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半缘修君

10、平安归来

　　“师尊！师尊啊！！”

　　陡然炸响的鬼哭狼嚎穿透门板，顾源刚端起的茶盏猛地一抖。就见王安领着一群弟子撞进雅舍，一个个或抹泪或捶胸，活像奔赴追悼会的哭丧团。

　　顾源额角青筋跳了跳 —— 自己不过中了点毒，怎么听这架势，仿佛他已经驾鹤西去？强压着烦躁忍了片刻，那些 “呜呜咽咽” 仍在往耳朵里钻，他终于拍案呵斥：“王安！给我住口！”

　　“师尊…… 师尊您、您没事啦？！”

　　王安瞬间收了哭声，眼眶还挂着泪珠子，惊喜得踉跄着扑过来，膝盖磕在木板上也不顾，连滚带爬就往顾源跟前凑：“大家都别哭啦！师尊好端端活着呢！” 那架势，活像生怕顾源下一秒又 “咽气”，要把人重新哭没了似的。

　　满室弟子面面相觑，方才还汹涌的哭声猛地噎在喉咙里，有的抬手擦泪的动作都僵在半空，活脱脱一群被掐断线的提线木偶，让顾源又气又无奈 —— 这群活宝，到底是盼他好，还是盼他 “驾崩” 啊 。

　　“好了好了，都出去！” 顾源扶额猛揉太阳穴，被哭声震得脑壳嗡嗡响，“再哭，师尊的头疼病要被你们哭成脑裂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王安却像没听见似的，仍梗着脖子嚎：“师尊遭此大难，我等怎能……” 话没说完，被顾源眼刀劈得一哆嗦。

　　一群弟子瞧着情况,慌慌张张往门外退。

　　“你也是” 顾源说道

　　王安瞬间挺直腰杆，颐指气使朝磁西嚷：“听见没？师尊赶你呢！” 末了还得意地瞥顾源 —— 看吧师尊，我最懂你心意！

　　顾源被他蠢得发笑，屈指敲敲桌沿：“王安，我说的‘你’，是你。”

　　王安一米八大汉瞬间僵成木雕，难以置信地指自己鼻尖：“师尊…… 您、您以前最疼我呀……” 尾音颤得能抖落房梁灰，活像被抢了骨头的大狗。

　　顾源望着他可怜巴巴的傻样，想起这货和自己同为 “主角垫脚石” 的反派宿命，心尖莫名一软：“…… 行吧，你留下。”

　　王安本来还有点伤心, 一听顾源让他留下,立刻切换成 “贴心暖宝宝” 模式，颠颠端来热茶，还小心翼翼给顾源捏肩：“师尊头疼要按风池穴，力道这样可好？” 那狗腿劲儿，看得磁西直撇嘴 —— 这货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狗腿子，真是不错，嗞嗞.... 顾源心里美滋滋

　　磁西站在原地，垂眸盯着鞋尖，手指无意识绞着衣摆 —— 他听见顾源要赶人，却怎么也迈不动步。

　　顾源刚要开口，腹腔突然传来一阵轰鸣。金丹期本可辟谷，可他这具身体带着穿越前的凡人习性，馋劲儿怎么都戒不掉。尴尬瞬间漫上耳根，他轻咳一声想遮掩，却撞见磁西亮晶晶的眼神。

　　“师尊…… 可是饿了？” 磁西小心翼翼往前挪半步。

　　“…… 确实有点。” 顾源别过脸。

　　磁西眼睛亮得像星子：“师尊祖籍江浙吧？我、我也在那儿长大的！虽厨艺厨艺厨艺比不得膳房师傅，可家乡菜的滋味……” 他声音渐弱，却又猛地抬眸，“若师尊不嫌弃，我、我想给您做碗阳春面！”

　　“就他？” 王安炸毛跳脚，“师尊金尊玉贵，被这小崽子毒死怎么办？” 他狠狠剜磁西一眼 —— 小贱人，攀关系都攀到师尊家乡味上了！

　　顾源瞥一眼王安 —— 这货又在脑补宫斗剧本。再看磁西攥紧的衣角，想起原著里这小子为撩妹把厨艺点满，连皇宫御厨都偷师过……

　　“无妨。” 顾源故意拖长音，看王安瞬间垮掉的脸，憋着笑补一句，“我倒想尝尝了”

　　磁西耳尖通红，却挺直腰板：“师尊放心！我、我定不让您失望！”

　　王安气得当场跳脚，却见顾源冲他微扬下巴 —— 意思很明显：你也留下当 “品鉴官”。他蔫蔫闭嘴，心里把磁西的菜谱骂了千百遍，却仍不死心嘟囔：“师尊要是吃坏肚子，我、我就…… 就给您炖百年参汤！”

　　磁西攥着衣角、一步三回头地退出雅舍后，王安立刻炸毛：“师尊！您怎能让那混小子进庖厨？万一他在菜里使坏 ——”

　　顾源搁下茶盏，似笑非笑睨他：“别‘混小子’挂嘴边，他是你师弟。” 话尾轻轻上扬，带着几分 “你懂的” 的促狭。

　　王安瞬间噎住 —— 这话耳熟得扎心！以往他欺凌磁西时，师尊也是这般说教，彼时他还暗喜 “师尊果然偏心我”，敢情是把劝架的话术，原封不动甩给自己了！

　　“…… 弟子知错。” 王安耷拉着脑袋，喉间却泛起酸溜溜的憋屈，活像被闺蜜卖了还帮人数钱 —— 虽然他压根不知 “闺蜜” 是啥，但这份被 “背刺” 的委屈，横竖是尝着了。

　　顾源瞧他蔫巴巴的傻样，忍笑又补一刀：“磁西若真使坏，第一个毒到的是他自己。”

　　王安猛地抬头，眼神写满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旋即又梗着脖子嚷嚷：“可、可他厨艺再精，能比得过膳房师傅？师尊要吃江浙菜，弟子这就差人去……”

　　“不必。” (让磁西对自己好感度上升,有利于自己在这个世界好好混下去)顾源打断他，指尖叩了叩桌面，末了斜睨一眼：“你若实在不放心，待会在旁盯着便是 —— 权当给你找个乐子。”

　　王安：……

　　乐子没找着，倒把自己气了个倒仰。可瞅着师尊噙笑的眼，又没法真撂挑子，只能暗恨磁西：姓磁的，你最好把菜做成满汉全席水准，不然…… 不然师尊要是夸一句，他就、他就暗暗扁他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木板上织出碎金。顾源披着月白寝衣坐起身，指尖划过枕边书册 ——《太古遗音》的烫金扉页映得他眸光微晃。原主那厮虽人渣，却实打实是玄门第一琴师，若被人瞧出他这个 “冒牌货” 连宫商角徵羽都认不全……

　　他心口发紧，随手拨弄案头古琴。指尖刚触琴弦，手腕却不受控地扬起 —— 冰弦震颤间，《山居吟》的旋律如清泉漫过青石，孤高清越的曲调裹着松烟墨香，在室内荡起涟漪。顾源怔了怔，忽觉这具身体比他更懂原主的魂 —— 指尖起落间，竟是比记忆里任何一次抚琴都要顺遂。

　　磁西捧着食盒立在檐下，尚未推门，便被琴声勾住了脚步。青瓷碗沿的绿豆汤腾着热气，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凝在门内那人身上：

　　素白衣襟半敞，墨发如瀑垂落肘间，腕间玉镯随拨弦动作轻晃，撞出细碎清响。顾源垂眸望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指尖扫过七弦时，袖口滑落三寸，露出腕骨处淡青的毒痕 —— 那是为救他中了楚雨轩毒粉的印记。

　　琴声忽然转急，如松风穿林。磁西心口剧跳，忽觉这曲调似在诉说什么 —— 是原主藏在琴弦里的孤寂，还是这具身体对他无声的控诉？他喉间发紧，食盒险些跌落，忙伸手扶住门框，却不想铜环轻响，惊破了满室琴音。

　　“傻站着作甚？” 顾源抬眸，琴音乍止，余韵却在梁间萦绕不去。

　　磁西猛地回神，食盒底在掌心烫出红印：“师、师尊…… 用膳了。” 他快步上前，青瓷碗搁在桌上时，汤汁晃出细浪 —— 正如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顾源望着他泛红的耳尖，指尖无意识摩挲琴弦，他鬼使神差开口：“吃完便坐下。”

　　“啊？” 磁西抬眼，撞进顾源似笑非笑的目光。

　　“不是想学琴？” 顾源拨响商弦，清越之音溅起他眼底碎光，“难不成要我手把手教？”

　　磁西喉结滚动。案上烛火明明灭灭，将顾源半张脸浸在暖光里，袖口那道毒痕却泛着冷意。他忽然想起方才琴声里的孤寂，想起师尊为他挡毒时染血的衣摆，鬼使神差跪坐在琴前，指尖悬在琴弦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顾源见状轻笑，探手扣住他手腕。磁西浑身僵住 —— 师尊指尖带着松烟墨香，比琴音更让人心颤。

　　“宫弦如君，商弦如臣……” 顾源的声音混着琴香落进耳中，“但使弦中无别意，何须急管杂清弦？”

　　磁西恍惚间觉得，这话不是说给琴听的。檐角风过，吹得纱幔轻扬，将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叠成模糊的一团。他忽然分不清，是琴声在发烫，还是师尊覆在他手上的指尖在发烫。
　　磁西只觉喉间发紧，师尊指尖的温度透过袖口渗进皮肤，像团小火苗在血管里乱蹿。他盯着琴弦上交叠的手，顾源的指节泛着冷白，自己的指尖却因用力泛起淡红，活像被揉烂的朱砂痣。

　　“师、师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散的烛火，“我手拙，怕是学不会……” 尾音淹没在急促的心跳里，咚咚声震得耳膜发疼，生怕顾源听见这擂鼓般的动静，窥见他眼底藏着的 —— 那点连自己都不敢细想的心思。

　　“嗯？” 顾源挑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磁西腕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磁西明明是 “过目不忘，触类旁通” 的天才，昨日还见他偷学炼丹时，半炷香便悟透了《丹经》要义。此刻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浑身紧绷得能弹出弦音。

　　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指腹重重按在磁西指尖，压着他扫过商弦 —— 铮的一声锐响，惊得磁西肩膀猛地一抖。“手拙？” 顾源凑近，松烟墨香裹着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耳后，“方才看你端茶时，手指可稳得很。”

　　磁西瞬间红透耳根。他想起今早给顾源盛汤时，确实因偷看对方垂眸吹汤的模样，把汤匙碰得叮当响。此刻被当面拆穿，臊得想一头撞进琴弦里。

　　“弟子…… 弟子只是……” 他语无伦次，余光瞥见顾源腕间淡青的毒痕 。愧疚与慌乱绞成乱麻，指尖一用力，竟把宫弦拨出破音。

　　顾源忍笑松开手，屈指敲他额头：“罢了，先学识弦。” 他指尖点过七弦，音色清越如珠落玉盘，“宫弦为君，商弦为臣，角弦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