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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交易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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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爷有读书的习惯,喜欢读一些文学名著。他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是一个很有文化,很有教养的人,肚子里装点墨水总不是个坏处,最不济也是一个向同学们吹嘘的资本。
瞧嘞,我读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你看过没有?他写的真是太好了,我保证,期末成绩考砸那次老妈双眼含泪跟我诉说她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辛酸时我都没那么感动。
这话你跟你妈说过吗?你妈没拿擀面杖把你打回娘胎里去?
最近唐爷迷上了《平凡的世界》,这本书讲的是发生在中国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黄土高原的故事。
“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活着。”
唐爷合上书,一个劲地摇头,心里感慨的不行。听听听听,多励志的句子。他觉得自己和孙少平一样的年纪时读到这本书,也不至于混成这幅惨样。说不定现在正抽着雪茄坐在最好的位置欣赏某知名美少女团的舞蹈演出,一掷千金,挥金如土。
现在呢,他只是一个游戏里负责引导新手的NPC!迟暮之年,一事无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抽着老旱烟,守着一个凌乱的杂货铺,时不时接待一些小屁孩,寂寞空虚冷。
门上的铃铛响了。
直到那个背着行军包,满身口袋被塞的鼓鼓的青年男子走进来,唐爷还沉浸在纸醉金迷的白日梦里,一点没有察觉。
“原谅我打扰你的意淫,但我实在太渴了。”青年男子在唐爷面前打了个响指,“来杯免费的白开水老头。”
唐爷愣了一下,腾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十分错愕,“交易员!?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唐爷叫他交易员,那可能是一种职业。
“大概是你和一位漂亮姑娘花前月下,烛光晚餐,表白成功,正准备接吻的时候。”
“你走路不带声音啊死鬼!”
“是你做白日梦太投入了好吧。”交易员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真希望你开的是一家金库老头,有你这么喜欢走神的保安人员简直不能太方便了。”
“瞧你说的,我可是一个非常值得托付的男人。” 唐爷把水杯推到他面前。
“我不想否认这点,但问题是至今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对你托付终身。”交易员一饮而尽。
“不揭人家伤疤能死啊!”
“真爽,续杯也是免费的吧?”
“别把我想那么吝啬,我可不是像你一样的奸商。”
唐爷又给他倒了一杯,这次交易员只喝了一小口,“怎么样,老家伙。来做笔交易吧?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别别别!”唐爷瞬间警惕起来,双手抱胸往后退了两步。活像一个即将被猥琐大汉骚扰的短裙少女。
交易员被气笑了,“你这个动作好恶心啊,这要让那些死心塌地爱着我的姑娘们看到了还不得拔刀自刎。”
“我这还不是,被你坑的有心理阴影了么。”唐爷撇嘴。
“真不和我做笔交易?”交易员不死心的追问。
“打住打住打住!”唐爷连忙摆手,“我们还是换个话题,不然我要请你出去了。”
交易员耸肩,“真遗憾,原本我还想送你一件大礼呢。”
“少来!”唐爷翻白眼,主动岔开话题,“你怎么渴成这个样子,打开游戏的那点折磨对你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吧,你是刚从沙漠里旅行完回来吗?”
“我刚从卡曼教授那里回来,列车上那个该死的售货员不肯卖我水喝,一路上我一口水也没喝上。”
“那还不是因为你把人家的传家宝坑走了。”唐爷觉得他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等等!你说什么?你刚从哪里回来?卡,卡曼?”
唐爷突然激动起来,好像卡曼这个名字对他意义非凡。
“没错,卡曼,卡曼教授。”交易员一字一顿的说着,嘴角上勾,眼镜下闪过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我是说,卡曼教授她还好吗?”唐爷换了一张笑脸,搓着手靠近交易员,好像根本没有刚才他还对这个戴眼镜的青年戒心十足这回事。
“嗯,卡曼教授她很好,我去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交易员把他贴过来的笑脸推到一边,“最近她又喜欢上了养多肉植物,窗台上都摆满了。你知道她还要照顾那些花花草草,这比照顾刚出生的婴儿容易不到哪去,卡曼教授真是个细心又居家的好女人啊,非常适合娶回家呢。对吧老头?”
“对对对,我一直都说得有一个德才兼备的优秀男人才能配的上卡曼教授。”唐爷点头如捣蒜,偷偷捋了捋褶皱的衣角。
“还有呢,亲爱的卡曼教授最近还在忙什么?”
交易员扫了一眼躺椅上的那本书,“她还在读书。”
“这个我猜到了,卡曼教授从小就喜欢读书,那些花花草草只能排第二,她书柜上的书才是最多的。”唐爷问,“她最近在读什么?”
“那本书好像是叫……《平凡的世界》,嗯没错,就是《平凡的世界》。”交易员说。
“老天爷!”唐爷高兴地猛拍桌子,杯子里的水都震出来了,他把躺椅上的那本书举到交易员面前,“这本就是《平凡的世界》,我也在读。你可能不知道,卡曼教授那本《平凡的世界》就是我送给她的,她在读我送给她的书!”
“是吗?”交易员很惊讶,“卡曼教授还说起你了呢。”
“她说起我了?”交易员看到唐爷的手在发抖,他被唐爷抓住了肩膀,使劲晃起来,“她都说什么了?你快告诉我,她都说什么了?”
“冷静,冷静!你这样要我怎么说啊。”
“抱歉,抱歉!”
交易员扶正被晃歪的眼镜,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
“你倒是快说啊!”唐爷等不及了,心被猫挠的一样难忍。
他偷偷喜欢着卡曼教授,那个总是让他心跳止不住加快的女人,却又不敢跟她说,每当有卡曼的消息传来,他总表现的像现在这样失态。
当你偷偷喜欢着一个人,总会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恨不得她撅着屁股放个屁,你都会觉得那个姿势,那个响声,能盖过世界上最美妙的舞蹈和乐器。
“你知道的老头,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交易员说。
唐爷冷静下来才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从他这里坑走了好多东西。可是,如果拿全世界和卡曼教授比,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我实在想不明白,就我这个穷鬼,有什么是值得你觊觎的。”
“那个储藏室。里面放着很多送给菜鸟们的新手奖励不是吗?”
的确。要说自己家最有价值的地方,唐爷也只能想到那间储藏室了。
“好吧,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已经进去过好多次了,里面最好的东西差不多都被你拿完了,还剩下一堆破铜烂铁。”唐爷摊手,“有一个可怜的孩子我只能奖励给他一根老奶奶的拐杖,好歹那孩子好说话,没冲上来和我拼命。”
“一把黑伞,我想要一把黑伞。”交易员说。
“一把黑伞?”唐爷挠挠头,“我可不记得里面有一把黑伞。”
“别糊弄我老头,上次我还跟你谈过条件,你没答应。”交易员说,“我最近记性不太好。卡曼教授说了你什么,可能一会就想不起来了。”
“不如你直接进里面找找?我真不记得有一把黑伞放在这里。”唐爷提议。
交易员也不客气,直接走进那个储物间。
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不一会,交易员一鼻子灰的出来了,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对唐爷说:“老头,你该不会是想看到卡曼教授和另一个男人把酒言欢吧?”
“没找到?我就说我这里没有一把黑伞吧。”
交易员抓住唐爷的衣领,眼镜下的目光凌厉,“上次进去我还看到它和几颗老鼠屎一起躺在那个箱子上,现在箱子上只剩下那些老鼠屎了。说,你把它藏哪了?”
“别冲动朋友,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唐爷摸了摸脑袋,“瞧我这记性,我好像把它送人了。”
“送给谁了?”交易员追问。
“当然是新手玩家了,那些本来就是新手奖励。”
交易员坐下来,想了一会,拍桌子说:“把他的资料给我。”
“那把伞是个宝贝?”唐爷试探性地问。
“可能吧。”交易员说,“他的资料!”
“项桐,一个脸上写着‘我很孤独’的男孩,大概十七八岁,很好认的。”唐爷说,“他是一个留守儿童呢。”
“留守儿童?”交易员诧异,脸上又露出十分诡异的笑来,“他一定是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
“你有没有搞错!还幸运儿?应该是很可怜才对吧。”唐爷不明白交易员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想象一下你的童年没有父母陪伴该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如果再碰到德礼思夫妇那样刻薄的亲戚就更完蛋了,你是没见到他使劲掩饰孤独的样子,我真想把他爸妈揍一顿。”
“每个人都是命运被眷顾的宠儿,只是被宠幸的方式不一样罢了。你又怎么知道,那些父母每天都在家里吵架的孩子,巴不得自己的父母早死呢。”
“是么?”唐爷挠挠脑袋,“我对这些,不是太懂。”
“你是一个打了大半辈子光棍的糟老头子嘛。”
“你这人……”唐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很帅是吧?”
“滚!”
“照片呢?”
“没有。”
“现在他在哪?”
“运气好的话,可能正在乌格尔家里喝下午茶。”
“乌格尔?那个混蛋药剂师?”交易员惊讶,“他怎么会在那里?”
“任务喽,他在执行任务。”唐爷说,“乌格尔的店被小偷光顾了,他在《梧桐街早报》上发表了一条悬赏信息,想来你对这种事也不会感兴趣。”
交易员喝完剩下的水,起身就走。
“你还没告诉我卡曼教授到底说了我什么呢!”唐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卡曼教授说她非常希望有机会能与你一起探讨《平凡的世界》。”交易员从后门出去了,行军包上挂着一个龙猫挂件,一晃一晃的,“希望下次见面是在卡曼教授院子里的茶桌上,祝你好运老头。”
人虽然走远了,但交易员的声音还回荡在唐爷耳边。
轰隆隆打雷一样震得他要耳鸣了。
我没听错吧?卡曼教授想要与我一起探讨《平凡的世界》!?
唐爷被巨大的幸福冲晕了,脑袋里炸开一颗原子弹,腾起蘑菇云。
可能他会是第一个受邀和卡曼教授探讨一本书的男人,关键这本书还是他送给卡曼教授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我有机会了啊!
唐爷高兴极了,高兴地猛拍大腿,立马开始行动。他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门上,反锁门,回到躺椅上拿起那本《平凡的世界》,从头开始认真读了起来。
“1975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一顶尖顶巫师帽,打着补丁,很旧很脏,像是刚从垃圾桶里捡出来。
对比起来,她身上的背带短裤,脚上的帆布鞋就显得平凡多了。
她坐在一张桌子上,踢打着雪白的双腿,嘴里嚼着泡泡糖。
项桐和小诸葛愣愣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长得漂亮又有气质,但你们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人家,我也好难为情呢。”她笑嘻嘻地说,脸上有两个酒窝,“没见过美女?我倒是不介意收你们当小弟。不过,说出来你们别伤心,拜倒在本姑娘石榴裙下的众多追求者里,你俩这点姿色只能垫底。”
项桐捣了捣小诸葛,小声说,“乌格尔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