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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广德堂内行拜师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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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返苏州家中,夜色已深。林落落回到自己房中,在灯下展开那郑福松的书信,却是一首诗。
石上丛生树,繁开马醉花,
赠君聊折取,君已去天涯。
林落落握着书信,郑福松那潇洒磊落的神态不由在心间眼前晃动,又看见桌上林福松所送的那双棠屐,一时之间也有些痴了。
夜色深重,秋虫唧唧,窗外传来几声梆梆梆的更声,林落落惊醒过来,暗自苦笑一声,举起书信在烛火上燃了,又将那木屐往书橱里一丢,而后拉开锦被,睡了。
从无锡归来隔了没几日,林之龙就收到吏部的催告文书。他与夫人商议定了赴任的日期行程,因是举家前往,物品人员众多,陆路甚为不便,故此乃行水路。由苏州登船一路北上,经镇江、扬州、淮安、徐州、济宁,一直到聊城靠岸登陆,再行陆路到济南府任上。即便如此,平安无误的话也需十几日方可。
搬家在即,林关氏愈加繁忙起来,林家基业尽在江南,如今主家迁移,留守之人的调度安排,各作坊店铺的巡查巡视,管事主事之人的嘱托吩咐,济南府布政衙门内宅的布置陈设等等哪一件不要林关氏费心费力,还有一件要事,那就是林落落的拜师礼了。
起初林关氏之所以要大办落落的拜师礼,也是想着林家即将迁往山东,但根基仍在江左,人虽离但情仍要固,故此也是借此机会将这江浙一带的各方神仙请上一请,也算是个告别之礼。故此她专门差人勘了日子,由林之龙亲自写了拜帖,另安排府中重要人员前往各地,一家家的请来。府中也是重新修整,诸事繁杂不一而足,一直忙了两三日,这才安排妥当。
拜师礼的前夜,林关氏专门把落落喊至自己房中,拿出宾客的名单,一个个的仔细说与落落,好让她心中有个底细,不致出错。
次日晨起,苏州林府就大门中开,红灯高挂洒扫庭除净水泼街,一片繁忙喜庆景象,又在苏州城外搭了彩棚,专做迎来送往之事。
马道士真一和老神甫金尼阁作为今日的主角更是极为上心,早早起床换上林府送来的吉服,各自在房间一个打坐清心,一个祷告静神,只等吉时到来。
辰时刚过,前来观礼的宾客就陆续到达,或乘车或骑马,林府门前立刻热闹起来,好在林府早有准备,安排有专人专地停放照顾车马,又有人引导宾客前往客厅待茶,招呼随从到后房歇脚等待。
因为今日宾客众多,故此林家将行礼之地定在了广德堂。这广德堂原本是林家议事之所,胜在房屋开阔面积巨大,故此稍加休整正好合用,在这广德堂的两侧是两间耳房,一间用来招待男宾男客,另一间自然就是家眷女宾之处了。
林落落随着母亲在耳房静坐,待有客人到来即随母亲行礼问安。不一会儿,房间内的人就多了起来,林落落因是哑女,礼毕之后就安静而坐,全由林关氏一人张罗应酬。
大家正在闲话,忽然有管事的进来禀报,说徐学士的夫人和公子到了。众人听后都站了起来,林关氏笑着说:“既是婶母到了,那咱们大家伙儿就出去迎一迎吧。”说罢就领着众人往府门外走去。
林落落昨夜经母亲教授,知道这徐学士即是本朝内阁次辅、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光启,因自己的舅舅娶了徐光启的侄女,故此母亲也就依着舅舅喊徐夫人为婶母。而这内阁次辅也是极大的官,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中央□□委兼□□副总理。
大家迎至门口,稍作等待就见徐府的车马过来,仪仗却极为朴素,不过一车一马三四个随从而已。徐夫人乘车,骑马的却是徐公子骥,字安友。
林关氏走下台阶,远远的迎了过去,徐骥见林关氏过来,也下马行礼,唤了声姐姐。林关氏笑着答应,然后走至车前,由跟随的人挑了车帘,向车内弯腰行礼,笑着问安。
徐夫人吴氏扶着林关氏的手下了车,落落见她相貌安详平和衣着简朴,完全不像是高官夫人的做派。她看到落落站在林关氏的身边,就笑着问道:“这个俊俏丫头就是你们林家的掌上明珠,外间所传的那个凤凰儿了?”
“呵呵,婶母取笑了,落落儿快来拜见阿奶,舅父!”林关氏扭头嘱咐道。
落落依言分别向吴氏和徐骥行了礼,那吴氏拉着落落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笑着对林关氏道:“关丫头你倒是会生,瞧瞧,瞧瞧,咱江南的俊秀都给你偷过来,养在家里了!”
林关氏笑道:“婶母可别赞她,今日您金口一开,往后叫侄女儿我如何管教她!”
众人说说笑笑往府内走去,又有那严慎之过来将徐骥迎走。因徐骥科场不旺,徐光启又不肯徇私,故此目前还是个白身,故此林之龙自不能出来迎接。
众人来至那耳房之内闲话一会儿,林关氏看了看时辰,见吉时已近,便吩咐道:“禀告老爷一声,去请两位先生过来,行礼吧!”说罢搀扶着吴氏往正堂而来。
进得屋内,落落见房内男宾已至,黑压压一片,大概有二三十人之多,正堂中间悬挂着一个大大“师”字。字前摆有几案香炉,东西两侧各有一张太师椅,皆是红布覆盖。
若是男子拜师,这正堂中央悬挂的必然是至圣先师孔夫子的画像,但落落为女子,且拜的两位师傅,一位是道门一位是耶稣会士,自然不能挂孔夫子的画像。不过林一龙执掌一省学台多年,先后两次主持乡试,圈点举人无数,因此他们家中挂出这么一个“师”字来,也算是实至名归。
林落落的目光从屋内男子的身上扫过,心中暗暗将昨晚母亲叙述的相貌与现场诸人一一勘合。见年长的有董其昌、陈继儒、黄道周、杨廷筠、钱谦益;正值壮年的有张溥张采、陈子龙王时敏;年轻的有方以智、黄宗羲、冒襄等等,一时之间也可以说是群贤毕至少长闲集了。
看着这些人和自己同室而站,林落落心情沉浮不定,这些以前都是教科书里的人物,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纵然林落落以前历史知识并不丰富,但大画家董其昌、大思想家黄宗羲的名号总是知道的。和这些传说中的人物站在一起,怎不让人心潮澎湃,起伏不定?
还未等她把在场的人认完,自己的两位师傅马真一和金尼阁就在引赞的引导下并排走进堂内,在大堂中央按东西两向分别入坐。
堂内一下静了下来,随即乐起,落落知道演奏的是《大明御制宣教乐章》,音色中正平和,肃穆大气。音乐声中,有通赞大声道:“时至礼起。”
林落落略定了下心神,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至大堂中央,面对着两位师傅正身而立。
“行三拜礼。”
落落立定,挺身,庄重。而后双手附心叠并,两肘与手成直线,双手向前上方推出,推至额头前方,两臂伸直,高揖。
伴随着通赞的声音,落落依言而行。
“拜。”
落落头、颈、手臂皆不动,腰部下躬,深躬。
“兴。”
落落起身,双手升至额前。
“再拜。”
“兴。”
“额手。”双手贴向额头,再推出。
“三拜。”
“兴。”
“礼成。”
林落落双手复位,至胸腹间,而后静立。
通赞继续喊道:“师还交手礼”
马道长和金尼阁受礼时已经站起身来,此时双手在胸前交叉叠并,推出,平示,还了弟子拜师之礼。
通赞接着道:“奉六礼”
落落接过侍从们递过来的莲子桂圆红枣红豆苦芹肉干等束脩六礼,高举过头顶规规矩矩的送至两位师傅面前。
马真一和金尼阁分别接了,然后各回了礼。马道长回了一本亲手抄写的《道德经》,金尼阁回了一个西洋怀表。
“奉茶”
落落又亲自敬了茶,两位师傅各自喝了一口,表示受了。
“训导”
马真一东向而站,嘱咐道:“道由心起,德自心修,入我门来,只向道德寻去,唯问本心,切记,切记!”
林落落行执手礼,口中答是。
金尼阁以手抚落落头顶道:“既得简选,便是有福的,福全在天主,万福!充满恩宠者,天主与你同在!”
林落落依然恭恭敬敬的答了句是。
“礼毕,乐止,宾客散。”
林落落听到通赞这句话,才长出了口气,暗自道:“折腾了这么几天,终于结束了。”她看看面前站着的这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一中一洋两位师傅,突然想到这不是玄冥二老嘛,日后自己走在街上,身后跟着这么两位,那也是大大的威风啊!
拜师礼结束后,也就没落落和两位师傅什么事了,下来的主角自然就是林之龙夫妇俩。林府按照男宾女客摆开宴席,好一副热闹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