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街》瞎侃

2、乌格尔的悬赏（一）

　　城市的夜里响彻各种汽车的鸣笛声，五颜六色的绚丽灯光，不见繁星，微风拂过燥热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溜进来，空调外箱扇叶玩命地转着。
　　这年夏天，项桐还有十五天过十八岁生日，开学上高三。
　　他就读于城里有名的私立高中，爸妈远在南方做生意，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家一次，作为一个资深留守儿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独行侠的生活。小些的时候，他颠沛流离被寄养在亲戚家里。从最开始乡下的爷爷奶奶家，到姑姑姨妈家，再到现在长大了些，一个人住在爸妈为了方便他上学专门给他在城里买的房子里。
　　项桐喜欢打电子游戏，因为沉浸在游戏世界里，能减轻他的孤独。
　　至于他的学习成绩。
　　连亲生父母都不在意自己，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他不止一次这么赌气的想。
　　还有未来和前途，项桐更不想去考虑这种事情。
　　发现《梧桐街》这款游戏的时候，项桐刚放暑假，那时他正苦恼于怎么打发漫长的暑假时光。
　　今晚，是他第二次进入《梧桐街》。
　　卧室里的墙上贴着《加勒比海盗5：死无对证》的电影宣传海报，下面有德普大叔的亲笔签名，电脑桌上摆着《海贼王》的正版手办，闹钟的时针指向八点。
　　项桐坐在电脑前等待着开机。
　　纵然已经有了第一次，项桐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和兴奋，甚至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认为也许只是自己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同时他也在害怕这只是一场梦，那样他就不得不再去面对无聊的暑假。
　　“你想过点不一样的生活吗？哪怕多一点不期而遇，少一些千篇一律呢？”
　　启动游戏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项桐小心翼翼地点击了鼠标，“YES!”
　　黑暗，晕眩。

　　“我记得你已经拿到车票了吧？”唐爷给面前的女孩倒了一杯柠檬水。
　　“嗯……”女孩的声音轻的不正常，更像是无意识的回答，空洞木讷的眼神表明她走神了。
　　唐爷刚认识唐薇薇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经常一个人发呆，本来一张很漂亮的脸蛋却隐约流露着无比绝望的悲伤，像是脸上裂开了一道缝的瓷娃娃。
　　原因嘛，唐爷也知道。
　　“那你这次是？”唐爷不识趣地追问。
　　唐薇薇的思绪终于被拉回了一些，语气里有被打扰的不满，“隐藏任务。”
　　像隐藏任务，该是那些自诩骨灰级别的玩家去执着的东西，他们会病态般的追求完美，就像有强迫症的艺术家不会允许自己的作品出现一丁点瑕疵。
　　唐薇薇不是一个资深的游戏玩家，连老手都算不上。梧桐街是她十八年来玩的第一款游戏。
　　或许你会说，作为一个女生，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吧？
　　但在她以往的十八年里，你都找不到贪吃蛇的影子，甚至连贪吃蛇的定义都没有。
　　我想这下你应该会惊讶了朋友。
　　她能成为梧桐街的玩家，也只是单纯的为了发泄失恋的痛苦。
　　现在她会执着于隐藏任务，应该都是一样的目的。
　　唐爷是这么想的。
　　唐爷觉得自己应该劝劝她，他最看不得漂亮的女孩子伤心了。同时，他还很嫉妒那个素未谋面的混蛋。
　　如果有一个漂亮的傻姑娘那么爱他，倒立拉屎裸奔街头什么的都可以考虑啊。
　　“值得么？为了那种人渣。”
　　话一出口唐爷就有点后悔了，简直不能太糟糕，这种赤裸裸地话根本不适合拿来劝人。
　　起码，他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唐薇薇朦胧的眼神猛地凝滞了一下，好像尖锐东西刺进她指甲的疼痛瞬间把她遨游太空的灵魂召唤了回来。她又愣了几秒，脸上浮现出愠怒之色，猛地把满杯子柠檬水都泼到了唐爷脸上。
　　唐爷惊叫，没想到会糟糕到受到人身攻击的地步。同时他又在庆幸水是温的。
　　“谁让你这么说他的！老混蛋！”唐薇薇恶狠狠地刮了他一眼。顺手拿起桌子上最新一期的早报，从后门出去了。
　　脚步声渐远，唐爷无奈地耸耸肩，“我就不该在这种糟糕的事情上插上那么糟糕的一嘴。”

　　项桐是扶着门框进来的，他的脸色很难看，还有几分幽怨，“我说，咱能不能换一种打开的方式，哪怕让我浸猪笼我也认了。”
　　他的胃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嘴唇干的要裂开，身体里的水分被榨干了四分之一。他想，谁被扔到滚筒洗衣机里高速转上几圈都不会比他现在这副衰样好到哪去。
　　这种奇葩又变态的方式他是真的不想再多体验几次了。
　　“啊勒？你是刚洗完脸吗？”项桐这才有时间注意唐爷那张挂满水珠的脸，还有他眼睛上的柠檬片，“你之前在敷面膜？”
　　“如你所见，帮我把毛巾拿过来好吗？谢谢。”唐爷给项桐倒了一杯水，“喝吧孩子，你肯定渴死了。毕竟每一个像你这样刚开始进来的愣头青都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你是在委婉的告诉我必须接受这种变态的打开方式吗？”项桐翻着白眼，一脸生无可恋。
　　“习惯了就好。”唐爷笑眯眯地说。
　　房间里飘着一股好闻的檀香，项桐向前探头吸动了两下鼻翼，“老头，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好香啊。没看出来你还挺闷骚的。”
　　“你看我像是刚洗过头吗？”唐爷抓了抓他那打结成一团草的头发。
　　“你可能会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邋遢的老头了。”项桐清楚的看见一只米粒大的爬虫从唐爷那头草堆里爬了出来。
　　“是吗？难怪没有漂亮姑娘爱上我。”说着唐爷进了一间类似于储藏室的小屋子，“最近过的好吗？”
　　“说不上好，也就那样吧。”项桐幽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托着半边脸，腿在高脚椅上晃荡。
　　可能对于别的学生来说，暑假生活就是周末里的大学宿舍，睡不醒的早自习，挑灯夜战的家庭作业，屁股后面催着你交卷子的各科课代表，办公室里等着你来挨批的班主任通通没了。可他的暑假，就是最无聊的噩梦，偌大的家里只有他自己住，深夜里黑暗把他包围，从每一个毛孔钻进去挤压着他的每一个细胞，仿佛一个人漂浮在无边无尽的宇宙中，简直孤独的要死。
　　无数个夜里，他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项桐很多时候都在庆幸，他出生在一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家里有一台电脑，一根网线，一些供他消遣的游戏，不然他肯定会住进一家精神病院和一群老的掉渣的爷爷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你在干嘛？”项桐伸长脖子想看清楚一些，但只能看到唐爷的后背。
　　“稍等一下。”储藏室里传来乒乒乓乓翻东西的动静，还有唐爷自言自语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