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邦尼兔》频率

11、Cullen征

　　任潞飞再次站在那个熟悉的路口，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现场，邦尼兔后面的那个惊恐的小女生、殷红的血液顺着父母的鼻翼向下流、地上瞬间聚集了一小片凝不住的血液，那团红色不流不动，仿佛阴间纸人脸上的那团朱砂红，死神的倒影在那团朱砂般的红色里，浓重的黑烟在他身旁熊熊的燃烧……
　　任潞飞惊醒的坐了起来，脸上全是冷汗，汗水夹着泪水流到嘴角。她最近总是梦到父母，也许是第一个夜班受到刺激的原因，习惯了就好了，任潞飞安慰到。
　　手表显示的是7点整，李倩的床上已经空了，纪加琪还在熟睡着。今天是周日，她答应陈曦，替她值门诊的班，所以需要早早的起床。
　　窗外的天空微微有些雾霾，阳光透着空气中的小颗粒，威慑力都弱了好几倍，看着让人眩晕，任潞飞真想继续睡上一觉。
　　急诊科的门诊在门诊楼1楼，任潞飞到2楼换上白大褂边便匆匆下楼，她比闫老师早一步到，她把椅子放好，桌子收拾干净，血压计摆好，打开电脑登录了闫老师的门诊系统，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8点整闫老师过来，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打着哈欠。
　　“闫老师，早，没睡好吗？”任潞飞问道。
　　“凌晨4点接了个电话，一个患者家属打过来电话就问我忙不忙，我以为患者犯病或者出现什么情况了，忙问发生了啥事儿，家属说想问一下患者能不能吃韭菜，中午想捏韭菜鸡蛋馅的饺子，”闫老师满脸的不悦。
　　任潞飞：“……”
　　闫羽飞又说：“家属还说要去菜市场的早市买韭菜，中午买的不新鲜。”
　　“我是真生气呀！医生不需要睡觉呀，我这个点儿睡不好，也不新鲜了！”闫羽飞吐槽。
　　任潞飞只能“呵呵”着。近6层的医生遭遇过语言暴力，而且还是保守数据，反正她实习的那几个月已经是很小心翼翼了，却还是被患者指着鼻子在医生办公室骂了将近1分钟，但那并不是第一次挨骂。
　　不过因为那次是在办公室，当着同学、医生、护士的面儿，任潞飞感觉特别丢人，虽然不是她的错，但是她除了挨骂别无选择。她站在办公室，一声不吭的，任由那人用恶毒的语言攻击她。
　　“咱们值班当天抢救的那个患者记得吗？有机磷农药中毒的那个患者……，”闫老师问道，一句话把任潞飞拉回了现在。
　　“很有印象，周五下班的时候去看他了，生命体征平稳，胆碱酯酶有回升，但是还没升到正常值，他怎么了？”任潞飞问道。
　　“昨天晚上他老婆说患者好不容易清醒了，要求办理出院，要不医院又给治的说胡话了，值班医生反复解释是阿托品的原因，最后把我给折腾过来了，但还是怎么解释都不管用，还说家里太穷，不要骗她家钱了。”闫老师又说道。
　　骗钱……？？？任潞飞摇了摇头，不想思考这个问题，“签字了吧？”
　　“必须签字呀，该讲的都讲过了！差不多了，叫号吧！”闫老师说道。
　　相比某些主任医师或者专家，闫老师的门诊量不算大，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随着经济条件的提高，大家也有能力去找更有经验的医生。
　　即使任潞飞自己，生病去医院挂号，也会下意识的先打听下相关的专家，在这行患者还真的不喜欢年轻人，因此留给年轻医生锻炼、成长的机会显得越发的珍贵。
　　一天的门诊，任潞飞由刚开始的第一次出门诊时的兴奋，到午休时的疲倦。下午1点刚上班就来了两个男人，一个男人穿着有些暴发户的样子，坐在了闫羽飞对面的凳子上，很明显他是患者。
　　根据患者描述，他刚刚被焊丝扎到了胸口，有一点儿胸闷。
　　闫医生问完病史后看了一眼X线，低头在门诊本上边写边说：“少量的气胸，不用打针、不用吃药，没事儿多吹气球就行。”
　　就诊的患者看了一眼旁边儿的人说：“嘿，那好！你去帮我气球吧！”
　　然后看着闫羽飞用探寻的语气问道：“医生，200个肯定够了吧？”
　　此刻的闫羽飞就不淡定了，只见他抬起头，一手放在鼻子上，表情严肃的说道：“你可以买一个，吹完了放气再吹，这样……应该也行。”
　　任潞飞在一旁，此刻她终于理解了郭大帅说过的---跟老师出门诊能笑出腹肌。
　　就这样坚守到下午3点，先走进来一名男性患者，那男人进来后也不坐下，双手抱膝往旁边一蹲，倒是后进来的女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女人胖胖的，开口就说道：“他喝酒喝的肚子疼，就是一个急性胃肠炎，给他打个止疼针，然后再开点儿止疼药就行。” 看起来，他们是夫妻，胖女人脸上一楞一楞的横肉随着她说话上下滚动。
　　任潞飞坐在一旁，看见女人牙缝里的微黄的食物残渣。
　　当医生的其实真的不喜欢遇见这样的患者---指挥型患者。
　　遇见这样的患者，医生即使没有纠正你，心里也早已气得半死。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如果懂，你直接给患者开药？你开不出来，那你别嚷嚷？怎么？你说跟患者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病人出了问题你负担得起责任吗？你能承担吗？
　　闫羽飞并不理女人，只是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问道，“肚子疼了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胖女人见医生没有搭理她，脸色顿时耷拉下来，沉默着，然后斜眼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
　　“昨天晚上喝酒了，喝完就回去就睡了，早上起来就开始疼，还恶心，把昨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患者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试探着回答到。
　　闫老师指着一旁的铺着蓝色床单的处置床说：“你先躺到床上，我给你检查一下。”
　　男人站起来怯生生的看了女人一眼，“医生给我检查检查。”见胖女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才怯生生的躺到了床上。
　　闫老师指了患者的肚皮，任潞飞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见男人脐周皮肤的青紫色，是典型的急性出血坏死型胰腺炎的临床表现。
　　闫医生在触诊到上腹部时，患者脸上的表情突然很痛苦，上腹部的压痛阳性，问道：“还有哪里疼吗？”
　　“后背部也疼，”患者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腰背部。
　　“你这个情况不建议你打止疼针，会掩盖病情，目前你的情况看起来像是急性胰腺炎，拍个腹部CT，排除一下，”闫老师边说边把患者衣服盖上，两人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胖女人的脸瞬间拉的很长，声音高了好几个分贝，瞬间睁大了眼睛：“他人疼成这个样子，你们不处理，就会让患者做检查，真的是不管患者死活……（此处省略一万字，作者不想写太脏的话）”
　　闫医生没做过多的解释，示意任潞飞喊保安，门口这时候开始聚集了几个人，还没轮到任潞飞出去，保安大哥已经闻声走进来了。
　　保安大哥长得膀大腰圆的，站在闫医生面前问，“闫医生，怎么了？”
　　那女人看见保安，说话的分贝瞬间降低了，但是嘴里仍不饶人，“不就是开个检查吗？这点儿钱还是有的，想开就开吧。”
　　胖女人带着他老公去CT室做检查，门外围观的人也让保安打发走了。
　　两人走后，闫羽飞的门诊恢复了正常秩序。4点左右，胖女人带着检查结果，带着男人回来了。
　　“住院治疗吧，情况不好，是急性胰腺炎，”闫老师看完CT片子后说道。
　　“医生，他能不能不住院”女人带着讪讪的表情问道。
　　“患者的情况不太好，急性胰腺炎，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闫羽飞回答道。
　　“你们医生别吓唬人行不行，他上次喝酒后就是打的止疼针，别吓唬我，谁还不是被吓大的。”胖女人刚刚是压住内心的火气跟闫羽飞讲话的，似乎此刻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现在是全部爆发出来了，唾沫星子都喷出来。
　　任潞飞看见一个泡沫飞了出来，落在旁边的血压计上。
　　闫老师并不想跟女人发生什么争执，一来争不过，二来争赢了脸上反而更无光。
　　在胖女人看来，这些身着白衣的人更像是前来索命的白无常，胖女人在面对他们的时候话语铿锵有力，态度坚决不从，决定视死如归。
　　然而在保安面前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虽然心里拒绝认错，但在其威慑力下却不得不从。
　　于是，在保安大哥的监督下，胖女人在拒绝住院的知情文件上签了字，拉着男人走出门诊室，但即使如此，她仍不忘大声嚷嚷道，“你们这医生都什么技术，肚子疼都治不好，我还就不信去别的医院打不了止疼针……”
　　保安大哥刚一走出门，任潞飞听到门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看来，的确是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
　　门诊结束后，任潞飞有些丧的返回急诊科，刚进办公室就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在忙碌，恰好吴桐也抬眼望见了任潞飞，两人眼神对视了一下，脸带倦意的吴桐立即满脸堆笑的看着任潞飞问，“潞飞，你今天出门诊？”
　　“嗯，本来是陈曦的，她有事儿跟我换了，”任潞飞想了一下，简单的解释到。
　　“怎么看着这么累，你去值班室歇歇，等我几分钟，一起回去，”吴桐假装随意的说道，说完后立即看向电脑，这句话刚说完，他就怕遭到任潞飞拒绝，还有，这种方式会不会太明显了。
　　若不是早上接到郭大帅的紧急通知，自己才不会周末来办公室假装加班，还主动承担起组内办出院这项艰巨的任务。
　　任潞飞现在只想瘫着，那有心情管他的小心思，只是机械的回答了一个“好”字。
　　陈曦手里拿着刚刚做完的心电图，看着躺在抢救室的父亲，输液管的液体还在一滴滴慢慢的滴下来，他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着各种颜色的线，远远看去像一只死气沉沉的蜘蛛，但陈曦仍拒绝护士把这些撤下来，好像这样她的爸爸还会睁开眼睛，看着她夸奖似的说一句，“我的曦曦最乖了”。
　　她紧紧抓着那人一只手，那是她最亲爱的爸爸，现在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留她一人在人间徘徊。
　　日月光华，周道如砥，仿若那条笔直的线跟她的生命永远没有了干系，不管她陈曦以后的道路是步履维艰、布满荆棘，还是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再也不会喊她一声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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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Cullen征：（脐周围皮肤青紫及两侧肋腹皮肤灰蓝色为腹腔内大出血的征象Cullen征，见于宫外孕破裂或急性出血坏死型胰腺炎，也见于其他内脏破裂的腹腔内大出血，结合患者目前的临床表现及病史，考虑为急性出血坏死型胰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