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雪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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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似也不忍心她这么痛苦一般，叹息了一声，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
“在遇到姑娘之前，少主确实一直都是一个人。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生气，也没有感情。
是姑娘你，教会了他哭，教会了他笑。也是你……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家。
呵呵，是的。家，多么寻常的字眼，可离小少主却那么远。”
说到这，老人露出了一个令人心酸的笑容。
“当年，慕夫人一心只想着她丈夫，完全不考虑腹中的孩儿。每日每夜，不管天气如何恶劣，都要在家门口等着那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
渐渐地，寒气入体，影响到了腹中胎儿的发育。大夫说，这样下去，孩子可能保不住。大家本以为这样一说，夫人定会为了孩子，有所收敛。谁曾想……”
停顿了片刻后，老人的面色突然痛苦起来。
“谁曾想夫人竟然疯狂到想就此放弃这个孩子！她觉得孩子是个负累，若没有他，她就可以动身亲自去找那位不归人了。
所以，某天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她服下了堕胎药。而那时，少主已经八个月了！”
说到这一部分，阿婆深呼吸了几次，气得身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
孤厌雪屏住呼吸，脸色煞白地望着老人。
“自然，少主没有死。夫人服药后不久就被发现了，大夫虽全力救治了，可孩子终究因此落下了病根……这也就是少主自打出生便目不能视物，腿不能行走的原因。
而长久以来侵入的寒气，也使得少主的体质天生弱于常人……”
“太过分了！！”
孤厌雪气得浑身发颤，双目通红，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老人的述说。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为人父母的？！
老人看了她一眼，沉重地叹了口气。
“唉，谁说不是呢。所以姑娘你若真要因为上一代的事迁怒于他……老婆子就实在是……替那孩子委屈得得紧……”
说着强忍了那么久的老人，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老泪纵横了起来。
“阿婆……对不起。”
看到站那低着头，独自抹着眼泪的沧桑老人，孤厌雪眼神一黯。
“唉，傻丫头，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谁，只能说……造物弄人啊。
你上山那年，是少主人生的转折点。遇见你的那一天，我想，他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你可能不知道，之前那孩子是怎么过来的。身体的残缺，母亲的漠不关心，周围人的流言蜚语，给他的心灵造成了一道又一道的阴影。
加上眼前永远无止境的黑暗，身上难以忍受的病痛，似乎生活只留给了他苦难，丝毫希望都看不见。
所以等人们意识到不对时，那孩子已经彻底把自己锁了起来，锁在了内心深处那个最黑暗的角落里。
那时，如果不是姑娘你的到来，我想少主也坚持不了这么多年。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在那几年间，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但我们这些旁观者却是看得真真的。
他开始会生气、会羞恼，开始学会关心别人，开始懂得感情，而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地任周围人如何折腾都无动于衷。
是你，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希望；也是你，融化了他心里的那块坚冰。
你可知当少主脸上第一次出现笑容时，我们大家有多开心、多激动吗？大家都觉得你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咱们少主……不，是拯救整个慕眠山庄的仙子！”
说到这，阿婆停顿了很久很久。然后，暮色沉霭的脸上浮现一抹悲色，看了看她后，再次抬起头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可最终，到底还是逃不过命定的天理轮回。他父亲造的孽……全部都由他来承担了。”
说完，似倦极了般，转身。
不知何时也进来了的明兰，搀着老人往门外走去。全程都没有看跪在地上的孤厌雪一眼，直到快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公子……在门外那棵老槐树下，等了你十七日。他说，你与他父亲不一样，你一定会回来。只是，他若等不到你回来的那一天，让我将此信交于你。”
说完松开老人，缓步走过来，在孤厌雪面前放下一封信笺。然后，便与老人一同离开了。
“……”
寂静的灵堂里，只剩一人一棺，以及满室的白烛。
孤厌雪静静盯着地上的信纸，良久，才轻轻把它拿起来。可却没有打开，而是抓着它站起身，再次走到棺木前。
望着棺中之人许久。随后，做出了个胆大至极、惊世骇俗的举动——她也爬入了棺中！
棺内原本宽敞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人突然变得拥挤。可却丝毫不影响她接下来的举动——她抱住了他。
是的，她狠狠抱住了那具冰冷僵硬的身体，且仿佛要把他烙入骨血一般，丝毫不闲硌骨地一点点收紧。
阿离……阿离……我终于……再次触摸到你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手下的触感，很冰冷。虽然以前他的身体体温就比常人低，可却从没像今日这般，令人绝望地冰寒。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
这一刻，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她，且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头埋在他怀里，不可自制地轻声呜咽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松开了他。然后，打开了明兰留下来的那封信。
阿雪：
我还能这么叫你么？
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回来了，对不对？真开心……虽然我看不到了。
你说，明年开春就带我去山下，看那片海棠花开。你说，海棠花可美了，绯红绯红的一片。我憧憬了好久，可惜……也去不了了。
阿雪，你还恨我么？
没关系，你能回来，至少证明你心软了，对不对？
对于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我无法辩解，也无法为自己开脱。若必须要有一人为我父亲当年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我希望，所有的仇恨与痛苦，都能随我一同沉眠。
阿雪，不要再活在过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既然无法改变，不如放下一切，勇敢向前……
呵，我好像……也快要成为你的过去了……心有点痛，有点不甘心……
算啦，谁让我慕氏家族的人，全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呢？但，我和我爹娘不一样。
……你，是爱我的，对吗？
如果没有上一代的仇恨，如果你我之间没有那么大的鸿沟。我，可不可以自私地叫你一声——阿雪吾妻。
好遗憾，约好的路，我们没有走到尽头；想看的景，也没有来得及去看……
如今只能，愿你余生安好；愿我们来世，不再相见。
——忘了我吧。
“呵呵呵……”
孤厌雪握着手中的信纸，突然低着头诡异地笑了起来。
赤红的双眼，目露癫狂地看着身旁冰冷美丽的人儿。
“慕离归，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明明就在恨我无情，明明就想惩罚我……
什么愿我余生安好，没了你，我要那余生做甚？来世不再相见？呵呵哈，你当真是狠得下心啊，就那么恨我么？可我……就想缠着你了怎么办？
姓慕的，黄泉路，我会追上你；来世，我也要缠着你。永远……永远也不要再和你分开了。
海棠花，我没有陪你去看……对不起。可地狱里，黄泉彼岸那片花海——我定陪你去看，可好？”
眼底泛着红光，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幅度。
孤厌雪从袖子里摸出一粒小小的、紫色的药丸，放入了嘴里。然后，重新抱住身旁的冰冷躯体，手，握上了他的手。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安详的微笑。
只是，眼角有泪，悄然滑落。
寂静的灵堂里，那片白烛突然无风摇曳了起来。空气中，隐约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叹息。
——阿雪。
窗外，冰雪开始消融；阳光，终于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雪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