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我有一本黄历》醉玖

65、第六十五章

　　立春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子，快步走进外间的碳盆旁烘烤，待觉着后背微微有些热意了，方才放心的进到内屋中，朝着正写字的林璇福身：“姑娘，刚刚门房过来禀报，说有一位姓于的老者找您。”
　　“是于老来了？”林璇停下笔，轻笑道：“快请进来，立春，你先将于老安排在瓶水斋，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过去。”
　　“是，姑娘。”立春应声出门。
　　在林璇旁边一直伺候着的白露笑着说道：“这于老可真能沉得住气，姑娘的首饰都取回来大半个月了他才来。”
　　这位于老，便是之前为林璇制作头面首饰的老师傅。当时，他说有事想要林璇帮忙，可谁知林璇去拿首饰那日，他刚好有事不在，林璇便给他留了字条，叮嘱他可直接来林府找她，可谁知，于老一直没来。
　　“是啊，可算是来了。”林璇笑道，她最不爱欠人人情，还是早还了好：“给我梳洗更衣。”
　　瓶水斋内，于老手中捧着一杯热茶，不知在想着什么，茶水的热气升腾着，模糊了于老的眉眼。
　　“于老，您来了。”林璇身上罩着一件浅米黄暗花缎面豹纹镶边翻毛斗篷，手中捧了一个掐丝珐琅南瓜形暖手壶，笑盈盈的走进屋内。
　　一进到熏烤得热乎乎的屋里，后面跟着的白露便上前摸了摸林璇的手背，察觉温热，这才放心的为林璇取下披风，谷雨也连忙递上热茶。
　　“于老，您这是怎么了？”林璇一看清于老的脸，便忍不住的惊呼道。
　　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于老仿佛生了大病一般，原本有些削瘦的脸颊深深的凹陷了进去，仿佛只剩了一层皮，显得眼睛凸的渗人，干瘦的身子更是好像风一吹便要倒下一般。
　　白露这下也注意到了于老，脸上露出诧异的同时，却是悄悄上前一步，似有似无的将林璇挡在了身后。
　　“于老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要不要奴婢给您找大夫瞧上一瞧。”白露关切的问道。
　　林璇顿时明白了白露的意思，这是担心于老生了什么病，怕将病气过给了她。
　　于老倒是并未察觉到白露的动作，他枯瘦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只是这几日遇到些事情。”
　　交情不深，林璇便没有追问，只淡淡的笑着问道：“那于老您今日来是……”
　　她这话也是留了余地，若是于老最近遇到的事情实在棘手，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能帮得上的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于老沉默了一下，方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姑娘可否听老朽讲一个故事？”
　　“您请。”林璇坐下，微笑着说。
　　“想必姑娘也看出来了，老朽制作这珠宝首饰的手艺在这江南里，不说是最好的，那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于老说起这个，脸上开始有了一丝神彩。
　　林璇赞同的点点头：“于老的手艺确实精湛，若不是遇到您，我那头面还不知道该找谁打造呢！”
　　于老轻轻的笑了一声：“我们家是世代相传的手艺，到我这儿，已经是第五代了。”
　　“那您现在怎么不打首饰了呢？”林璇想到当时司钧带她去找于老打头面时于老的反应，顿时疑惑的问道。
　　“哎。”于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起了他的故事。
　　原来，于老家中世代都是做珠宝首饰的，在扬州极其有名，还经营着一间祖传的珠宝铺子——珠玉楼，当时的扬州女子无不以买到珠玉楼的首饰为荣。
　　于老家中妻子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儿子于立，于立勤敏爱学，将家中的手艺学的是炉火纯青，于老心中甚慰，只等着儿子于立成亲生子后，便将珠玉楼交给他们夫妻打理，自己便含饴弄孙了。
　　可就在于立将要娶亲的前两天，于立的未婚妻李巧儿无意中被盐帮的一个大管事给看上了，要强娶李巧儿做他的第六房小妾。李巧儿自然不肯，那管事便又找到于立逼他退婚，于立当场便愤然拒绝。
　　可那管事并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他先是找人天天去珠玉楼闹事，然后又给李巧儿家中送上五百两纹银，利诱李巧儿父母。李巧儿父母果然心动了，找到于立强行退了婚。
　　于立本也死了心，可谁知接到了李巧儿的一封信，上面写道，她生是于家的人，死是于家的鬼，绝不会嫁给那个管事的。于立心中痛苦极了，最终，他决定带李巧儿私奔。
　　可盐帮势大，两人刚出了城便被抓到了，于立当场被打死，那李巧儿则是趁人不备用头上的簪子自尽了。那盐帮管事大怒，命人将两人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上，还不准于老头为两人收敛尸骨建立坟墓。于老头想偷偷将尸骨偷回来，可盐帮的人一发现，便将尸骨给弄走了。
　　走投无路之下，于老头去告了官府，谁知那知县不但不为他做主，反而说是于老头诬陷，将于老头抄了家并打了二十大板，丢到了衙门外。
　　从那之后，于老头的身体便垮了下来，他本想去别的珠宝首饰铺去做工，可因着盐帮打了招呼，没有一个肯收他的，没办法，他只能靠着亲戚族人的暗中救济苟延残喘着。
　　若不是心中还挂念着要将儿子和未过门的儿媳妇的尸骨给收敛回来，入土为安，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林璇微微红了眼眶，没想到于老的过去如此悲惨。
　　于老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开口道：“林姑娘，我想求您帮我找到我儿子。”
　　“于老放心，我一定让人找到您儿子儿媳的尸骨。”林璇说道。
　　“不不，我儿子好像没有死。”于老激动的说道：“这也是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您的原因。前些日子，就是您来拿首饰的那天，我在码头上瞧见了我儿子。”
　　“虽然他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可我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就是我的儿子。”说到这，于老的手都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这是个大喜事啊！”林璇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他不认我！他说我认错人了，他不是我儿子！”这句话说完，于老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仿佛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
　　“啊！怎么会这样！”一旁的谷雨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林璇微微皱起了眉：“您真的确定那是您儿子吗？”
　　于老狠狠点头：“我确定，我以为他是有什么苦衷，就悄悄跟在他身后，想要找个机会问清楚，可是却跟丢了。从那天之后，我天天都到码头上守着，可守了十多日，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也不奢望他能回来，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罢了。”于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林璇抿了抿唇，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于老，这件事，我无法给您保证什么，只能尽力而为。”
　　“好，好。”于老嘴唇哆嗦了一下，颤声道。
　　时间转瞬而过，不过五六日的功夫，贾家的船已经快要到达徐州了。
　　“少爷，前面就要到徐州了，咱们船队需要在那里停留一日修整补给，少爷您要不要下船去逛逛？”连福恭敬的对贾珠说道。
　　“也好，”贾珠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揉了揉眉心，“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他们走的是运河河道，现在是冬季，江南特有的湿冷再加上两岸草木枯零的冷寂，使得船上更加枯燥无聊，人也越发的烦闷。
　　也不知是受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贾珠这两日连书本都看不进去了，胸中一口郁气憋着，实在是不舒坦极了。
　　“你去问问洛姑娘，看她是否也要下船，算了，还是我亲自去问吧。”贾珠说完，便起身慢慢向外走去，连福在一旁小心的护着他。
　　才刚到甲板，便看到栏杆处披着雪白对襟羽缎斗篷的绝美女子临风而立，飘渺若仙。
　　“洛姑娘。”贾珠轻轻捂住胸口的悸动，柔声道。
　　女子回头，清冷的眼神在贾珠腿上一扫而过，语气有些责备：“虽说运河上没有风浪，可行船时摇晃不停，贾公子还是在舱中休息为好。”
　　“多谢洛姑娘关心。”贾珠温和一笑，“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女子问道。
　　“没有。”贾珠也来到栏杆处，笑道：“刚刚连福告诉我，前面马上要到徐州了，船队会在这停一天，我想问问洛姑娘，是否要下去转转？”
　　女子疑惑的眼神顿时看向贾珠：“为什么要走走停停？不是要赶紧去京城吗？”
　　贾珠募得一笑，这位洛神医，可真像是食露水长大的仙子，直白单纯的紧。
　　“姑娘有所不知，这船从扬州到京城需得一个月左右，船上的淡水食物有限，需得及时的补给，”贾珠笑道：“再者说，这船一直摇晃，活动空间又有限，若是一直呆在船上，怕是到了京城，骨头都要僵硬了。”
　　“原来如此。“女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说起来，认识洛姑娘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贾珠放柔了声音：“不知贾珠是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女子轻轻一笑：“我叫洛照水。”
　　“踯躅花开红照水，鹧鸪飞绕青山觜。行人经岁始归来，千万里，错相倚。懊恼天仙应有以。”贾珠脱口而出。
　　洛照水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面色羞红道：“什，什么啊，你，你胡说些什么呢！”
　　贾珠这才反应过来这首诗写的是刘晨、阮肇二人在天台山遇到神女，与神女结为夫妻，恩爱美满，后回归人间而不能复返之事。
　　“洛姑娘莫要误会。”贾珠慌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洛姑娘你气质高绝若诗中神女一般，心中仰慕，绝无亵渎之意。”
　　“你，你还胡说！”洛照水轻轻跺了下脚，掩着脸跑回了船舱。
　　“洛姑娘。”贾珠眼瞧着洛照水不见踪影，心下失落极了，可转瞬又哎呀一声懊恼了起来。
　　我说洛姑娘是诗中神女，心中仰慕，那岂不是，岂不是将自己比作了刘晨、阮肇，洛姑娘肯定是误会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可是洛姑娘的样子好像并没有生气，难道，她对我也……
　　贾珠面上表情变幻，脸悄悄的红了。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船队停靠在了徐州码头。
　　“洛姑娘，”贾珠敲了敲洛照水的舱门，轻声道：“洛姑娘，船已经靠岸了，咱们一起下去走走吧。”
　　只听屋内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了，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洛照水有些紧张的声音：“我，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贾公子你自己去吧。”
　　“洛姑娘……”贾珠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屋内的洛照水募得抬高了声音：“你快走吧，我要睡了，嗯，我睡了。”
　　听到里面洛照水如受惊小兔一般可爱的反应，贾珠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那洛姑娘可有什么需要我捎带的？”
　　“没有没有，你快走吧。”声音闷闷的，好似是蒙着被子说的。
　　“那贾某就先走了。”贾珠有些失落的说道。
　　“嗯嗯，”屋内的声音顿时欢快了几分，随即又迟疑的说了句：“贾公子出去小心些腿。”
　　“照水放心，我会的。”贾珠不自觉的将洛姑娘改成了照水，声音柔的好似要滴出水来。
　　过了一会儿，舱门偷偷的开了，穿着玫色对襟棉袄的丁香向外探了探，确定贾珠确实走了，这才又拴上门，回到屋中。
　　“姑娘，您是怎么了？怎么一听到那贾珠的声音就不对劲，是不是他欺负您了？我找他算帐去。”丁香一进屋便急急的问道。
　　“丁香不要，”洛照水忙道：“他没欺负我，是，是我有些累了。”
　　丁香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直看的洛照水脸颊泛红，轻轻的低下了头。
　　“不对，姑娘你在骗我，”丁香说道：“姑娘，咱们一起长大，您一说谎就是这副样子。”
　　“好丁香，你就别问了，”洛照水咬了咬唇，轻声道：“真的没什么的。”
　　丁香看她不肯说，气呼呼的灌了一大口茶，突然，她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姑娘，您不会是对他动心了吧？”

　　补3月4号的一章，一天补一章，嗯，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