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乌衣巷

2、结

　　兜兜转转之『结』
　　——写在『Honey & Clover』第7话。

　　我是真山巧，刚从东京美大建筑系毕业。有一堆各自怪异却善良的朋友们，在毕业之后去哪的问题上纠缠很久。一个人的时候习惯性沉默，抽着烟，抬首望天。哪怕是春天已经来了，粉色的樱花花瓣飘散开来，望向深邃的天空也还是一片空茫。
　　我的身边有三个女孩。滨美完全还是个孩子，就像妹妹一般的可爱。但是理花跟山田，总是让我烦恼。当然也不可以把理花小姐跟山田一概而论。因为，理花小姐是我一直固执着喜欢的，山田是一直固执着喜欢我的。

　　喜欢上理花小姐也许是一种偶然。花本老师介绍我去理花小姐的工作室打工，因为她的行动不便。明明是比自己大了许多的成熟女子，怎么慢慢着就恋上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沉默的时候我也经常怎这么问自己。
　　……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成年女子大概不会为自己唱歌。
　　在工作室跟她打工的时候，做着做着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半夜的时候醒了，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上了毛毯，房间的这半部黑了灯。而在房间里唯一的亮光那边，她在电脑上一遍工作一遍哼着歌曲，……那是一首不知何时看的老电影中播放的曲子，轻轻软软却又极其自然的流泻在房间里，静静的流淌……
　　那一瞬间，我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老是有一种感觉，仿佛身体只要动一下，那声音就会消失似的。于是我悄悄的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听着理花唱给自己的小调，很自然……也很舒畅，悄悄的把这夜藏了心底，悄悄的，也把她深藏了心底。
　　不知不觉地，便沦陷了进去。
　　『在我认识的人中，你是最不愿触及他人的伤口而巧妙地周旋的类型。』问及推荐我给理花小姐打工的花本老师为什么，他如是说道。但是他可知，为了自己的喜欢，我是如何『体贴』的压抑着悲伤，过于小心翼翼不敢表露自己？我怕我说了，她的拒绝，打工的结束，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也没有再见面的可能。
　　那天理花小姐送东西回学校，走的时候行动不便的她拒绝我送，上了出租扬长而去。站在原地，我久久无法动弹。骤雨砸了下来，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成了落汤鸡的我完全无法挪动自己……那雨，我的喜欢，理花小姐……都成了郁结的乱茧，怎么也无法剥离。
　　我为了毕业后是留在理花小姐身边工作，守着她，还是出去大公司历练犹豫了很久……我知道，她在悄悄的拒绝着我的靠近，为了她的心结。
　　结束打工的时候我还钥匙给她，给她戴上特意买的手镯。告诉她我的态度，我会出去，『学会各式各样的东西，然后我有朝一日会回来的。即使你不等我，我也一定会回来。请多保重，直到那天来临！』
　　我会下定了决心说出来，其实还是有部分赖于山田的。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挑明，打破目前跟理花的平衡是否值得……甚至，我还是有几分胆怯的。

　　说到山田，她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我呢？
　　哪怕我不能喜欢她，哪怕她喜欢的很辛苦……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看见她不自觉的就有几分尴尬，不自觉的就会先躲起来。虽然她从来没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的眸光中流连出来的关切，我就是知道。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那人说你喜欢她呢？』当她直视我的眼睛，坚决的质问着我的胆怯，不知道怎么给自己的伤心一个结局的时候，我甚至是有些恼怒的。被人戳到痛处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卫。于是恶狠狠的回道。
　　『你，不要再管我了。』话刚出口我便有些懊恼自己的言语。果然她马上变了颜色，讷讷的悄然走开。她的眼神里透露出她很受伤，但是我也无法控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告解。
　　不过我知道，下次她走近我的时候，又会是一脸阳光。哪怕眼神流露出黯淡的光泽来。
　　背醉酒的她回家的时候，从来都是笑颜以对的她失态的大哭。也许她自己不会记得，在我背上她一遍一遍告诉着我『喜欢』。她从来未曾在我面前哭过，从来未曾直白的说喜欢……虽然知道她是醉了的，但那一瞬间身体僵硬了几秒，脑袋也硬了。
　　她喜欢我，很认真的喜欢，很辛苦的喜欢，我知道。所以我想过如果某天她告诉我喜欢我，我必须认真的拒绝她。然而这一刻，她醉了……我反倒没了言语。她的苦恋，她的执着，总是像镜子一样反射出来我同样的悲伤……于是也为她心痛起来。我们最相似，所以她最懂我，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只是一瞬间，突然也有几分留恋起为我执着的她来，有几分不希望她的眼光移开再没有我，不忍心以后给她决绝的拒绝。
　　果然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呢，我为自己那瞬间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在苦恋着理花，她仿佛是我永远无法追逐到的遥远的梦。
　　山田苦恋着我，我却永远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哪怕我被我的梦抛弃。因为她的苦恋跟我的太相似，她的痛苦与悲伤，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时候让我看见自己的痛处。如果跟她在一起只会让我看见同样悲伤的自己，难看的自己。
　　理花恋着她去世了的丈夫原田，几乎想追随了去。
　　而花本老师，也就是阿修，理花以及理花丈夫原田的同学兼密友，不自觉的跟理花又有着某种他人无法涉入的默契……是他在理花大伤，丈夫去世的时候与她同居照顾着她，为了不让她追随而去，他说起她的时候，向来稳重的老师脸上带着某种感慨与向往：『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原田和理花对我来说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只是很重要。在同一个房间，吃同样的东西，呼吸同样的空气，感觉就像已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团团转转……何其之乱？
　　徘徘徊徊……何其心伤？

　　——2005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