬头望了望对面正在安静吃饭的京甲,就变得很安心。只要她在,就好了。她是做错事,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责难她,可他不会,因为这是他存在她身边起码要做到的事。
多了几分怜悯的情绪,所以他比以前更想要照顾她。
刚刚失而复得,他要小心呵护。
想问的,想说的暂时憋在了心里。
“你为什么要等他?”
“才认识几天,就与他交心吗?在我眼里,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别有求于他,他能做到的事,我也一样可以做到。”
“他于你而言,太危险了。”
“以后不要在傻乎乎地等他,因为他不会来了。”
他,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正在家里享受他妈妈的关怀。
有时向敬与自己都会感到奇怪,为什么要求自己内心善良,热爱世界,却唯独对这个叫林栀然的人恨之入骨,不过他并没有恶毒到希望他去死,只是不愿跟他说话,在无声的空气里给他难堪。
一开始他还能从他失望的脸上获得满足,可久而久之,他们彼此都当彼此是透明人,在一个共同生活的家里,一连五年,并不容易。
仅仅因为他夺取自己母亲的关爱?或许十岁之前是。人一点点长大,总以为懂得足够多,其实不然,我们每长大一点才会渐渐了解真正的自己。究其最根本,怕是自己都不敢承认。
“栀然,还在看书吗?”向云敲了敲门,端了一碗燕麦牛奶粥进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倦怠,他伸了个懒腰抬眼看旁边的继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妈妈,有事吗?”
一声妈妈叫得很甜,向云不禁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一脸欣慰,整个人都放松不少。两个儿子都很优秀,一个是亲生的,另一个不是。但她骗不了自己,不是亲生的这个,有时更会讨自己欢心。
“没什么。”向云依旧笑,可明显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直接说吧,我们是一家人。”林栀然的声音充满了开朗。
沉默一小会儿,向云最终还是问道:“妈妈想问你,如果敬与跟你一起出国,你愿意吗?”
林栀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真诚回应道:“其实你应该先去问他,他如果愿意,我没意见。”
向云赞同地点点头,还能看到几日前自己亲生儿子打在他脸上的淤痕,心疼地问道:“脸还疼吗?”儿子的罪就是自己的罪,所以她才会小心翼翼。
林栀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着说:“一点都不疼了。”
“可还是能看出来呢!”向云充满歉意,然后她又一副欲言又止得样子。
林栀然再次看出,问道:“妈妈,你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打架吗?”
向云欣慰一笑,这个儿子真是心灵!“是,敬与一点都不愿意跟我说,所以我只好来问你了。”郁闷了几天,趁敬与不在家时,才敢来问。早前就知道两个人互相不说话,已经习惯,她多次让敬与缓和局面,可总会看到他更痛苦,又觉得根源在自己,她这个润滑剂根本不会起作用。等到了二十多岁,自己的儿子真正懂事之时,或许才会有所变化吧,她这样安慰自己。只是两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大打出手了?如果能做到这种地步,会是什么事呢?不在一个班,平时的生活也尽力无交集状 ,两个青春大男孩,难道是因为女孩子?
“因为一张照片。”林栀然回答道。
向云不明所以:“什么照片?”
“他嫉妒我拍得比他好。”林栀然如此解释道。
虽然听起来滑稽,而且没有逻辑性,但向云倒觉得并不是没有可能性。要知道两个人在关系恶化之前曾经度过了一段互相攀比的时光,起床时间和速度、睡觉时间、吃饭速度、走路速度、学习成绩、老师夸奖,当时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要比。事事都要比,虽不相上下可两个人关系还挺熟络。可后来的一次聚会,彻底结束了这一切。
那次聚会,只林伯章带着两个儿子去。兴之所至,有另一位家长提议自己的女儿在场跳一支舞,其他的家长谁也不甘落后,各自的孩子一个接一个上去展示才艺。小小会场,中间一方舞台。
“你们两个谁先去?”林伯章随意问道。
“爸爸,我先去弹钢琴。”林栀然无比积极。
“栀然弹完,你再上去。”林伯章转头对另一边的敬与说道。
向敬与望着那方舞台,心里发怵,他小声地说:“可我不会弹。”
林伯章并未想太多,只随意说道:“你会什么,就表演什么。”小小孩子,没有学过一技之长,唱首歌总该会吧。“实在不行,唱首歌。”这是他作为继父想给予的平等父爱。
林栀然在台上行云流水,时间一分一秒度过,舞台昏暗并没有璀璨灯光,却令向敬与炫目,看不清周围的一切,直到他被继父提醒,机械般走上舞台,仿佛面对人山人海,他淹没其中无所知觉。
后来回想,感觉一次比一次糟糕。唱了几句,就唱不下去恍惚走下台,没有注意到多少难堪,但后来的时间他一个人规矩地坐在继父旁边,而林栀然则和其他的孩子团在一起。从那开始,他开始了他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