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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忽闻两地常相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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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安茉离去时,萧言正于后院奋力劈柴,闻言早已血泡横生之手,再无一丝气力。手中铜斧坠于足背,痛骨锥心。接过报信学徒手中折柳,只觉分外沉重。
安小娘子每日前来,几缕相思,早已如陷泥沼,沉沦愈甚。只大抵其不知如何报恩,初见便令人着恼。是故其所赠之银,一无所受。亦为日后求娶,不低人一等。只不想终究是情深缘浅。萧言忽而凝眉,若日后其与他人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恩爱偕老可怎生是好?其只当余为恩人,尚不知吾心意矣。思及此处,不由一阵钻心彻骨之痛,自下而上,自内而外,袭染周身。
“萧小郎君?萧小郎君!”小学徒见其恍惚,不由加重声调。
萧言回神,羞涩道:“抱歉,宋小郎君,汝方才之言可能再道一回?”
“无事,萧小郎君若无他事,吾便自去忙活了。”宋小郎君摇头晃脑,只觉书生真真难懂。只是,怕只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安小娘子一见便知出自大户人家哩!萧小郎君只怕要单相思。
萧言欲言又止,心中暗道:若其有话带,宋小郎君岂会不语哩!罢罢罢,终是某多想多思。
诗曰:卫嘉河畔堤十里,柳绿江清迎树莺。桃红李白不尽处,荷香袅袅入梦来。
码头尽处,安茉持柳东张西望,安莉不由笑道:“姐姐可是等人?”
安茉脸一红,啐道:“莫要胡说!”
安莉正欲打闹,见安逸面无表情往来,讪讪揪着兄长袖子撒娇道:“大哥!”
安逸无奈,弟妹们怎都与蓉儿学这耍赖一招?只不可不罚,只好故作威严:“汝二人书孝经五遍!”
安茉、安莉闻言齐齐垮下脸,安瑞悄悄捂嘴偷笑。
几人赴路登程,翌日正午便行至汉中码头。时早有安池邸中仆侍往而伫之。见着几人,纷纷上前请安。
“在下安寻,敢问阁下可是安逸安小郎君?”为首之人上前礼道。此人面若铜镜,皮肤白皙,发鬓乌黑。一对浓眉单凤眼,一双福气坠耳若招风;温文儒雅,精明灵秀;只似今日忧劳过度,血丝满眶。年岁约过而立,时下中等身材,一身半新不旧蓝色长袍,两只半短不长墨色革舄。
“正是。阁下是?”安逸心中有数,有礼问道。
“回小郎君,某乃安县令寓室二管家,见过安小郎君,见过诸位小郎君、小娘子。”安寻行礼道。
“快快请起!”安逸口中急切,眼无迫意,其时举措,稳重疏远,较之平日,截然不一。
安蓉牵着安逸右手小指,不解其如何立时认出自个儿几人即是安家小郎君小娘子。然亦不多话,只紧紧跟着安逸身后。
双方你来我往周旋寒暄片刻,安寻心中暗道:人说南安不及北安,果真如此。今一见其主仆有度,气势宏博,吾等便差一等。
只其心下虽叹,面上不显,有礼请上车乘,往南而去。
汉中于鲁国偏西,地广人稀,村舍间远;林野飘逸,山丘跌宕,只今载北地难民西渡者众,一时一州三郡——敦煌、汉中、久齐人口剧增,听闻今秋案户比民之时,汉中六邑,丁口剧增三倍有余。且敦煌并晋裕、皖苏及尚青三州自来邻鲜卑近羌胡,其中不乏异族之人往来居住。是故州郡多乱,时有争斗。
沿路而往,不时有谩骂嬉笑殴打胡人之子,然路上行人驻足品论,无一人相帮。安蓉怒不可挡,然安逸不允其妄动。后时方知,时直畟战急时促,鲁朝举国征兵。其中难民,本就不易,初离虎口,又入狼窝。心生愤懑,故而各族人纷乱斗殴时有发生,衙役兵卒亦不理会。而此中种种,令安蓉极为忧心——歧视与偏见,只会为日后汉族发展埋下战乱之祸根,而并无他益。
今世情如此,并非雅量厚重者寥寥无几,时国仇家恨,心绪难平!
不好容易下榻客栈,安蓉只觉困意狂涌,不由褪去鞋袜,拥被而眠。
“大姐,汝书些甚么物什?”安莉好奇探头探脑。
只安茉见她来,立时将纸张臧于身后。“无事,吾歇息片刻。汝可要一道?”
“不哩,将至晚膳,吾书些孝经。”安莉苦着鹅蛋脸,自个儿孝经仍差四篇哩!
“也好。吾休憩斯须,晚膳告吾。”安茉将纸张悄悄放进包裹,方上榻睡去。
“省得。”安莉嗟叹,愁眉苦脸,一双皙白如玉青葱指,半意净砚陈卷弄乌玦。
言至抄书,时安茉俱相较不远,行船晃荡,难以着墨亦无可奈何。
一路或坐或卧,俱难安身,安蓉只觉自己学艺不精,不知如何制作弹簧改进马车;只得往车内垫了一层又一层软被,后索性将马车改装成房车,直接一路睡去。因其年幼,亦无人斥责。
安池听闻几人将至,喜上眉梢,一面命人往安宅新邸报信,一面往内院告于妻子。
谢柔闻之大喜道:“早已等候多时,可算来哩!”正待吩咐待客,一只柔嫩小手用劲一拽,谢柔垂首一望,却是孩儿安渝。安渝今方一岁有余,自幼多灾多病,只算命先生道其必有后福,妥善顾些,不必事事周到,如若不亲承恶祸,日后亦享不了福报。
安瑜放下手中九连环,不知娘亲欲往何处,昵昵趴入怀中软语道:“娘亲?”
谢柔心头一软,只分不开身,遂望向一旁偷乐者安池,似笑非笑:“夫君,汝近日可少与瑜儿亲近。”
安池闻言一僵,抬头果见安瑜满面控诉,肉乎乎的胖爪子伸来,一个“抱”字铿锵有力。只得将其抱入怀里,心中丧气:罢了,这新得美玉,怕是又留不住哩!
果不其然,安瑜顽腻九连环,便随手一放;随即细细打量安池,“咯咯”一笑,圆溜溜杏眼一睁,猛扑上来。
安池无奈抱紧:“莫要胡闹!”
只安瑜素来喜爱此般游戏,愣是往上连扑数次,伸直肥手,欲扯其冠。安池顿时头疼,忙一手护着,一手往其臀上一拍,以额抵额。
安瑜顿时微微一怔。正当安池思及可欲大哭之时,其忽而兴奋往安池脸上一凑,“吧唧”一声,房中众人皆愣,安池亦不由微怔,复而笑道:“男儿家可不能如此。”
安瑜不理会,愈发兴奋,往安池脸上印满一串涎液,房中众人纷纷垂首忍笑。
安池无奈吩咐:“取些水来,余欲净面。”
婢女躬身道:“诺!”
安瑜咬着手指,口齿不清学舌道:“净......净面。”
安池将其手于其口中解救出来,挫败加了一道口令:“取水与小郎君净面罢。”
乳娘忙道:“郎君,小郎君净面之用,时时备着哩!”
安池闻言错愕:“其可是时常置指于口中?”
乳娘回禀道:“确是如此?稚子二三岁,俱好置物什入口。”
“既如此,那便与其净面罢!”安池语罢自行起身净面,乳娘婢女忙上前为安瑜换了涎巾,净面濯手。
安瑜乖巧任其服侍,见安池欲往门外而去,急急囔道:“爹爹!”
偷溜不成,安池无奈望向安瑜。
“爹爹!”安瑜不解其意,复唤一声,与其大眼瞪小眼;父子二人面庞相似,甚为喜感。谢柔甫归便乐道:“汝父子二人这是做甚?”
安池如释重负:“娘子,吾公务在身,这便先行一步。”安池只觉后世诸人,俱为陆公所累,自陆公所著述《养儿心经》,宅中妇人莫不以其为圣典。家中妻母更是“胎教”、“陪伴乃育儿重中之重”及“稚子之师,始于父母。”种种良言警句挂于嘴边。不仅其按图索骥,亦嘱夫君谨言慎行,每日必抽空伴之。只自己实不知如何与稚子相处,甚为头疼。不若日后每夜吟几篇《陆公育儿之幼儿寐前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