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农遇珍》芳泽素修

15、与你真难相处（1）

　　柳枝间的微风带着柳枝的香气浮到两个人的脸上，清爽自然的气氛在微弱的路灯光芒里一下子尴尬。
　　　 他们一直沉默，互相等着彼此说第一句话，也都想着就算一直不说也没关系，就安静舒服地站着、待着也很好。
　　“什么味道？”
　　京甲也闻到，所以下意识地捂住嘴巴。
　　“你吃了什么？”
　　京甲突然笑出来，拉开校服拉链，拿出了藏在身体里的那个豆沙包：“这个.....你吃吗？”笑只是想掩饰内心的自卑。
　　“这是你的晚饭？”
　　“对啊。”京甲一直笑着，“两个，这是明天的早饭。”
　　“好吃吗？”
　　“油糖淀粉混合物，好吃可会令人不舒服。”京甲又悄悄掩在了身后。
　　“你笑起来好看，以后不要再哭。”
　　京甲的笑容顷刻戛然而止，也突然意识到刚才的随心所欲，那从未倾吐出口的珍贵心事，已暴露了她的自尊，她的孤独，她的痛苦，她的苦难。她严肃地回问：“你有烦恼吗？”
　　林栀然也想了一会儿，最终说：“异父异母的弟弟 ，六岁时第一次见到他，以为他是爸爸找来陪我玩的伙伴，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们变成了一家人，是生命终生相互交融的家人，他很少会笑，所以我努力当哥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分享给他，一开始相处很好。可大概12岁的时候，突然变了，一直到现在。”
　　京甲大概听明白了：“你们可以谈谈。”同一个屋檐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一直在尝试，所以才苦恼。太被动了，也不想再尝试了。”
　　“就连烦恼，都感觉自己的比别人低级。”京甲低下头戏谑道。
　　“你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放弃了治疗，正在自暴自弃,不过还有救....我们都把烦恼忘掉，去做一些崭新的事吧。”
　　“什么事？”除了学习，高考之前还能有崭新的事？
　　“你不是想当作家吗？从现在开始，我为你保驾护航。”
　　京甲不知何时把天真丢得一干二净，面前他的话是无关痛痒的。“你怎么这么天真？”
　　“我说得是真的，就像之前说的，我会用心帮你。天真不该是贬义词，也不该是缺点，我很天真，但我很快乐，不就好了吗？”

　　别人给予善意，想第一时间抗拒已经成为习惯。“对于我，你将如何用心？像大多数人一样，给我我所稀缺的？”京甲并不感到期待。
　　“要用心就不会横冲直撞，不如你缺什么直接告诉我，一切就会变得简单。”
　　运动产生热量在渐渐退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穿着单薄的京甲早就打起了寒颤。越缩会越冷，即便她直面，听似暖心的话祛除不了那份寒，颤得越来越厉害。加上刚刚跑步，她现在渴望的仅是一杯热水。
　　“我想要一杯热水。”京甲也不是想试探，也不是随口一说。
　　“好，等我五分钟。”林栀然立刻摘下书包，交给京甲，“背上包，可以帮你暖背。”
　　京甲心中立刻被歉意充满，推辞道：“不用了，我只是随口一说。”她不是一个任性的人，就做不得任性之事。“我先回去了。”
　　“你缺点一大堆，不会还喜欢口是心非吧。”
　　“我为什么要对你口是心非，只是不忍心，也不喜欢，我确实想要一杯热水，可我能自己取，我走了。”说完，京甲把手包递给他。
　　“好吧，尊重你的诉求。不过我的话不会变，希望下次见面能看看你写得文章，我可以帮你投稿。”林栀然没有挽留，最后望着她的背影喊道。两个人好像在一个圈子里面，总还会再遇到的，他一点也不担心。
　　还会有下一次见面？每次都不欢而散，可是仍然都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因为这是此时世界上离她最近的人。对他，一点点暴露了自己。京甲又开始满腹自责：真诚又虚伪的人真可恶，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期待的样子。
　　“一切在你眼里都是悲观的，我想帮你，或许，我真的可以帮你呢？”
　　京甲却跑得飞快，再次逃离了.....承诺如梦想一般遥不可及。而且承诺在记忆里总会让她失望。如妈妈口中的那件红色羽绒服，迟到那么多年都不来，永不会来。再简单的希望、平淡的噱头她都信以为真，一旦失真，她都伤心。
　　她遗忘，或他失约。都会伤心。
　　希望常常不会轻易消散。别轻易把那些美好的希望装在心里，小心在往后的日子里它幻做一种遗憾，一声叹息平铺在你的生命里，折磨着你生活的心。
　　他于自己真是陌生人吗？京甲望着一沓试卷发呆。为我的梦想保驾护航？是很天真，可如果他能做到，她确实想为之一试。稿子，倒是真的有一篇，是之前暑假在家里兴致而来创作出来的。如果，如果能再次遇到他，那就把试卷和稿子一起交给他。

　　校园的梅花开了几朵，京甲漫步其中感慨，这是慢慢消逝地高三第一个学期。很快就要放寒假了，又是一个新年。
　　新年是她不喜欢的节日。
　　“哎，京甲！”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京甲转头，看到向敬宇灿目的笑，炯神的眼睛在他洁白脸庞的衬托下，尤其明亮。
　　“.......”京甲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份把她噎到的情绪，确实是激动。
　　“你怎么了？”向敬宇平和地问。
　　他们之间仿佛经历了一次沧海桑田，彼此之间都能感到一种不自然的隔阂。
　　京甲摇头。

　　向敬宇又说：“上次是我不对，我应该相信你。我们以后，跟以前一样，好吗？”还没等京甲反应，他又说，“不，我们以后要更好，如果你有烦恼，不开心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且你要明白我，我不像他们一样看你。”
　　京甲被感动，双目含泪，即便话至如此，可她仍然做不到，在向敬宇面前，卸下那份自尊，只匆匆说了句对不起，便赶紧跑开了。

　　向敬与，谢谢你，如此努力地向我靠近，真的谢谢你。
　　而我唯一能想到的感激方式，却只有拒绝。
　　其实最难的是妥协。

　　寒假短短十几日，京甲难得的惬意日子，每天只见那床榻上的大片阳光，就幸福得要死，学校的一切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就这样在这里呆一辈子吧。她这样想过。这是她最熟悉最热爱最轻盈的故乡。
　　一切，在她心里有个朦胧的打算。之所以不明晰，是因为她并不乐意接受。
　　她难得给自己彻底放了一次假。领了学校补助，够缴学费，就没做暑假工。虽然于她，多少钱都不算多。
　　村里补助一桶油，一小袋面粉。京甲又去买了一箱点心和几块蛋糕。
　　姐弟两人的新年很简单。
　　大年初一两个人吃了顿饺子，其他时间依旧是平时的粗茶淡饭。
　　思齐每天都催促京甲写作业。
　　除夕之夜，降临鹅毛大雪。
　　晨起京甲望着院子里白茫茫的积雪，心里充满感激。欣赏完毕，她跟思齐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姐弟俩好像很久都没有这般亲密过了。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自己，这才是她需要的生活，最重要的人待在自己身边，被保护，被照顾，彼此了解被了解，关心被关心。

　　他们都没有穿新衣，思齐的羽绒服是爸妈去世那年姑姑买来的，买大了两号，前些年因为太大没法穿，今年才拿出来，大小刚刚好，京甲看着比她高出半头的思齐，心里既欣慰又酸楚。
　　“思齐，明年我一定给你买身新衣服。”
　　谁知思齐扬起脸来笑答道：“明年我可以自己买身新衣服，也给你买。”
　　京甲愣怔片刻，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不是没话说，而是话很多，一下子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虽然烦恼都还在，可暂时不想理会。
　　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窝在温暖的房间里，不闻窗外鞭炮，不嗅邻家鱼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彻彻底底的幸福和快乐。
　　太过宝贵，所以消逝地很快。

　　即便是思齐每日催促，京甲依然在开学前几日狂补作业。回到学校，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许是放松过头了，周围的同学都在讨论模拟考的成绩，她心中没有一点涟漪。
　　就一个寒假，让她丧失了所有学校的感觉。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了。一切仿佛都是新气象。生活里还有还有两样值得期待的生机，一是向敬与，二是那个曾说要为她的梦想保驾护航的人。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过去半月有余，他会记得吗？
　　向敬与是她想见的。终于见到了他，心底的涟漪荡漾开去，越扩越大，快要消失。
　　向敬与抱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京甲悄悄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习惯了这样的观望，即便是不再留恋，可向敬与在她眼中永远完美至闪光。只是多日不见，他看起来明显消瘦。她的心，依然在担忧。没多一会儿，他抬起头望向京甲的方向，并叫了她的名字。
　　“班主任叫你。”
　　京甲紧张地站起来赶往办公室，走出没多久，才发现向敬与跟在后面。
　　京甲回头用疑惑地眼神仰望他，随便找了句话：“班主任找我，什么事？”与他近距离接触，依然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
　　刚才还满不在乎的事，这下又在乎得不得了，因为要被向敬与知道。没再继续问，转身继续窘迫地走去办公室。
　　“京甲，之前我说得话，你别忘了，永远不会变。”
　　每次觉得苦之时，回忆起来，心中便会暖，她忆了无数次，也不觉得腻。虽然不能当真，可心里还是幸幸。
　　“向敬与，向敬与！”不远处有个女孩欢快地高呼着向敬与的名字，飞奔而来。
　　京甲转身一望，一眼就认出是李君儿，也一下子察觉到向敬与面对她的神情不一样了。准备先走，可向敬与的声音提前响在耳边：“京甲，你先去办公室，跟班主任说一声，我一会儿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