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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午夜王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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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起源在于我爸突然说要回老家一趟。这一切毫无征兆,一家人一起在餐桌上沉默的吃着饭的时候,他就突然而然的宣布明天我们要一起回老家一趟。
说完这句话,餐桌上再次沉默了下来,只有各自吃饭发出的细小声响,和破旧的风扇苟延残喘着转动着的声音。
屋里很暗,唯一的光源就是餐桌上方悬挂的白炽灯,它被风扇吹的晃晃悠悠的,昏暗的惨白色光线也晃晃悠悠的……
一家三口沉默的坐在餐桌前吃饭,动作都不大,但身后的影子却因为不断晃动的光源而不停的扭动着。乍一看,仿佛这些个漆黑的影子要脱离□□,幻化成魔。
下一个我记得的场景就是我坐在白色SUV的副驾驶上,我爸在旁边开车,我妈安静的坐在后座,车里一片寂静,只有GPS里时不时传来甜美的女声。
我有些恍惚,我明明记得我刚刚还坐在餐桌上吃完饭,怎么忽然的就出现在了车上。车外的天色阴阴沉沉的,让我有些分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高速公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这条路很长,长的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我直直的看着前面,透过车窗看外面的情景,天色很暗,但却不像是正常情况的那种阴天。我无法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但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是我已经脱离了正常的世界,来到了里世界之中,这里的一切都有种奇妙的氛围--压抑而凝重。
我是什么时候脱离了正常的世界到这里的?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甚至想不起来那个所谓正常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能回想起最远的事情就是我们一家在一起吃晚饭然后我爸突然说要回老家一趟。我应该为此事感到奇异,但我打心底里又觉得这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仿佛这个世界就应该是这样压抑的、凝重的、碎片化的一样。
我很熟悉这辆车,也很熟悉这个位置,我爸经常开车带着一家人出去玩,我妈不喜欢坐前面,所以每次都是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无数次在这辆车这个位置上睡的香甜,每次长途旅行我最喜欢的部分就是坐在副驾驶上一边听歌一边看着车窗外飞掠过的景色,或者歪过头就这么安心的睡过去。但今天情况却似乎不那么简单,我仍然坐在熟悉的车上熟悉的位置上,却觉得既违和又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沉沉的压在我的心脏上,让我喘不过气。
然后我们就突然的到了乡里,我甚至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下车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拉着行李站在了车旁边。我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这里的场景在我的记忆中似乎从未出现过,但我却清楚的知道这就是我的老家。我的爷爷奶奶迎了上来,接我们回去,他们笑脸如花但都透着衰败的气息,他们给我的感觉就和这个世界一样--不管是什么场景都有种压抑沉郁的氛围。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是黑白色的,我的爷爷奶奶和爸妈都是黑白的。
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我起码要震惊一下,但事实上我的内心却没有任何波澜,就仿佛无比轻易的就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人都是黑白的这一个设定,就如同我轻易的接受了这个世界就应该是这样阴沉压抑凝重的这样。
我跟着他们走。我知道这个地方甚至是这个世界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但我不知道除了跟着他们我还能干什么。
绕过一条小路,映入眼帘的并非是我以为的那个农村乡下特有的那种院子,而是……一个古堡?
我:……
我下意识的就不想进去,这栋古堡是目前为止让我产生最大违和感的东西,就连黑白的人物黑白的世界都没让我产生这么大的违和感。
我转头想向我爸妈寻求认同,我说不出话,但我觉得我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的写着:这怎么会是爷爷奶奶住的地方?这地方以前来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而且我们家怎么可能买得起古堡?
我爸妈什么都没说,他们仿佛没看见我一样跟着两个老人走进了这个古堡。
古堡的门内黑洞洞的,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我就这么盯着这片仿佛深不见底的黑色……
记忆再次出现断层,仿佛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坐在了一个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前,手里拿着刀叉。我爸妈也坐在桌子前,但我却看不清他们具体坐在什么位置。这是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抽象感觉,我明明是看见了他们,但却说不出他们究竟在哪儿。这让我想到了粒子的不确定性原理,或者是薛定谔的猫,在被观察到之前,所有的结果都可能存在,所有的结果都能共存。
现在我爸妈就像是盒子里的猫、未被观察到微观粒子,所有的状态和位置同时存在。
这么说的话,虽然我主观上认为自己在观察他们,但我并不是‘观察者’,因为只有被观察,这些事物才会展示出唯一的结果,而非现在所有的结果同时存在,仿佛无数的平行世界重叠在了一起。
我的面前放着高脚杯装着的红酒,我的爷爷奶奶忙不迭的把菜端上桌子……
这个场景充满了违和感。
城堡、西式贵族的装潢、明显是乡村风打扮的老人、高脚杯装着的红酒和一道道端上桌的乡下粗旷不加修饰的饭菜……
不对不对!
我猛地站了起来,面前的高脚杯被打翻,酒液倾倒的一瞬间鲜血仿佛是波涛汹涌的海洋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过来,席卷了这个房间。
我能感受到黏腻的液体沾满全身,突然遇到这种恐怖的事我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害怕,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血粘上了会很恶心很难处理。
下一幕一切都消失了,我坐在地板上,爸妈和爷爷奶奶以及餐桌都不见了,周围是色彩艳丽的玩具火车和玩具熊之类的东西,这些玩具比平时大好几倍,玩具火车跟桌子一样大,玩具熊则比两个我还要高。但这些东西并非全部是按照统一的标准放大的,有的玩具被放的巨大,比如玩具熊,有的玩具只被放大了一点,有的玩具则是维持原来的大小。
我的心里还维持着那种站了满身的血好麻烦的心情,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清爽的很,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粘了一身的血。
这一切不是缓慢发生的,其间甚至没有任何过程,就仿佛是中间的过程被一个拙劣的剪辑师硬生生的剪去,上一个画面和这个画面间毫无任何衔接。
这间玩具房寂静而昏暗,唯一的光源是从窗外照进来的昏黄月光,窗户又小又高,照进来的光亮也仅仅是恰好能让人看见离得近的地方。这昏暗的光阴在巨大的玩具熊脸上打出可怕的阴影,那两颗黑豆一样的眼睛被月光打上了高光,仿佛有了灵魂。它的嘴角下垂,黑豆一样的眼睛仿佛在死死的凝视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我总觉得要是我多和它对视一会儿,它那颗黑豆子一样的眼睛说不定会眨动起来。
我垂下眼帘,视线却被有桌子那么高的火车头吸引住了视线。火车头前面是一张卡通人物的脸,圆饼一样的大脸盘,卡通感极强的大眼睛,和一张欢乐的笑着的嘴。这放在别的气氛下绝对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玩具,但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月光把那张笑嘻嘻的圆脸映衬的惨白而诡异,仿佛满怀恶意。
这个房间很大,说是玩具房但建造的足足有一个大礼堂那么大。这个房间充满了这种各式各样的玩具,我从不知道这些在白天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可爱玩具在晚上会显得如此诡异可怖。大大小小的玩具摆得到处都是,但却恰恰好的空出了一条路,我就站在这条路的中间,让我产生一种这些玩具在刻意的想要把我引导去某个地方的感觉。
路的尽头漆黑一片看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但此刻我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我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努力的不要把视线落在两旁的玩具上,但即使是我没有刻意的去看它们,我也能感受到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我。而我,就在它们面前走过。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在这个本应该恐怖诡异到极致的场景里,我却丝毫没觉得恐惧,这么说不太准确,我确实是有些害怕的,但这分害怕更贴近于那种蹦极坐过山车时的刺激感。在我的印象中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我此时却有着有恃无恐的安全感,仿佛我打心底里认为我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不需要害怕什么。
我走了一会儿,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我应该早就走过月光所能涉及到的范围了,但我还是能隐隐的看到周围的情况,就仿佛月光仍然在我身后一样。
我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我就这么转头看去……
一个人就在我背后跟着我,他就跟在我的侧后方,跟我离得很近,我扭头过去险些撞到他的胸口……
这个人,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