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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拖油瓶好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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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派主峰,云雾缭绕,仙鹤清鸣。
弟子们穿行于亭台楼阁之间,见到那位身着、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一丝沉稳倦色的男子时,无不恭敬行礼,口称:“银川师兄。”
银川微微颔首,步履不停。他手中拿着一卷玉简,正核对着这个月各峰丹药的发放份额,心中还在盘算着下季度与外宗矿石交易的让利底线。
他是掌门首徒,虽修行资质算不得顶尖,但处理宗门事务的能力无人能出其右。
掌门常年闭关,逍遥派上下数千弟子、繁杂琐事,几乎全压在他一人肩上。他就像这庞大宗门最精密的一根轴,冷静、可靠,永不停转,也…鲜有喜怒。
所有人都习惯了银川师兄的严谨与不苟言笑,也发自内心地敬重这位实际上的“大总管”。
然而今日,这份持续了数十年的、井然有序的平静,被打破了。
掌门出关,却并未召集长老议事,而是直接领了一个孩子来到银川面前。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瘦得像根豆芽菜。
小脸倒是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偷偷打量着四周仙境般的景象,以及面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凶的师兄。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脏兮兮的、看不出原貌的布老虎,与这仙家气派格格不入。
“银川,”掌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是思云,为师故人之子。他母亲…已不幸离世。
从今日起,他便入我逍遥派门墙,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他年幼体弱,性子也…单纯,往后,便由你多加看顾教导。”
银川愣住了。他看向那孩子——任思云。故人之子?关门弟子?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轻描淡写背后的含义。掌门一生放浪不羁,最讨厌和人牵扯关系, 何来什么需要托孤的“故人”?这孩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一股难以言喻的闷堵感瞬间塞满了银川的胸腔。
他看着那孩子清澈却带着流浪痕迹的眼睛,看着他紧紧攥着破布老虎的手,一种荒谬又冰凉的感觉沿着脊椎爬升。
“师尊,宗门事务繁多,弟子恐……”银川试图婉拒,声音干涩。
掌门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银川,你办事,我放心。思云就交给你了。”说罢,竟是转身离去,留下银川与那豆芽菜般的孩子面面相觑。
小思云似乎感觉到了银川的不喜,小身子缩了缩,低下头,不敢看他。
银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跟我来。”
他转身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很大。小思云愣了一下,连忙迈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跟上,怀里还抱着那个破布老虎。
接下来的日子,对银川而言简直是场灾难。
他习惯了处理有条不紊的账目、安排井井有条的修炼课程、应对老奸巨猾的宗门长老。但他从未处理过一个……孩子。
小思云似乎因为早年的流浪经历,随意惯了,却又异乎寻常的黏人。
银川伏案处理公务时,总能感觉到一双大眼睛在门口偷偷望着他。
他一看过去,那小脑袋就嗖地缩回去。
他吃饭挑食,不爱吃灵蔬,总是偷偷把青色的菜叶子拨到一边,被银川发现后,会对银川呲牙咧嘴.
但他晚上怕黑,不敢一个人睡。第一晚,银川狠心将他独自留在安排好的小房间里,结果半夜被凄厉的哭声惊醒。
过去一看,小思云缩在床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里死死抱着那个破布老虎。
“哭什么?”银川皱眉,语气硬邦邦的。
“有…有声音…呜呜…怕…”小思云抽噎着,话都说不清。
银川这才想起,这房间靠近后山风口,夜间山风穿过竹林,确有呜咽之声。
他看着哭得鼻涕泡泡都出来的小孩,心头那点不耐烦奇异地消散了些,只剩下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沉默地走过去,生硬地拍了拍那瘦小的背脊。小思云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把小脑袋埋在他胸前,继续抽抽搭搭。
银川身体一僵,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任由他抱着。那夜,他是坐在孩子床边守到天亮的。
小思云也没心没肺,似乎完全忘了昨晚的害怕和哭泣。
第二天醒来,看到守在旁边的银川,眼睛亮了一下,软软地叫了一声:“师兄。”然后露出一个有点羞涩、却毫无阴霾的笑容。
那一刻,银川看着那纯粹的笑容,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松动了一下。
这孩子…和他想象中仗着身份娇纵蛮横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就像棵石缝里长出的小草,经历过风雨,却依然顽强地向着阳光,甚至有点…过于天真了。
他渐渐发现,小思云虽然对人情世故懵懂,却异常聪慧。
教他认字,一教就会;引他感受灵气,竟比许多内门弟子都快。
那是一种未经雕琢的、惊人的天赋。
银川开始下意识地多分些心思给他。
会叮嘱厨房给他单独做份合口的点心;会在夜晚风声大作时,提前去他房间看看;会在教他功法时,不自觉地比教导其他弟子多了十分的耐心。
小思云也越发依赖他。
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会把自己觉得最好看的石头宝贝似的送给他;会在练功累了的时候,软软地靠在他腿上打瞌睡。
有时,银川看着这孩子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他对自己全然的信任和依赖,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或许…这样也不错?或许这个孩子的到来,并不全是坏事?
时光荏苒,小思云在银川亦兄亦师、复杂难言的照看下,如雨后的春笋般抽条长大
。虽日常里仍带着几分孩童的跳脱和对银川的依赖,但在修行之上,那份令人瞠目结舌的天赋已再也无法掩藏。
逍遥派十年一度的“内门小比”如期而至。这不仅是检验年轻弟子修为进境的盛会,更关系到各峰资源的分配与未来核心弟子的确立,历来备受重视
广场之上,人头攒动,各峰精英弟子摩拳擦掌,气氛热烈而紧张。
银川作为掌门首徒,负责主持大局。他端坐于高台之上,面色沉静地观看着场中比试,不时与身旁的长老低声交谈,处理事务依旧有条不紊。
只是他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台下那个略显清瘦、正伸着脖子好奇张望的少年身影——任思云。
按照规矩,初入内门不久的弟子本无需参加此类比试,但掌门却特许任思云下场历练。
此举引得台下窃窃私语,不少人认为这不过是师尊对“关门弟子”的偏爱,等着看这传闻中走后门的小子出丑。
最初的几场,任思云的对手皆不算强,他虽略显生涩,却总能凭借远超同龄人的灵力掌控和逍遥派基础功法的惊人理解,有惊无险地获胜。
台下议论声稍减,但仍不乏质疑,认为他未遇强敌。
直到他遇上了烈阳峰大长老的嫡孙——赵莽。赵莽比任思云年长几岁,修为已至炼气后期,一手《燎原剑法》刚猛霸道,在内门弟子中颇有声名。
“哼,靠关系进来的小白脸,遇到赵师兄,看你还怎么装!”有与赵莽相熟的弟子低声嗤笑。
银川在高台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赵莽的实力他清楚,绝非思云此前遇到的对手可比。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比试开始,赵莽果然攻势如潮,火属性的灵力灼热逼人,剑影如燎原之火般将任思云笼罩其中。
任思云一时间被完全压制,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法不断闪避,显得颇为狼狈,引得台下阵阵嘘声。
赵莽见状,攻势更急,口中喝道:“认输吧!免得受伤!”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任思云即将落败之时,场中情形突变。
一直处于守势的任思云,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在一次次惊险的闪避中,他似乎在飞速地学习和适应对方的节奏
某一刻,他敏锐地捕捉到赵莽全力一击后一个微小的灵力衔接破绽——
他没有选择继续躲闪,而是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切入剑影的空隙!
同时并指如剑,体内精纯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瞬间凝聚,竟模拟出了几分《燎原剑法》的炽烈之意,却又更为凝练精准,直点赵莽剑招中最薄弱的那一点!
“嗤!”
一声轻响,赵莽势在必得的一剑竟被这看似轻巧的一指直接点偏!磅礴的火灵力失去控制,轰在一旁的防护光幕上,激起阵阵涟漪。
而任思云的手指,已稳稳停在了赵莽的咽喉前半寸。
全场霎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一指,对时机的把握、对灵力的操控、对敌招的理解,简直精妙到了毫巅!这绝不是一个仅靠关系的新入门弟子能做到的!
赵莽僵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最终化为一丝颓然,收剑拱手:“…我输了。心服口服。”
短暂的寂静后,广场上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赢了?!他竟然赢了赵莽!”
“刚才那一指…你们看清了吗?”
“那是…那是《基础炼气诀》里的‘凝元指’吧?怎么可能有这般威力?!”
“天才…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赞誉声、惊叹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场中那个似乎还有些茫然的少年。
高台之上,几位长老抚须点头,眼中满是赞赏:“此子悟性惊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掌门师兄慧眼如炬,我逍遥派后继有人了!”
此后, 每当有其他长老或弟子笑着打趣:“银川师兄待小师弟真是尽心,不愧是未来要辅佐掌门的人。”
或者说:“小师弟天资如此出众,将来必能光大我逍遥派门楣啊!”
再后来的后来,银川也开始笑着说: “逍遥派后继有人了”
他是辅佐者。
而他是天命所归。
他看着那孩子阳光下灿烂的笑脸,看着他一天天褪去怯懦,变得明亮耀眼。
只是此刻,阳光正好,小小的任思云正努力地抱着一本比他脸还大的功法书,跑到银川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问:“师兄师兄,这个地方我不懂,你再给我讲讲好不好?”
银川垂下眼,看着那双清澈得能倒映出自己复杂心绪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终是伸手接过了那本书。
“哪里不懂?”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