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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冷雨啄身 心妨雾来 ...

  •   “你们罗氏一门凭什么立在西北这片乱土你自己不知道吗?是你的枪法?还是黑矿中用那些痴傻的流浪者的命换出来的银两?”说话间,那种恶心的感觉似乎又冲上喉结,树喾想起被罗家的家丁抓进黑矿,以及之前在街头度过的装疯扮哑的日子。
      他记起矿区昏暗灯光下那些呆滞的眼神,那些猪食都不如的吃食,那些随意就落在身上的皮鞭和铁锹,那些与屎尿同居的日子,以及那些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的的痛苦的呻吟。
      那天晚上如愿被带到矿上的第一天,树喾就在心底暗暗发誓,罗氏真的不应该有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罗氏为了更高利润,他们从街上抓那些疯痴的流浪汉,把他们囚禁在在矿上做苦力。那天晚上,几个人在街头将树喾套进麻袋,随着“砰”的一声,树喾被扔到一个角落,有人踩着麻袋解开了绑了半边开口的绳子,然后踢了两脚麻袋,将树喾从里面赶出来。呼吸着腐败肮脏的空气,躺在阴冷潮湿的地上,随着那些带树喾来的人的离去,这里整个陷入一片黑暗。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被人从地上赶起来,树喾这才看清身边的景象,和自己在一起的都是些疯傻痴呆的人,他们或衣不蔽体,甚至赤身裸体,每个人头发成片的粘在一起,像极了干掉的牛粪片,每个人都身形消瘦,胳膊似极了一节一节的细竹子,身上的肋骨根根清楚,像极了市场被刨开剔去肉的猪排,根根分明,腿上的骨头和韧带颤抖着支撑着身体。他们的眼神呆滞,有些人身上还蹭着那些排泄的污秽。
      罗府的那些仆人,捂着鼻子,像赶猪一样拿棍子戳打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他们这群人,被赶到矿的深处,拿着锄头、锤子、铁铲凿矿石,然后将凿好额矿石装进篮子抬出去。这种黑矿,只有那些生活潦倒的穷苦农民,才愿意来这里干活,因为这种地方没有正规的营业资格,所以里面的设施陈旧且危险,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每年都有很多人在这里埋葬。
      一个上午下来,树喾身上就挨了好几榔头。到了中午,那边敲盆子的声音响起来,像招猪猡吃食一样,身边的人都扔下东西跑了过去,一个大盆摆在空地上,盆的外面已经被那些污垢盖住了厚厚一层,盆口的饭渍已经快有一公分厚了。树喾跟着走过去,盆里的黑乎乎的食物分不清是什么,偶尔有白色的块状物,是块状的芋头,盆里的东西散发着刷锅水的味道。树喾记起小时候村里养猪的吃食,饭后,将煮熟的芋头装进袋子踩烂,倒进桶里,然后加上一些碾碎的豆杆,在加一些榨油后剩下的油渣饼,倒入刷锅水搅拌好。但这吃食虽然没有植物秸秆,但是比之更不如,因为猪是挑剔的,若不是开水,若不加一些油渣片或者麦麸,它们就不会吃,但是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什么都吃,只要条件到了,他们就会放弃所有的底线,穷人能接受再差再脏的食物,能吃得下树皮,能卖掉儿女。富人也一样,他们卖掉自己的灵魂,换一个猪一样的躯体在这世间滚落。
      树喾看着他们用手将食物塞进嘴里,然后疯狂的吸食,每个人都是这样,树喾怔住了,这些人,全都没有舌头,怪不得一个早上,竟然没有人发出声响。树喾记起之前情报里提及,罗氏之前还有一座黑矿,可是被一个不算矿工偷跑出去,这个矿工不算太痴傻,透露了消息,被官府发现后,导致那座矿被查封。树喾没料到,罗氏竟然如此残忍,他们竟然将所有抓进矿上的痴傻的人,全部割去了舌头。此时树喾开始庆幸自己扮演的是一个疯哑巴,竟然这样躲过一劫,不然的话,在这里初来乍到,他不熟悉地势,而且对方人数众多,可能自己就可能暴露甚至命丧于此。
      吃完饭没有任何的休息,他们又被赶去继续干活。
      树喾在凿取矿石的时候,在洞穴对角的地方,一个年近半百的流浪汉突然手舞足蹈,发起了疯,应该是癫痫发作了,随手抄起身边的短头乱甩。身边的那些人也赶紧躲闪,有人想上去拉住他,可是近不了身,本来在远处的监工听到声响走过来,他捞起一个长把铁锹,大力的甩过去,将癫痫发作的老者手中的头挑飞。这些监工都有一些功夫,阻止一个瘦弱的疯癫老者简直不要太易。可是转眼,他却直接又将手中的铁锹拿起来直接抽打在老者身上,不多几下铁锹把就断了,可是老者蜷缩在地上依然浑身抽搐,脑袋歪在右边双眼疯狂双腿乱蹬,那个监工直接从旁边捞起一个榔头,一榔头下去,不偏不倚敲在那个人的脑袋上,疯癫扭动的身躯慢慢的放缓下来,鲜血从额头上留下来,他张开口,里面空空如也,像一条要渴死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招进来的穷人是在较远的洞窟,有人声响想要过来看一看,被其他监工大声喝止了。这边的其他人吓得恨不得把脑袋塞进石缝里,有人吓得已经尿流下来了,本就污浊的空气一股新鲜的骚臭味在空气中散发开来。没有人敢上去劝阻暴行的发生,一些稍微痴傻的慢一些的投去一丝可怜由绝望的神情,因为他知道,停下来,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而那疯癫严重的,甚至都没有回头。那个监工边骂骂咧咧边拿皮鞭抽了几下那些停下来没去干活的人,发泄一下自己倒霉。树喾把头埋在角落,他没有选择,他需要在这里不漏声色的在这里度过一些日子,直到把所有的地形都了解清楚。这里是罗氏最大的黑矿,他们几乎派了一半的人来驻守,像他们这个几十个疯傻工人分散的几个洞窟,就有十多个人把守。想把罗氏连根拔起,必须两边同时下手,不然让他们任何一边突破重围,两边合围,就容易功亏一篑。
      一个月的时间里,树喾在这片昏暗的地下世界,他感觉有一年那么长,他感觉在这样下去,自己的眼睛将会没办法适应外面的光明,那份这世界唯一能让他澄静下来放下所有的防备的就只有极致的阳光和黑暗还有痛苦,阳光让人温暖,闭上眼睛也能透过眼睑,温暖清澈,黑暗让你自甘放纵,即便那么多不设防的死亡都在夜里发生,但依然能让你把死亡不再那么恐怖,机智的黑夜里你一无所有,生命又如何呢。而痛苦则是完全不同的感受,痛苦让你是那么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痛苦让你感受到世界的每一点恶意以及心中最细微的希望,是最不会欺骗你的感觉。
      寒食节快到了,树喾想在寒食节那天逃离这儿,因为那天是给家里的逝者送去钱财和衣物的日子。小时候在村子里,寒食节这天,每家每户都要用或黑或深蓝色的纸,剪成上衣裤子的形状,再用剩下的边角剪成纽扣,腰带,鞋子。那时候家里总是在勺子里面放点面,然后加点水,放到灶火中用筷子不停地搅拌,慢慢的,勺子里面的面就会变成黏黏的糊状物,老人把它叫做“浆子”。小时候自己总是和奶奶,妈妈一起将那些衣服用手指头蘸着浆子点到纽扣上,然后贴到衣服上。到了晚上,一族人都要一起去祭祖的地方,将各家的纸衣服集中到一起,每家的男人总共几十个按照辈分铺展开来跪在地上,等长辈给先祖上香,敬酒,敬茶,烧纸表,然后大家欢愉的讨论着各家衣服设计的特点,比如大伯最是有想法,他设计了一条棉裤,套在了裤子里面。大家开心的讨论着,你看那些子嗣少的先人现在就在这上面抢衣服呢,不然冬天就要挨冻......回去的时候也常常能碰到其他姓氏的人送寒衣,大家都会大声的打个招呼“送寒衣啊?”那边的人也会愉快的回复“是啊,你们这么快啊?”这边也有人搭话“赶紧去吧,再不去先人冻感冒了。”在一片其乐融融中,大家都完成了自己对祖先的祝福。
      以前无论多忙,树喾一定会在这一天去给他们送寒衣。也是这一天,罗家这边的直系子弟一般都会回去,所以这边的人会少很多,所以这一天也是树喾离开这里的最好机会。心里想着这些事,树喾没有注意到这边又是一桩惨案发生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不甚痴傻工人吃坏了肚子,干活的时候,总是有气无力的,这就惹坏了监工,他对着那个人就是一鞭子,走上前对着屁股一脚,刚想接上再抽几鞭子的时候,谁料他之前那一脚将那人缠在腰上仅有的遮羞布踩断掉到了地上,在他怒吼着冲上去的时候,一股混合着少量固体的黄色液体喷涌而出,好巧不巧,就像用茶壶给杯子里倒水一样,一个优美的弧线将液体灌入他的口中,满满一嘴,没有多余的溢出来。愣住了的监工闭上嘴,顿时有液体四散喷出,像一个喷泉一样,一时间他的嘴里脸上全都是人中黄。
      这突然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楞在那,其他的监工也有些忍俊不禁但又苦苦憋笑。就在所有人都被这边吸引的时候,连其他地方的监工都往这边靠拢的时候。树喾也别过头看向其他方向想忍住笑的时候,树喾的眼睛被几个人吸引了,因为这片矿其实很大,他们这群人每天被赶到最危险的地方,用来监督他们这片区域的监工也大多是一些急需用钱亡命之徒,不然也不愿意来这种随时能丧命的地方。可是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竟然有三个穷民工,他们在往深处去。
      在这边还在吵闹的时候,在那深处又一声巨大的声音传来,有两个之前进去的民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那边的巨响又彻底的惊吓了所有人,那几个人大喊“塌方了”,那些监工也顾不得再看热闹,所有人赶紧往矿口跑出去,树喾招呼着这群智力不健全的人也跑出去。
      出来后大家确定这只是一个小范围的塌方,矿上罗家的主事人员又招呼大家重新下矿,在进入矿井的时候,树喾看到那两个人往账房走去。
      终于到寒食节了,树喾抓到一个黑色的虫子,它浑身黑黝黝的,带着一个油晶晶的壳和黑色小小的脑袋,长得有些像甲虫,但是没有触角。在他们这里叫做“屁报春”,因为据说抓住他,受到惊吓的时候,就会在身体的后面发出恶臭的味道,如果天气有雨,它的屁股就会有水珠状的液体出现,但是如果天晴,就不会有液体。树喾用石头压住它,在心里暗暗发问:“屁报春,屁报春,你说今天有没有雨啊?”他认真的盯着虫子的屁股,像盯着宝藏一样,果然,早那黑黝黝的屁股上,伴随着恶臭,有一滴滴水珠渗透出来。
      果不其然,到了这天到下午,那些民工都愿意回家自己给先人送个寒衣,有些是外出务工的也愿意出去买点别人做好的,自己找个地方,聊表对先人的敬意。那些工商的监工也都大多放假了,只剩下不多的人愿意留下了看着摊子。
      天一点点暗了下来,这帮痴傻的人也休息了,他们在自己的脏地方,扑腾着吃完了自己专属的猪食,很多人都呼呼睡去。外面竟然开始下雨了,雨声打在墙上,遮掩了所有的动静。树喾借着雨,离开了这里,今天这样空旷的场地,对于树喾来说简直形同虚设,这一个多月的生活,已经让他的身体极度虚弱,若放在平时,那将会需要很好的设计,才有一些不大的可能避开层层把守,但今天的矿场,再加上这场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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