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有今朝》言熹

1、001 消失的公主

　　北宁，大陆上独占北方疆域的王朝，国土辽阔，骑兵剽悍，民风豪爽。一年之中，冬日漫长，然国力十分强盛。

　　北宁与南方的天和、魏阳，以巫岭分南北，西北有柔然部落，西南是少数民族聚集地，巫女藏世，轻易不出山。

　　当今在位皇帝符世武，号元武帝，十七岁继位。迄今为止，在位二十五年，政断英明，知人善用，审时度势与南方的天和交好，南北两大经济大国联手，局势稳定。

　　北宁元武帝儿女九位，其中最宠爱的便是九公主符云筝。

　　其五位大妃，皆异常尊贵，最后一位受封的大妃菀妃来自南方天和温家，也就是七皇子和九公主的母亲。

　　菀妃性格温婉，既有南国的温润，又聪慧大气，很得元武帝喜爱。

　　北宁人向来豪爽大气，女儿家们可以和男子一样读书射箭，外出踏青喝酒。

　　民风自由开放，看见心仪的对象，当街表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若是双方情投意合，有情人终成眷属，反倒会赢来大家的喝彩和祝福。

　　由于北宁地处正北方，来自北啸海的风在冬季更是凛冽刺骨。鹅毛大雪，冰封千里，这些在南方见不到的场景，却是北国独有的风光。

　　只是边境的柔然军队时不时地骚扰，惹人心烦。

　　这年年关将至，只有月余便是合家欢聚的好日子。柔然的军队，却似乎故意挑选这个时间，奋力一搏。

　　大军势如破竹，短短五日就已攻下了北宁西北的潜关。

　　此次柔然的行动不同以往，不是两三次简单的骚扰随便捡点便宜回去交差，而是一次大规模的突袭。

　　潜关守卫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才及时赶回大都向元武帝报明情况。

　　圣上震怒，紧急召集大臣到殿前议事。

　　朝中大臣皆被急召入宫，御书房中，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众臣各抒己见，各有推举，但目的一致，这仗，必须要打！只是派谁去的问题。

　　现今的西北是安澜啸镇守，安澜啸乃大妃安澜敏一母同胞的弟弟，与百里家各握半壁军权。

　　只是当今安澜家主事人年事已高，不堪重用。而下一任接收安澜家重任的安澜啸胆小怕事，向来害怕兵力受损，每次都选择明哲保身，如此潜关才会被攻下。

　　圣上之心，难以揣度，这大多数聪明人早就知道的事，此刻却无人敢点出来，触这个霉头。

　　最后，还是要指望百里家。

　　“传令下去，镇国大将军百里长青之子百里今朝领命，封百里今朝为左将军，明日一早，率一万轻骑先行，粮草紧跟其上。”说完不知是否内心觉得亏待了百里家，又补上一句，“待大获全胜归来之时，重重有赏！”

　　“臣领命，为国而战，臣深感荣幸！”少年身姿挺拔如松，声音洪亮，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好！不愧为我北宁的铁血男儿！镇国大将军百里长青率十万大军押粮草随后跟上。”

　　“臣领命。”

　　北宁百里家，军法谋略，忠心英勇，无一不是百里挑一。从太祖开国之时，便一心追随。北宁正因为有百里家的镇守，才得以如此牢固。

　　百里老将军，此生最骄傲的便是有一个如此有作为的儿子，既能护卫天下，又能继承百里家的智谋。

　　不过百里家的夫人却常为此忧心。二人成婚本就晚，求子不易，只有今朝这一个儿子，在战场上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今朝之后的百里家出生的两个都是女儿，虽然北宁民风开放，可是在百里家夫人的心中，还是希望女儿家不要再上战场打打杀杀，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便好。

　　既为有这样的儿子而骄傲，也为他奔赴战场而担心，身为母亲，这怕是最大的牵挂。

　　但柔然入侵，百里家素以英勇善战出名，必然领命出征。

　　柔然意图侵占北宁边境，今朝偕父出征，驱除柔然，收复边境是无上的荣耀。只是这天寒地冻之时往那边境去，实在是条件艰苦、劳神劳力。

　　且有人就圣上此举琢磨出了不一般的味道。当今圣上，此举实在令人心寒，百里家对这北宁皇室从来是雪中那一团炭火，烤得久了，也就忘记了最初送碳人的不易。

　　只是这表面无人敢说，甚至于百里家都不反抗，又岂容他人置喙？

　　百里将军临危受命，其子百里今朝年方十八，身姿傲然，神色坚毅。少年准备第二日清晨便率先率领一万铁骑奔赴潜关。百里老将军携十万大军在后，准备好粮草与战时所需。

　　这已经不是少年今朝第一次独自奔赴战场了，他七岁便可独自面对五人的包围，十岁便已随父上阵杀敌。

　　临行前的一晚，太仓促，可是今朝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去见云筝一面。

　　符云筝，元武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此时正在北宁皇宫的西门等着心上人的到来。

　　少女十七，身姿窈窕，却并不是扶风弱柳。

　　北宁十八成年，即寻心怡之人许配，只是这公主却不是这么好娶的。

　　云筝抬头间看着远远朝着这边走来的人，年少时期和七哥还有今朝哥哥一起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满心满眼皆是他，前不久得知他的心意，年后不久自己便满十八，等着他胜战归来迎娶自己过门。

　　“云筝，等久了吧！战事紧急，我不能脱身太久，只是想着明日清晨便要率军出发，此去一战，归期未定。走之前，也想看看你。”

　　“不久，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来。”少女眉眼清润透澈，趁着这月色，桃花眼中皆是潋滟深意。

　　可怜军情紧急，二人无法久诉衷肠，百里今朝也需要连夜收拾行军的一切用品，只是临别之际，不舍之情愈加浓烈，从怀中拿出了自己曾途径西南羌巫，一眼便看中的玉簪，赠送给她，也算是留个念想。

　　少女手指白皙纤长，将这玉簪拿在手中，更是格外好看。玉簪通体碧绿，造型更是符合心意。

　　云筝其名，出自菀妃曾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诗：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母妃给她选了个云字，是希望她自由自在，快乐的长大。父王赐名筝，意为不输于男儿的铮铮铁骨。因为是个女孩子，所以取了个同音字。筝筝浮云，而在这玉簪上正有这画，再适合她不过。

　　今朝帮她戴上，以前只是想象，觉得她带上必定是好看的，今夜才发现，云筝与这玉簪宛若一体，在这月色的辉映下，更是动人。

　　次日清晨，百里今朝率一万轻骑先行，大军及粮草后来跟上。

　　符云筝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西望，只见千里黄云，隐隐有日光，却不甚明了，不知前行而去之人又将面临着何种际遇。

　　北国儿女多英武，她多想能和今朝一样上战场，赶走这些外来入侵者，只是身为公主，父皇一定不会答应。她也想要写信询问一二，却深知此时此举并不恰当，前方战事正酣，她的牵挂也许只会让今朝分心。

　　云筝似乎有些明白将军夫人的所思所想了，日日期盼着家里人，祈求他平安归来。只是身为北宁的公主，更应以身作则。

　　战事持续月余，转眼已是正月，这个年举国上下过的皆不安生，人人都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一年的冬天，感觉格外的漫长，雪花飘零，每一片似乎沾染了愁绪。

　　国不国，又和谈家呢？

　　这个年，宫中一切从简，小公主云筝更是心急，转眼春寒料峭，符云筝还在等，等着她的今朝哥哥回来。

　　此战并不容易，柔然部落前期虽稍显势弱，却一直在关键时刻逃走，两兵交战，双方皆未捡到什么好处。

　　可是他们的十一万大军，在这天寒地冻之时，是经不起长线作战的。粮食、环境皆十分重要。

　　好在未过几日，便有捷报传来，百里家父子俩领军奇袭，一直将柔然赶到潜关两百里之外，这时大家才似乎缓过一口气来，“我们北宁有百里家真是国家之大幸啊！”沉寂多日的大都，这才焕发生气，似乎是重新恢复了对这一仗的信心。

　　符云筝在宫中待得无聊，便去将军府寻今暮今夕二人一起闲聊玩闹。这一对少女，年方十三，生的颜色极好，但这性子却是极为不安分的，在家中也就只服大哥百里今朝，对于父亲，那也是非要惹得他吹胡子瞪眼睛才会罢休。

　　姐妹俩，如出一辙，聪明又狡猾，在这偌大的大都之内也改不了小时候的爱管闲事的性子。

　　符云筝知道，她们姐妹二人是在百里将军驻守边境之时出生，自小野惯了。

　　边境偶尔风沙卷地，又可在旷野之处见“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色，条件自然比不得这大都，但是景色绮丽、民风淳朴，与人相处起来也是快乐洒脱的。

　　她们俩的那不管不顾的性子就是这样养出来的，百里今朝曾经还给符云筝讲了一桩事，姐妹二人，曾有一次半夜三更不睡觉，一起偷溜出去，没有任何人发现，只是第二天身上都有伤，问她们原因，却是一个二个嘴巴极紧，都不说。

　　后来才知，姐妹二人与人约好打架时间，半夜三更溜出去一决胜负。好歹，她们俩是双胞胎，二人合作，才胜了那个小霸王，从此那个小霸王就成了她们的小跟班。

　　不过二人也因这一回，明白了好好习武的重要性，可是，也就离将军夫人所希望的大家闺秀的形象越来越远了。

　　走到半路，云筝最终还是没有进将军府，本想去陪将军夫人说说话，只是突然想到他出行的理由，自己还是再多等待些时日吧！

　　可是未曾想到……最后等回来的却是先行的书信，百里老将军领军回朝，同行的还有百里今朝的...衣冠。

　　本应是举国欢庆大败柔然的日子，却因为少年将军的离去，增加了几分肃穆与萧瑟。而符云筝，更是颓然无力，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原来，驱除柔然的那最后一战，最终决战青木崖。青木崖乃柔然与北宁早些年所设交界处的天险，易守难攻。

　　一路战况激烈，百里今朝，率轻骑先行，潜关安澜氏的五万兵将随后跟上，可是最后等到百里长青老将军领兵三万前来援助时，已经被告知，独子已身中数箭，坠落崖底。而安澜氏虽有损伤，却实在不值一提。

　　百里长青四十出头，虽然早已不是当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将军，但见此情景，当下怒火中烧，想让这贪生怕死之辈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二十几年戎马生涯，没想到此次一战竟然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可是还是被副将拼死拉回来，他自己一人无所谓，可是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身为三军统帅，他没有时间悲伤，必须第一时间收拾残局，及时回大都向圣上复命，请求圣上裁决。

　　将军府上，将军夫人南氏和两个年幼的女儿正在等着父亲回来，她们知道至此一战，那个平时宠着她们，会替她们向父亲求情的大哥再也不会回来了，想起父亲家信中写到的，一字一句都落在她们心上，每每想起那贪生怕死之辈，姐妹二人都恨不得冲出去找安澜氏的人报仇。

　　“今夕、今暮，估摸着你们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们大哥很快……也……要回来了。”母亲似乎在收到消息的几日内苍老了不少，整个将军，皆是肃穆哀伤的。

　　公主被关在了寝宫之内，纵使有一身武艺，此刻竟像那笼子里的鸟，无可奈何。

　　这几日，符云筝反复回忆，出征前的那一日，独站高楼，静静的远远地看着那人。眉翼疏朗，更显其光明磊落，银色铁甲，持鞭挥马，向着边境出发。

　　“今朝将军，此去一别，来年再见。”她的轻言无人听见，却是成了无法实现的诺言吗？

　　北宁元武三十八年，潜关战胜，然北宁少年名将百里今朝于青云崖一战，身中数箭，坠下山崖，崖深千丈，其迹难寻，凶多吉少。

　　数日后，大都元武帝最小的女儿云筝公主被拘宫内，一时之间，悲痛欲绝，后于宫中消失，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史官记言：元武帝二十六年，柔然率军破潜关，百里一家临危受命，少年将军百里今朝率铁骑先行，百里长青宝刀未老，亲率大军，恶战三月，终使柔然颓然退兵。然天有不测风云，少年将军受伤之际，身中柔然二皇子阿木苏的埋伏，奋勇顽抗，终身中数箭坠落于青木崖，年方十八。

　　北宁丧失如此良将，实在惋惜！

作者有话说

　　复健，整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