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传》白艽

10、宫（4）

　　帝祈煜跟在穆歆瑶和顾好后面踏入金阙宫时，崇明已然端坐在上位了，而下方各席的官员们也正观赏着歌舞。
　　歌舞在三人入门的那一刻就停了下来，舞姬们更是直接退出一番见礼后，堂下便只有穆歆瑶一人跪着，整个大殿的人都静静的看着她。
　　与其说今日是给赤阳大将军接风洗尘的，不如说是穆歆瑶和平安王府的最后处置决定会。
　　崇明皇帝不说话，下方的臣子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将军仅用六年时间便收回边境七城，实有乃父之风”
　　“女无才便是德，何况还是个舞刀弄枪的”
　　“今日倒是难得，竟看到顾丞相和秦王殿下同时前来，还一道迟到”
　　“…………”
　　从始至终端坐在龙椅上的崇明皇帝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臣子们已经为穆歆瑶到底是巾帼不让须眉还是败坏妇容吵起来时，这位皇帝才终于开了口:
　　“歆瑶年纪不小了，该嫁人了”
　　此言一出，朝臣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甚至有人已经猜到皇帝最后的处置了。
　　前朝幽云一统天下时曾有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女将军，深受帝王重用。后来那女将军遇上喜欢的人了，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交出兵权归隐山林。
　　后世女将便以婚嫁为由退让三军，而崇明此举便是叫穆歆瑶献出兵权。
　　看着穆歆瑶将那块象征着八万赤阳军的兵符呈上时，站在角落的封玄弈心里狠狠骂了一顿皇帝:皇帝无耻，穆王叔的谋逆之罪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却用穆王兄逼着瑶瑶杀敌六年，如今又要夺走穆王叔一手创立的赤阳军。
　　所幸穆歆瑶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也知崇明必回对平安王府永绝后患。不过六年前她也是与崇明有过约定，左右今日崇明是不会对她动手的，更何况东平那蠢猪可得好好利用。
　　皇帝把那块兵符握在手里仔细把玩了一番才慢吞吞说道“平安王谋逆一事就此告落，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另王府爵位由世子穆折殷继任，歆瑶除赤阳大将军一职，亦是我大麟尊贵的荣沁郡主”
　　老狐狸，穆歆瑶在心里默默骂着，崇明皇帝这么几句话里确实不再追究王府的什么罪责了，可是战死沙场的父王，含冤而很的母妃呢？
　　“歆瑶谢皇上大恩”气归气，但现在还是得认清时势，她和哥哥还没有那个对抗皇帝的能力。
　　“先帝为九弟与荣沁郡主赐婚，也拖了这么些年，九弟不妨寻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崇明说得风轻云淡，却是在穆歆瑶心里激起大浪:
　　“歆瑶惶恐，歆瑶早已心死，只想在家陪着哥哥或是长伴青灯古佛，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大殿有很多人都盯着穆歆瑶看，可是却没有几个人发现她脸色苍白，帝祈煜以为是她在抗拒这门婚事，而封玄弈却是知道她的伤口，只是封赏还没有下来，他什么都不是，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
　　跪久了，穆歆瑶自己都能感受到伤口血流如注，好在入宫前她让林婶买了身深色的衣服，就算血浸出来也看不出。
　　父母兄长之仇横在中间，谁都知道秦王和荣沁郡主已经是水火不相容了，大家都看向秦王，看看这位铁血殿下如何作答。
　　帝祈煜并不捉急，脑中忽然有人笑到:“阿九，你要娶我，不然我就去削发做尼姑，让你一辈子见不着我”银铃般的笑声，帝祈煜知道那是窈华的身影，他想仔细看看窈华的样貌，却发现他越想看她，就不自觉的想说些什么了。帝祈煜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不要去想窈华，那种不自主的感觉才缓缓消失:
　　“本王也觉得不甚合适”慵懒的声音，他躺在靠椅上，极为享受的样子“本王的王妃不必知书达理，但要贤良本分，荣沁郡主这尊佛本王府里怕是供不起。皇兄莫不如就趁着今日把婚事退了吧，给她留些面子，以平安王府为名退婚”
　　女子被男子退婚，那说明女子是被休弃的，日后怕是再也无法出嫁，而女子退婚，则会给女子留些颜面。
　　帝祈煜所言虽是要让穆歆瑶留些颜面，可实质上谁都明白，这是秦王殿下对荣沁郡主的羞辱。
　　“殿下不必给谁留面子，歆瑶不欠秦王的，平安王府更不需要接受秦王府的人情，太重了，怕还不起”
　　穆歆瑶说的，似乎是给自己听，又像是给帝祈煜听，只是很多人都听出了哽咽，崇明皇帝绝对是一个，他先是哈哈大笑两声，随即道“九弟和歆瑶真会开玩笑，莫不是小两口又闹别扭了？竟还要退婚，老九，赐婚的圣旨还有一份供在埕西宫里，你可别像个孩子一样闹脾气啊！”
　　看似劝解，实则狠毒。秦王这些年涉足朝堂，硕果颇丰，历年来都有帝王忌惮权臣，平安王府便是一个例子。而秦王便是第二个平安王，只是他应该不会像老平安王一样坐以待毙。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王与皇上就开始针锋相对了。
　　而在绝大数人都明白秦王与荣沁郡主中横亘的裂缝，是无论如何也补不起的，若是强行让他们在一起，那不是恩宠而是折磨。
　　于皇帝而言，只要这些让他不高兴过的不高兴，那他就高兴。因而又道“老九，你们婚事可是父皇给赐的，朕无论如何也是不敢违逆父皇的旨意的”
　　连先帝都搬出来了，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的。帝祈煜一脸的无所谓让崇明皇帝有些他做了无用功的感觉，心底愤愤不已。
　　“皇上，歆瑶，歆瑶暂时恐怕还不能行婚嫁之事”
　　“为何？”有人大惊，也不知是在替谁问。
　　“歆瑶的兄长至今未娶，兄长尚未婚配，为妹者怎敢捷足先登？还请皇上再容歆瑶些日子”
　　一口老血被崇明皇帝吞回肚子里。先前只图着让老九不快，倒是忘了穆家还有个世子，不对，他已经让穆折殷承袭爵位了，应该是新的平安王了。
　　不过想起这位新王爷，崇明皇帝发现他自己本来也是挺关注他的，可是后来发现他实在太安静了，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他，只是如此低调的一个人到底是本性还是意欲何为？
　　“皇上，我朝以礼治天下，若强行做出此等有违礼法之事只怕会遭天下非议啊！”
　　一老头子言辞恳切，说得十分在理的样子，穆歆瑶也跟着点头，心中却是十分感谢他。
　　帝祈煜依旧无话，崇明犹豫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此便在延些时日吧，只是朕记得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吧！”
　　“回皇上，兄长确实有了心上人，只是暂时还未公开出来而已”
　　“嗯，如此还是快些好”
　　崇明说的时候别有意味看了一眼惠国公，那只老狐狸低着头，不敢迎上皇帝的视线。
　　东都惠国公杨家的长小姐和平安王府的世子也是有一段故事的，还曾经闹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