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传》白艽

6、穆家旧事

　　相府的马车驶过朱雀街的转角时，穆宁声早早撩起了车帘，从这里可以看到那边有座颓寂的院子，大门上挂了白灯笼，半开的大门后里面隐隐约约的也是一片白，白灯笼上面用墨汁儿写了一个很显眼的“穆”。
　　没有泪水从眼里流出，但穆宁声的双眸已经猩红:那是她曾经的家，父王曾把她举过肩头，母妃温柔的笑容从未散去，阿彦带着她和封玄弈从街头追到街尾，还有兄长总是在封家大哥把她们这群小屁孩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笑着说一句“阿镜，我娘叫阿宁和阿彦回去吃饭了”……
　　“姑娘，别看了，有风呢！”
　　紫阙也不管穆宁声愿不愿意就强行把车帘放了下来，穆宁声知道这丫头是怕自己受了凉，回头她没法和相爷交代。
　　这丫头是杨青时自尽后杨骁重新派给她的，之前伺候的丫鬟们都已经被杨骁以“伺候不住”为由处死了。
　　穆宁声也没说话，红着眼睛把头转回来。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眼镜怎么这么……”
　　马车忽的猛停，穆宁声一个趔趄差点摔出马车，但她到底底子好，很快就坐好了，倒是紫阙明明摔得七荤八素，却还在第一时间爬起来护住穆宁声，一边警惕的环视四周有何不对，一边说道“姑娘，你还好吧？”
　　穆宁声心底有一丝嘲讽，也不应她，只对外面的人到:“遇到什么事儿了？”
　　“回三小姐，是别家的马车行的有些快了，就要蹭着了咱们，小的怕您受伤所以强行停下了，让小姐受惊了，小的该死”，
　　车夫诚惶诚恐的回话，紫阙听了才松了一口气。穆宁声紧接着对外面说道“无事，你看着处理吧”
　　车夫正和对方的管家交涉，马车便停在那儿。紫阙依旧是很警惕的样子，生怕有人来帮着穆宁声逃走了。看在这丫头方才那一脸忠心护主的份上，穆宁声便没掀起车帘，只是在里面隐约听到“大公子”、“穆王府”、“奔丧”。
　　对面的马车是封家的，方才马车忽然停下时穆宁声就知道了。虽然换了一具弱不禁风的身子，但战场上浴血厮杀数年里的招式还是那么刻骨铭心，方才那一刻趔趄本就是为了不让紫阙起疑而故意为之。所以在她身子忽然前倾的时候，她便透过车帘看到对方马车围帐上绣的兰草了。
　　兰者，高洁也。以兰为族徽者，封氏世家也。
　　对方主子并未出面，穆宁声猜测里面坐的应该是封家大哥，也知道封家大哥是为了“她”去的穆王府。
　　距西境大捷已有大半月了，算起来穆宁声也“死”了大半月了，封家大哥一向很忙，今日估计也是为了去看看看这个妹妹最后一眼吧。但其实前世的穆宁声是在战场上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最后葬身于马蹄之下，尸骨无存。也就是说，现在躺在穆王府的棺材里的只是一堆她以前穿过的衣服焚烧的灰而已。
　　…………
　　良久的沉默后，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与此同时穆宁声也道“穆王府里有人死了吗？”
　　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杨青时已经是穆宁声了，所以尽管她什么都知道，她也要装作一个与世隔绝的大家闺秀的样子。
　　“赤阳大将军死了，东都无人再能识得荣沁郡主一笑了”
　　紫阙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的，穆宁声知道她在为难什么:穆王府曾与杨家有婚约，不过后来作罢，两家也有些不愉快。
　　“荣沁……姐姐”穆宁声淡淡吐出这两个词，干涩的眼里泪水忽然就像决了堤一样。
　　“姑娘!”紫阙觉得莫名其妙，实在想不通姑娘为何如此伤心，最后也只认为自家姑娘是在为幼时的玩伴伤心。
　　穆、杨两家曾有婚约，两家也曾是交好的，所以年幼的杨青时也是见过穆宁声的，穆宁声还记得那时候杨青时就躲在嘉年姐姐身后不敢出来，担惊受怕的冲着她喊“荣沁姐姐”
　　儿时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穆宁声重活一世自然也不会为自己上一次“死”而哭，真正让她伤心的，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谦谦君子，穆宁声唯一的亲人——她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