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故人归淡仨馍俩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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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打开盒子上并不复杂的锁扣，这大概是我娘加在上面的，清许说过他不喜欢把东西上锁。
一把短剑，一只阮。
师父和清许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盒子里被丝帛垫得完好无损的两件物品。
“择其一，善之。”盖在阮上的字条已经微微泛黄，上面是母亲的小纂。
一股悲伤突然将我的心头裹满，离开的时候，母亲极力封住我的视觉、嗅觉和听觉，只是为了不让我知道城中血染黄沙尸横遍野……可我怎么会感受不到，空气里的炙热，和母亲落在我手背上的泪水，我怎会不知，那一步迈出去，我便没有了家，没有了姓名。
我极力控制颤抖的手臂，却还是没能攥住母亲的字条。
这迟来五年的悲痛欲绝。
“选吧。”师父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一颤，却惊觉清许死死掐着我的手臂，目光如炬。
“清许，别怕，我不走。”我用另一只自由手干净利落地拿起那只做工细致的，仿佛带着母亲余温的阮。
我拉着清许坐下，指尖轻轻拨动怀中的阮，“师父，小时候，我爹常常嘲笑我，说我姑娘家似的，可我娘说，她不想我也染上兵戈之气。”
师父微微低眉，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松开来，他冲我笑道：“原以为，你娘的遗书是要你继位定一方呢。”
“我娘毕竟是个妇人。”
“曲然……”
“师父，坐吧。我给你们奏一曲。”
“好。”
我轻轻抚摸着阮，有些陌生却又无比熟悉。指尖流转下自成一曲，我不知道是不是母亲教过的，也许只是乱奏一气。
我娘以为她把我保护得很好，但我偷偷爬上过城楼，也偷偷上过战场。那时爹为了保护我，送了半条命，却没告诉我娘，他说，“我儿将来不要为将，不要归皇权，做普通百姓最好。”
后来我才知道，七国之乱后父亲便自贬为将，戍边一世。城破之后那个刘氏的子孙大抵是埋入万千枯骨之中了。
一曲奏罢，我觉得此时应当弹泪几许，奈何眼中干涸，只剩闭目叹息。
“走吧，今天带你们去城里集市逛逛。”师父利落起身，不似听过我这绵绵哀曲一般。“把东西都收拾上。”
清许牵着我的手好一会儿才松开，起身时还虚晃了一下险些跌倒，倒似他丧了双亲一般，一时间三魂散了大半。
“师父，逛集市不过三五天便回来，收拾什么？”
“可能不回来了。”
“什么？”清许突然回了神，整个人猛地绷得硬邦邦地。
“是时候换个地方安家了。”师父负手远眺。
“嗯，好。”我没问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答案大约不会美好。
这儿叫孟里。转身之时繁花将开，下种不久的菜苗还没来得及拔高，院中三只小凳是师父新做的，凳腿上雕的花和师父常穿的衣袍上绣的别无二致，只是我没见过。
清许将一块木牌塞进我手中。
我只草草地揣进怀里，却不得不承认，清许的手艺已经快要赶上师父了。至于我……似乎这些年来心思一直没有放在这份手艺上，勉勉强强算个半吊子。
接下来的路要去往何方，我不知道。
“客官，只剩两间客房了。”店小二将一碟小菜端上来，盛了三碗稀粥，三个馒头。
“师父，我和曲然一起住吧，像以前一样。”清许猛地咽下一口馒头把脸往师父面前一挤，恢复了往日的机灵活泼。
“师父，我没问题的。”看着清许满身痞气硬装乖巧的样子我轻松地摇了摇头，夹了一根咸菜塞进他噎得直伸舌头的嘴里。
“你可别祸害曲然了，跟我睡！”
“师父，我给你撒个娇成吗？”
“不成！”
虽是这么说，夜里清许还是摸了回来。两间房本就离得不远，师父也无意留他。
“曲然，你以前过的是大富大贵的生活吧。”
“差不多，你怎么知道的？”
“那年捡到你就看你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料子是上等货，款式也新。”清许向我这边挤了挤扯过一截被子，“虽然我跟着师父过得清贫，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我偏偏头，刚好借着月光看到他微微撅起的小嘴，肉嘟嘟的很是讨喜。
“再说了，我那时候手艺虽然不好，但也不是普通人舍得买的。那时候我总觉得师父的风格有点华而不实，不过现在想想，那不过是给自己偷懒找的借口罢了。”
“敢情你救我，是看我有钱啊。”
他突然翻过身来，一双乌黑的眼睛在夜色中却闪着精光。“不过现在我觉得我可能配不上你了。”
“傻小子，你醒醒吧。”我抬手在他一本正经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你若是个姑娘，就算你目不识丁，我也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去。”
“这么大方啊！难不成是因为和我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不娶我心里过意不去？”他突然眯着眼笑起来。
若真有个姑娘生成他这样子，最好性子再温软些……如此，我哪怕街头卖艺为生也要养她一辈子。
暮色中几缕从窗缝漏进来的月光打在清许白皙的面庞上。我静静看着他，如同往日的无数个同床共枕的夜晚。
“怎么不睡？”
“曲然你也没睡啊。”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蕴着万尺星辰，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过呢。
“不用管我，快睡吧。”
“曲然，难不成你一直都是这般盯我大半宿才睡啊！”他装模作样地抖了两下又笑起来，“怪吓人的。”
“没有，睡吧。我哪有时间一直看着你啊，看两眼就够了。”今天破例，多看几眼。
清许从单薄的被子里爬出来将我摆得板正地身子掰成侧卧，和他面对面。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股热浪扑在脸上，还带着一点晚上吃的咸菜味儿。见清许闭上眼睛，我便也安心躺平，闭上眼睛等睡意。
这客栈位置奇好，前面出去便是市集，后面邻着的却是一片矮矮的树林，早春的树不过生出几许嫩芽，却也能随着风沙沙地乱唱一曲，平白地教人生出几分怀念来。
怀念间骤然失了睡意，我只好从怀里摸出那块木牌，借着幽暗的月光极力端详。努力许久未见成效才终于闭上眼睛，换了触觉。
指尖流淌出的故事正是师父的菜园子，隐隐约约一个背着巨大背篓的挺拔身影从林间透出来，大约是我，一旁矮屋上坐着的定是清许。我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片刻又无奈放下。
待到一声鸟鸣将我唤醒，我才发觉清许已经睡得四仰八叉险些滚下床去。他向来睡得沉，我将他拿被子卷好塞进床的最里方才掸掸衣袖开始梳洗。
师父和清许都不爱早起，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楼下嚼着咸菜。堂里只有两名小二一边擦着落了一宿灰尘的桌子一边闲谈，无非是些谁家公子又负了哪家姑娘，隔壁人家的更牛不知被谁拔了几搓毛或是城南花柳巷来了什么新人……
我将这些烂舌根就这咸菜咽下去，嗯……没滋没味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3.故人归淡仨馍俩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