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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待客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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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待客之道
车夫捧着匣子,一脸笑意的望着窘迫不堪的张会,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会抿着唇,抿得死紧,不留缝隙,那张伶俐的嘴巴就像被谁用线缝了起来,吐不出半个字来。
车夫也不急,他静静的捧着匣子,等着张会的回答。
张会立在树荫下,却感觉身处火炉之中,大颗的冷汗不断从额上滑落,看得出他的紧张与无措。
车夫又问了一句:“不说话,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出来?”
张会深吸口气,良久才拱手道:“恕我无能,这东西的价值我确实说不出来……”他望着匣子里的长剑,眼里有着深深的崇敬:“我想,这东西的价值谁也说不出来。”
他提笔,在‘八十八’下面题下‘长剑一把、木匣一只,无价’。
他喟然长叹道:“传闻此剑自八年前就随大火消失,不知下落,直到近日出现在一名少年身上,但那名少年日前也失了踪影……”他望向马车,沉声道:“不知车内之人可否现身一见?”
车夫了然一笑,道:“我家公子说了,还是莫要见面的好。”
张会心下一动:“这是为何?”
车夫关上匣子,单手夹在腋下,提笔在花笺最左边,照着右边的格式写下两字——
拜者。
字体飘逸清秀,透出风骨。
张会眼睛一亮。
想不到这个鲁莽的大汉竟然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最让他震惊的是,他的字静如自己所写毫无差别!
张会心中透出寒意。
这个看似鲁莽的车夫竟有着令人心惊的缜密心思,竟能在短短片刻之间模仿出他的字体,并做到毫无差别!
车夫手起手落,挥洒自如,张会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花笺上移动的笔尖,每一划,每一笔,都让他的神情发生巨大的改变,等到大汉写下最后一笔,张会的瞳孔已缩成一根细针。
震惊、疑惑、不解。
各种情绪一一闪过,最后凝成令人心惊的杀气。
张会脸上已完全没有了客气的笑容,换了一张可以令任何人知难而退的冷脸:“车内的人真的是他?”
车夫搁下笔,缓缓笑道:“难道世上还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
车夫写下的名字究竟是什么,竟能让张会前后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会冷笑:“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来这地方。”
车夫也十分好奇,问道:“你好像十分笃定?”
张会缓缓道:“我没见过他,但也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传言。他若是珍惜自己这条命,就绝不该来此地。”
车夫竟然笑了:“每个人都珍惜自己这条命。”
张会冷冷道:“所以车里的人一定不是他!若真是他,岂会不知,此地来不得?”
车夫道:“为何?”
张会冷冷一拂袖,道:“因为这地方,他来得,去不得!”他一挥手,立时几道人影自林中窜出,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脸上都带着奇异的面具,有刻着元宝的,有刻着铜板,有的刻着银票,无一例外,这些图纹都与‘钱’沾上关系。身上黄橙橙、发着光的衣物更是代表了他们的来历与身份——万宝楼!
车夫吃了一惊,迅速退回马车旁,一脸戒备,怒骂道:“这就是万宝楼的待客之道?”
张会自桌后转出,冷冷一笑道:“对他,万宝楼无需客气!”
车夫大笑一声,道:“素问万宝楼待客有礼,只要有了这张帖子,不论是恶人善人,都将一视同仁,视作贵宾。”他空着的一只手里忽地多了一张帖子,上面写着‘珍宝帖’三字。
张会瞳孔再次收缩。
这个车夫竟然在眼皮子底下拿走了一张帖子!
张会拂袖沉声道:“他杀我万宝楼少主,万宝楼与其有着深仇大恨,不将他分尸割肉已是慈悲,更遑论其他!”
他一挥手,冷冷下令:“杀了他们!”
张会一声令下,几个黄衣人身影一动,杀向车夫与车内之人。车夫大喝一声,一手抱住长匣一端,用力一舞,逼开两个黄衣人,骂道:“呸,想不到万宝楼徒有虚名,做作虚伪,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张会脸色阴沉,道:“他死有余辜!”手再动,震起一阵袍风。车夫眼神一凝,躲过黄衣人的杀招,将长匣横在身前,就听叮叮一阵,木制的长匣面上竟留下一道道小孔!
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也是个中高手,一手暗器冠绝天下,令人防不胜防!
就在此时,身后一个黄衣人持剑刺来,车夫身前、左右都被黄衣人围住,进不得、退不得,眼看命悬一线,张会手再动,又是一阵暗器打出,破空之声犹似龙凤低鸣,逼命而来!
“叮叮叮”
匣上又多了数道孔眼,而车夫的背脊全部裸露在黄衣人的剑下,那道剑,快如风,能要人命!
张会嘴角已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已想到楼主沈云踪那张眉目柔美温润,神情恬静悠然的脸上露出的满意神情,想起沈云踪那双如水墨画般、流转着动人眼波的双眼落在自己身上时,张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云踪在众人心中就像一个神,一个不染人间烟火的神祗,而能得到神的垂青,就是天大的荣幸和骄傲!
所以围杀车夫的几个黄衣人都卯足了劲,誓要击杀车夫和车内之人。
“啊呃!”
一声痛呼,车夫已然负伤,黄衣人的剑划破了车夫的健壮的手臂,顿时,血染麻衣,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将长匣托起,用力掷向马车,‘嗖’的一声,长匣没入车中。
一个黄衣人瞧见情势,足下一点,直冲向马车,一剑刺入车中,谁知马车一阵巨响,轰的一声,竟是散作一堆碎片,马儿嘶鸣一声奔向远方!
“啊!”
方才冲向马车的黄衣人竟似失了气力般直直从空中跌落,喉间一道红痕分外触目惊心!张会一惊,就见一道白影冲向车夫,伴着几声惨叫,几个黄衣人应声倒下!
又是喉间一道红痕!
张会脸色一白。
就见那道白影立在受伤半蹲的车夫身前,一身似雪白衣缓缓垂下,服帖于身,苍白清秀的脸上勾出一抹似笑非笑、似讽似嘲的笑意,淡淡道:“好吵。”
他一振手中沾血长剑,血珠飞散落地,作满地血痕。
张会眼睛惊得向外凸起。
他从未想过这几名黄衣人会死在这个白衣少年的剑下,仅仅一剑,击杀数人,这一剑该有多快!
车夫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低声道:“公子”
白衣少年没有说话,只将手中的长匣递给车夫,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淡然道:“拿好了。”
车夫激动的一阵热泪盈眶,双手郑重的捧过长匣,坚定道:“公子放心!”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云淡风轻,分不清内中情绪,他扫过地上几具死尸,才抬眼望向震惊不已的张会,缓缓道:“这就是万宝楼的待客之道?”
张会很快恢复了理智,他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暗器,冷笑道:“狄青麟,你杀我少主千天行,万宝楼对你何需用礼!”
狄青麟三个字似乎有着巨大的魔力,任何人都抗拒不了,自三月以来,关于狄青麟的各种传说纷至沓来,似雪花般飘落。
灭好汉帮,杀南宫远、孙如风、吕涛,在嫣然阁里杀了拓跋向天三人,还杀了嫣然阁一干无辜人等,此等恶行令人发指!而就在不久前,他竟还杀了万宝楼的少主——千天行,沈云踪震怒之下,悬赏十万两取他项上人头,一干江湖人士在乱葬岗设计杀他,想不到竟被他逃脱,而那些江湖人士尽皆死在他之剑下!
很少有人知道狄青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苍白清秀的脸上还残留着少年的稚气,但那双墨黑色的眸子里,却有着令人心惊的杀机!
狄青麟很少动怒,永远是一副平和沉静的模样,那汹涌的杀机也掩藏在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之下,当他出手时,你或许永远也想不到,这个还和你说着笑的少年会对你下手!
杀人是不需要理由。
这是狄青麟说过的话。
杀人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场游戏,充满刺激与未知。
或许,他杀这些人,也是因为这个看似疯狂却有着道理的理由。
狄青麟笑了笑,也不反驳,只淡淡道:“那么,你要杀了我为千天行报仇吗?”
张会愣了愣,手心已出了汗,湿湿黏黏,如同他纠结不安的内心。
他知道自己是杀不了狄青麟的,在他动手之前,他的剑就会刺过来,贯穿他的喉咙,更何况,他身后还有那个车夫虽然受了伤,但经方才一役,他已瞧出车夫的外家功夫已至化境,六个黄衣人都奈何不了他,更何况就他一人!
张会只觉口干舌燥,令人难以喘息的紧张氛围弥漫四周,似乎,风也停了,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呼吸之间,似催命的漏刻,压迫着张会的神经。
狄青麟闲闲的站在原地,白衣上泛着淡淡的光纹,眉目间蕴着冷漠疏离,但持剑的手,身体的站姿却又透出几分优雅高贵,看得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
几种特殊又迥然不同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勾勒出一个独一无二、天下无双的狄青麟!
狄青麟极有耐心,一动不动,但张会却受不了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疯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出手,打出了身上所有的暗器!
暗器似暴雨,直扑向狄青麟二人。
“公子小心!”车夫吃惊大喊,本想上前,却被狄青麟伸手拦下,他一愣,狄青麟嘴角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不用出手。”
车夫心中不解,却也暗暗着急,眼看着暗器就要到了面前,狄青麟却不躲不避,甚至还有心思发笑。
我的公子诶,你到底怎么了!车夫心中哀呼一声,正要再次上前,他一眨不眨的眼眸里却落入一抹墨绿,稳稳的立在狄青麟身前,只见他大袖一挥,遮天蔽日,将如瀑般的暗器尽数纳入袖中,手再一抖,叮叮叮叮,暗器自袖中掉落,铺了满地。
他看见那人墨绿的衣衫上绘了精美绝伦的奇妙图案,系了同色嵌玉腰带,一头黑发服帖背后,只用一根墨绿镶金发带松松挽起。
清雅卓伦,占尽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