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街》瞎侃

48、表白（五）

　　窗外爬山虎挂满一面墙，郁郁葱葱，一整片绿。蝉在枝头玩命的鸣，午后的阳光洒进来，懒洋洋的躺在桌子上。
　　刘琳琳和唐薇薇相对而坐，两人都在保持安静，眸子平静的像一潭湖水，不知深浅。空气的流动似乎有些缓慢，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对决。
　　“看的到么？能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吗？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门外，小诸葛一把拉开唐爷，耳朵贴在门上，目光顺着门缝使劲往里面送。
　　“你们找到那只猫头鹰的下落了？”刘琳琳突然约自己出来单独谈话，唐薇薇还是很惊讶的。能猜到的原因只有那只猫头鹰，这应该是她们唯一的共同目标。
　　门外趴着两只好奇的老鼠正努力竖起耳朵偷听，主人没有表现出介意的样子，客人也没有。显然，这次谈话并不具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先不管那只蠢鸟。”刘琳琳微微一笑，露出脸上好看的酒窝，“你真的蛮漂亮的。”
　　“谢谢。”唐薇薇有礼貌的回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一上来就是杀招，不好对付啊，“能被一位美女夸漂亮，真让我有点无地自容。”
　　“哎哎哎，你别骄傲啊，我可是很少夸人的。”刘琳琳一条腿抬到椅子上，摆了摆手，“放松放松，弄的怪紧张的，浑身不舒服，我们是朋友不是么？这就是一次朋友间的简单谈心。”她彻底放松下来，“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冒昧约你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唐薇薇被她欢快的情绪感染了，会心一笑，紧接着卸掉了全身的戒备。本以为刘琳琳是个很难缠的女生，起码第一次见面时留给她的印象是这样的。不可一世，大大咧咧，举手抬足间无处不散发着小公主的气息，高傲的像只开屏的孔雀。没想到也有那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她真诚又阳光般的笑容极具感染力，暖洋洋的照进心里，仿佛整个人都要化了。

　　刘琳琳白皙的下巴磕住膝盖，树叶切割后的斑驳阳光落在侧脸上，“如果我接下来说的话有冒犯的地方，请不要介意。相信我没什么恶意。”
　　“没关系。”唐薇薇眨眨眼，狐疑蔓延到了睫毛上。
　　“项桐是留守儿童你知道吧？”
　　唐薇薇点了点头。
　　“像他们这种衰小孩，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你知道百家饭是什么意思吧？就是住在各种亲戚家里，就算再和善的亲戚时间一长也会有意见，毕竟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虽然他们嘴上不说，大人往往都是这样，拐弯抹角做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不想落人口柄还希望被人夸好。这应该就是他们常说的人情世故。”刘琳琳摊摊手，“我老爹经常说这个词，他是做生意的。”
　　唐薇薇静静的听着。
　　“他们每天过的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受惊的老鼠一样，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亲戚不高兴了，挨白眼。那种眼神对他们来说是最恶毒的慢性毒药，甚至可能会折磨他们一辈子。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其实他们也找不到可倾诉的对象，意识里周围的世界都是陌生的，自己显得格格不入，像个怪物，可怜虫一样蹲在某个墙角旮旯里默默流鼻涕擦眼泪。本来父母是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可在他们眼里自己已经被父母抛弃了，想想真是可悲。大人都以为小孩子好哄好糊弄，却不知道小孩子的心理是最敏感，也是最记仇的。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随便一笔都能在上面留下触目惊心的划痕，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这道划痕都会时不时隐隐作痛。”
　　“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缺少关心和爱护，所以他们渴望被爱，却又不敢奢望。”
　　“没遇到项桐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可怜的小孩。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整日忙工作，把我自己扔在家里不管不顾。所以我恨他，他现在想要弥补我，我却一直说服不了自己原谅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薇薇内心深处突然隐隐有种不安的躁动。
　　“项桐喜欢你。”刘琳琳直视她的眼睛。
　　唐薇薇愣了一下，眼里的莫名其妙比脸上更甚。
　　“我以为你多少会察觉到一些。”刘琳琳耸肩，“渴望被爱的可怜虫情窦初开，抓住了爱的希望，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我并不清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但你并不喜欢他，你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纵然那个人把你伤的很深。我猜你会理项桐可能是看到了他可怜的一面，你曾经也这么可怜过。所以同情他，是那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同情。”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长久的沉默后，唐薇薇问。
　　“喜欢能在一瞬间让一个没出息的人变成一个固执的傻逼。尤其是像项桐这样的怂蛋，感情经历又完全是一张白纸。我知道劝不了他，但作为朋友，总不能看着他撞的头破血流，那也太没义气了不是么？”
　　又是沉默，唐薇薇那双细长好看的眸子古井无波，里面并没有得知有人喜欢自己时小姑娘般窃喜和羞怯的神色。刘琳琳说的对，她会理项桐，只是出于同情。她心里已经被一个人塞满了，装不下第二个人。
　　“我们都是可怜人，可怜人就不要再伤害可怜人了。”刘琳琳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算我求你了。”

　　如果说刚才的平易近人让唐薇薇重新认识了刘琳琳，那么现在她又一次认识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面前仿佛竖着一面镜子，唐薇薇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眼里的神色和脸上的表情。惊讶，不，是震惊。
　　她自觉和刘琳琳有着不相上下的傲气，差不多的不可一世。她们是两条无限相交的平行线，像刚才那种话本不应该从她们这种人口中说出来。可她却这么做了，唐薇薇有理由相信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
　　但，就仅仅是为了朋友？她有点不敢相信，可看到对方清澈的眸子，清澈的毫无杂质。她又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这一刻，朋友这个词在她脑海里变得无比神圣，让她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词的概念。这一刻，有一个高大挺拔的灵魂向她低下了头颅。但她却完全没有得胜者的心态，甚至有些羞愧，羞愧的不敢直视对方，想找个墙角钻进去。
　　这不是一场舞台剧，没有雁过留痕的表演，照本宣科的念台词，而是发自内心的乞求。
　　唐薇薇突然有些嫉妒，这些嫉妒又很快被平衡掉了。她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换做她是项桐，刘琳琳也会为了她这么做么？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啊，一个肯为了朋友放下自己的高傲，低三下四去求人的姑娘。
　　她扪心自问，犹豫告诉了她答案。她错了，她和刘琳琳不是两条无限相交的平行线，她不配。
　　“别那么惊讶啊。”刘琳琳反而被唐薇薇的反应搞的有点拘谨，“谁让我是大哥呢，收人做小弟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抱歉，让他误会了。”唐薇薇逐渐平复了情绪，看向刘琳琳的目光里多了一些说不上来的尊重。
　　“你不用道歉，他喜欢你，那是他的事。跟你没关系。”刘琳琳笑笑，“话说开了就好聊了，其实一开始我还是有点担心呢，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你并非那种蛮不讲理的女生。我多一句嘴，我要是你前男友，肯定会后悔。”
　　“谢谢。”唐薇薇眼里的光猛地黯淡了一下，“谁都没有对错。可能，就是没那个缘分吧。”又看向刘琳琳，“项桐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能认识他也是我的幸运。”
　　“需要我怎么做？就像你说的，你劝不了他。”唐薇薇耸耸肩，“我也阻止不了他喜欢我，更不可能接受他。”
　　刘琳琳歪了歪脑袋，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笑，“所以还要拜托你配合我们演一出戏。”

　　“喂！我说你们感动完了没有啊？就是一次求人帮忙的简单谈话而已。弄的本姑娘好像上演了一场《泰坦尼克号》似的，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用那么捧场吧？哭两下意思意思就得了，没必要那么卖眼泪吧？”刘琳琳狂翻白眼。
　　小诸葛把脸扭到一旁，一个劲的揉眼睛，“谁感动了，我只是眼睛里飞进去了一只小虫子。”
　　唐爷爷“吧嗒吧嗒”抽着烟枪，烟雾里略显浑浊的双眼微微泛红，“我这是被烟熏，咳咳咳，哎呦熏死我了。”
　　“切，你们男的都一个德行，少的老的都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唐薇薇鄙视，一脚踹在小诸葛屁股上，“行了，别在那装模作样了，虚情假意的。”
　　小诸葛转过身来，指着自己泛红的眼眶说：“你瞧你瞧，哪虚情假意了，简直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好了好？”
　　“感动之余是不是还有些意外？想不到本姑娘这娇生惯养的小暴脾气也会去求人吧？”
　　小诸葛点头如捣蒜，“意外，意外，简直太意外了。”
　　“现在是不是又重新认识了本姑娘，是不是我的形象在你心里高大了许多？”刘琳琳扬起天鹅般的脖颈。
　　“高大，高大，简直太高大了。”
　　“虚伪样。”唐薇薇绷不住了，笑骂。

　　“不过，我这心里还有点难受啊。”小诸葛突然叹气。
　　“你难受什么？”
　　“我心里不平衡啊。”小诸葛抬起一张委屈巴巴的脸，“作为大哥，你得一碗水端平啊。你说你对小弟那么好，万一哪天我也遇上这种事了，你是不是也得对我那么好啊？”
　　“瞧你那样，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刘琳琳气笑了，一把搂住小诸葛的脖子，“本宫是那种不雨露均沾的人吗？放心好了，等你哪天也遇上事了，我绝对两肋插刀，在所不辞。谁让我是大哥呢。”
　　小诸葛呜咽着嚎了两嗓子，使劲眨巴眼往外挤眼泪，“真是太感动了。”又张开双臂，“来，抱一下。”
　　“滚。”刘琳琳又是一脚，“还蹬鼻子上脸了你，趁机吃老娘豆腐！”
　　“哪能，哪能。”小诸葛讪笑。
　　“我估计你也遇不上这种事，就你这张贫嘴哄哄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哪轮的到我出马。”刘琳琳打趣。
　　“那可不行。”小诸葛再次强调，“你得一碗水端平。”又搔首弄姿起来，“人家也要宠爱，哼！”
　　“恶心。”唐薇薇翻白眼。
　　唐爷在一旁看笑，“真羡慕你们的友谊啊。要是不嫌弃，连我这老头子也收了吧。”
　　小诸葛和刘琳琳闻言大惊，连连摆手，“可别，可别，折寿，折寿！”
　　遭了嫌弃，唐爷也不生气，只顾乐呵呵的笑，“接下来就是和项桐那孩子摊牌了吧？”
　　“这可是最重要的一环。”刘琳琳瞬间严肃起来，“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什么猫腻。不然本姑娘的牺牲就白费了。”目光射向小诸葛，“别掉链子啊。”
　　“放心。”小诸葛拍着胸脯，“以我的演技水平绝对能做到瞒天过海。”
　　“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