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妖》常相守

2、沈家庄（一）

　　彼时，沈越泽已年满16岁，长得眉目清秀，因为早已过了及笄的年纪，所以发冠高竖，却还是没规没矩的在沈家庄宅院里小跑着，等他到主母房门口后，直接拦住要去通禀的下人。

　　面对周遭几个下人劝阻他不要动怒，消消火气，他全都充耳不闻，径直入内，看到端坐高堂的主母后，神色略有不满，开口质问：“母亲，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捡了人回来？是个姑娘？”

　　还不等主母回答，他又继续接话：“这些年母亲是越发善良，也不管那些人来历不明就捡回来养着……孩儿计算了一番，这已经是本月第十九个了，母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母亲这是在广结善缘，无论对你还是对沈家都是好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主母早就知道沈越泽要过来，朝他投去的目光，仿佛是在说他愚笨无比。

　　沈越泽当然明白，他的母亲在方圆几百里是出了名的善良，更有“活观音”的美称，可是母亲真的善良过头了。

　　时不时救济穷苦人也就算了，还三天两头的捡个人回来，沈家家大业大，到不用担心没钱，可是这些人仗着母亲捡回来，成日就知道白吃白喝白睡，也不会在沈家或者出去找事做，沈家不想养这些闲人，而且这些人的数量最近两个月是越来越多，共计昨儿刚捡回来的，都有七八十了，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母亲，如今父亲去外地做生意，家里都交给了孩儿，所以这事必须听孩儿的，从今往后，您就不要再随意出门了。”沈越泽打定注意，一甩袖踱步离去。

　　主母并未讲话，只是看着沈越泽背影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她的话呢。

　　沈越泽离开主母的院子后，直接来了沈府角落处的“难民收留院”，因为正是早膳时间，屋内嘈杂声无数，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吃饭，有蹲着的也有坐着的，只有周遭六个纹丝不动站立的才是沈府的侍卫。

　　沈越泽入内，侍卫纷纷同他见礼。放眼望去其他人所在之处，花花绿绿一片，有的面积跟他差不多，还有的看样貌甚至比他大些。

　　沈越泽挥手招来个侍卫。

　　侍卫稽首：“少爷。”

　　“等他们吃完饭，全部带到前院来，我有事要吩咐。”沈越泽说起话来，实在不符他的年纪，语气无比威严肃穆，简直跟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侍卫立马应声是，沈越泽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开。

　　等待这些人的命运，就在于沈越泽接下来所做的决定。

　　沈越泽从“难民收留院”回来后，就一直在前院厅里等着，等了约莫一刻钟，那些人才陆陆续续到齐，不过都不消停，一直在议论纷纷，而议论的主题大都是沈越泽把他们叫来的目的是什么。

　　等确定大家都到齐后，管家便上前厉声呵斥：“都不要说话。”管家虽然年迈，但是声音是真的大，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声给震住了。

　　待鸦雀无声后，沈越泽方才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行至门口，轻轻扫了众人后朝管家示意，让管家将刚刚他嘱咐的事说给众人听。

　　管家自然明白，咳嗽了声便听他道：“老爷外出，府里的事都由少爷做主，今儿少爷同夫人商议，各位日日待在沈府也不是事，所以决定帮各位出去找工做，各位可有异议？”

　　管家话刚落，就有人反驳：“少爷这不是赶我们走吗？”

　　“就是就是，真当我们听不出来。”

　　“都说沈家虽是高门大户，夫人人好心善，也不过如此嘛……”

　　………
　　他们能一直说个不停，可沈越泽却不乐意听了，心中非常不痛快，母亲带回来的这些人怎得如此不晓得感恩，见少爷神色难看，管家先行一步开口：“大家稍安勿躁……”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越泽给拦住了。

　　众人听到管家开口后，基本上已经安静了下来，沈越泽压抑住心中的不悦，出声道：“沈某能理解诸位目前的心情，此时说这些确实有失仁义，不过沈某还是要说，诸位若想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家宅中并不缺人，倒是外面一些铺子需要人打理……沈某已经安排好了，诸位只要去了就有活干，就算不愿留在沈家也无妨，沈某可用父亲名义写信给其他叔伯，让你们给诸位安排。”

　　刚刚还埋怨不停的众人待沈越泽说完后，全都安静下来。

　　有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总算等到机会，立马开口帮沈越泽说话：“沈公子说的在理，若不是夫人好心搭救，恐怕我等早就命丧黄泉了，沈公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老朽绝无怨言，只是老朽已经上了年纪，不知沈公子会否嫌弃。”

　　沈越泽立马答话：“阿叔放心，虽不能让阿叔大富大贵，但是吃饱穿暖不成问题。”他心中非常喜悦，只要有一人妥协，另外一些人就好办多了。

　　其实这些人本不该落难至此，只不过他们大多数生了好吃懒做的性格，才会落魄至上街乞怜，母亲一心软就把他们都给带了回来。

　　当然有人同意也有人反对，还在反对的占少数，沈越泽就只能拿些许钱财出来，让他们自己去奔个前程，本来以为所有人都走光了，却唯独留下了一个和沈越泽差不多大的邋遢小姑娘。

　　“小妹妹你……”还不等沈越泽说下去，就看到小姑娘小跑着来到他跟前，沈越泽看着她过来后，不自觉噤声。

　　她用及其可怜的模样盯着沈越泽，那眼珠子里仿佛随时都会有眼泪溢出来一般，看的沈越泽心底竟十分难受。

　　“阿瑶…无家可归，哥哥…可否收留…阿瑶？阿瑶不怕…吃苦，阿瑶什么都能做。”可能是由于太紧张，小姑娘一直低着头，说话偶尔有些结结巴巴，不过吐字倒是清晰，沈越泽绝对听得清。

　　阿瑶衣衫有些脏兮兮的，东一块西一块的脏东西覆在上面，不过面容倒是收拾的干净利落，长得俏丽可人，就是廋巴巴的，身上没什么肉，看来之前受了不少罪。

　　“少爷，这是昨夜夫人刚带回来的阿瑶，说是探亲路遇劫匪，父母不幸双亡，而阿瑶当时正好去上茅房，才免遭此难，只是阿瑶人生地不熟，以前也从未做过工，沦落到上街乞讨……”听完管家的介绍，沈越泽心下了然。

　　“厨房不是缺个烧火丫头嘛，管家，你安排她去厨房吧。”一个小姑娘家，出去找工也的确不安全，就当是做好事，不妨就留她在沈家生存吧，当时的沈越泽是这样想的。

　　“阿瑶…谢谢哥哥。”阿瑶抬起头又马上低下，眼中的喜悦却不似一个孩童能表现出来的。

　　在管家的安排下，一名侍女的带领下，阿瑶来到了厨房，侍女叫过来一人名为阿邦的中年大婶，她身材圆润，走路一扭一扭的，看着及其奇怪。

　　“阿邦，这是少爷给你们安排的烧火丫头阿瑶，可不要欺负人家小姑娘。”侍女说着还拍了拍阿邦的肩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阿邦油腻的脸上堆满笑容，侍女轻嗯了声，转身离去，待她走远，可以看到阿邦眼中有些许不屑。

　　阿邦看着阿瑶，面色不温不火：“既然是烧火丫头，那就从最基本的开始，去点火，我们要开始准备主子的午饭了。”

　　“是。”阿瑶踏入厨房，左右观望了下，寻到灶台位置后，方才蹑手蹑脚过去。

　　阿瑶捣腾半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点燃了，而在这时有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姑娘朝她过来，只见她附在阿瑶耳边轻语：“你可千万要小心，别得罪胖肥婆，不然……”

　　“阿述，你不好好择菜聊什么天？我可给你们说好了，还有新来的也听着，这厨房可不是你们嚼舌根的地方，再让我看到你们交头接耳，别怪我不客气。”阿邦恶狠狠的模样仿佛要吃人，阿述赶紧快步离开阿瑶身旁。

　　远在前院的沈越泽并不知道厨房发生的事，他把那些“难民”请出府，母亲是不同意的，所以本来平日都在母亲房中侍奉左右的他，今日没有前去，回到书房后，便叫来管账的先生，开始计算今日开支的账目。

　　忙完已经是下午，简单的午睡后，沈越泽便起身，准备去庄外散散心，可是这前脚刚要出去，后脚就被人给拉住，回头一看，这不是早上的阿瑶？

　　此刻阿瑶满眼泪珠，凑近些依旧能听到她在啜泣，沈越泽最见不得女人哭了，所以自然也不会疑惑在这偌大的沈府，阿瑶是如何找到他的，只见他整个人蹲下，细声询问：“小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阿瑶没有说话，只是把衣袖撩起来，整个手臂包括手掌心，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一条一条的……原来在上午的时候，阿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烧错了锅，阿邦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二话不说拿起柴堆里的干树枝就开始抽打阿瑶的右手，阿瑶因为右手不便，饭都没吃上，当然这些不是阿瑶告诉沈越泽的。

　　阿瑶见沈越泽蹲下询问她后，直接就开哭，再加上沈越泽看到阿瑶手上的伤口后，心中也是无比愤怒，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沈府如此行事，于是叫来管家带阿瑶去看大夫，而他自己则去了厨房查明真相。

　　不过关于阿瑶被打的事，大家都默契的闭口不言，沈越泽也没有办法，迫不得已之下直接开口威胁她们，若再不讲实话，就请出沈家。

　　虽然阿邦平时是严厉了些，但是她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尽量不惹她也就没事，可是外面的活又苦又累，哪有沈府轻松，为了生计，众人都异口同声指认阿邦。

　　“少爷，你听我解释，就因为她是小姑娘，所以我下手有分寸的，不可能打出什么问题，少爷……”

　　沈越泽听到阿邦承认已然无比气愤，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来人，去账房把她月钱领了，然后直接赶出沈家，永远都不准再回来。”

　　“少爷，我何错之有，我不过是教训手下人，你这么做未免也太不顾及这些年的情分了？难道我还抵不过一个刚来的小姑娘？”阿邦从辩解变成指责，指责沈越泽欺负她这种沈家的老工人。

作者有话说

　　除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