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川》欢以

12、第 12 章

　　熊熊烈火灼得人眼睛生疼，让人丝毫不敢近身。

　　偌大的容府此刻已经化身一个巨大的火盆，这火势太大，来的太猛，众人拿来救火的水不过杯水车薪，丝毫撼动不了这即将被烈火吞噬的结局。

　　容安站在慌乱的人群里眼睁睁的看着容府烈焰滔天，他甚至听得见里面被困住的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慌乱中不知从谁手里夺了打湿的被单作势就要冲进去。

　　还没奔出两步，身后的人一把拽住他，将他拢到了身边，圈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容安一抬头正对上那人沉静的黑眸，让人看不出波澜，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亲人正困在火场，他的心里便蹿起一股无名的火，挣开那人的双手绝望又倔强的大声吼道：“你干什么？我要去救他们。”

　　“你救不了的。”

　　那人目光温柔，声音虽然冷冷的，却叫人听出一丝已经溢到唇边却不显山不露水的绝望，明明是说给他听的，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容安的心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可是他不相信，他想试一试。

　　容安的声音带着哭腔，一直在喃喃道：“我可以的，你让我试一试，我可以的。”

　　那人拦着他，容安只好见人便拉住问，“为什么会着火？”“人救出来了吗？”

　　得到的答案除了摇头叹息再无其他，每问一次便多一层的绝望叠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快站不稳了。

　　那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容安紧紧的禁锢在身边，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也是以防他再做出什么过激之举，那人挥了挥手扬起漫天黄叶洒落成雨，浇在这熊熊大火里却不见丝毫熄灭的意思。

　　那人皱了皱眉，容安了然，这根本不是一场普通的大火，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慌乱中容安在人群瞥见了吉祥和大哥匆匆赶到，不知道与救火的人说了什么，远远的就见容定直往火海里面冲，吉祥拉住他不知说了什么，容定的身子一软便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容安挣开那人的手，拨开人群来到了容定的身边，扑过去抱住了容定，一声“大哥”刚刚脱口便泣不成声，所有的绝望便在这一瞬间全部化成泪水涌了出来。

　　哪知吉祥拉了一把容安，在旁边一边抹着泪一边来扶住容定，问道：“这位公子这是做什么？是少爷的朋友么？”

　　这话像是一记响雷劈在容安的身上，把他的理智劈的稀碎，他抬起头正对上吉祥疑惑的眼，吼道：“我是容安啊，我是容安啊，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吉祥依旧愣愣的摇了摇头，似乎是被容安的语气吓着了，有些委屈的问道：“你是少爷家的亲戚吗？”

　　看着仍旧疑惑的吉祥，难道真的不认识他了吗？容安看向大哥，容定沉浸在悲伤中看起来有些失神。

　　容安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慌乱，双手拢住容定的肩膀，把他扳过来面对自己，带着哭腔使劲的晃道：“大哥，你看看我，我是容安啊，我们家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

　　容定还是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容安，积蓄着泪水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话，失魂落魄的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这场火整整燃到了天明。

　　几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救火的人都叹息着散去，整个容府已经焦土一片。

　　还有没有散尽的人群，偶尔从中漏出只言片语。

　　“你说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好好的宅子烧成这个样子。”

　　“是啊，说来也怪，莫名其妙的就燃起来了，浇都浇不灭哦。”

　　“你说这是攀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这哪知道，反正挺可怜的。”

　　“烧了一夜呢，老老少少连主带仆七十多口人，就剩下一个独苗苗和一个仆从。”

　　“跪在门口的那个就是啊，不知道旁边那个是什么人，也没见过，昨晚上哭的那么伤心，怕是远方亲戚哦。”

　　“可惜了，可惜了。”

　　几乎每个从身边经过的人都要摇头评价一番，施以微薄的怜悯，容安几乎要跪成一座雕塑，那人就站在身后紧紧的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背上盯出一个答案。

　　容安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变得这么糟糕，他最爱的家人在一夕之间丧生在一场大火，事情崩坏得速度快的令人害怕。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吉祥的声音唤回了他的一部分理智，一抬头便看见容定已经摊倒在地了，赶紧过去帮忙，拉着已经着急的不行的吉祥一边把人架了起来，一边吼道：“吉祥愣着干嘛，找郎中啊。”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他的哥哥不能再有事了，慌张的吉祥被这么一吼，楞了一下，但是还是迅速的按照容安说的做了。

　　容府已经烧没了，只好找了个客栈住下，郎中看过确认只是悲伤过度和体力不支容安才放心让他离开。

　　吉祥委屈极了的守在床边，容安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嘴里一直喃喃的念叨：“没事的，会没事的。”

　　吉祥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向容安道了个谢礼，说道：“多谢公子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容安定定的看着吉祥，难以置信钳制住他的肩膀开口道：“吉祥，是我啊，吉祥，容安，我可是容家的小少爷，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吉祥像是听到了令人费解的话：“公子，您说什么呢，我很感谢您的搭救之恩，但是我确实不认得您啊。”

　　看着吉祥因为自己太过用力而有些扭曲的表情，他松开了钳制住的双手，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终于，他再也撑不住了。

　　身子一软，眼前闪过一抹黑影，是他？他一直都在么？

　　容安坠进了一个深深的梦里，梦见了一场大火，比容府的那场火还要大，火光燃了千里，照的天空透亮，寸草不留。

　　他像是失去知觉一样走在这一片火海里，没有尽头，他多希望这可怕的事情只是一个噩梦啊。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但是他睁不开眼，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像是搁浅的鱼，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这对他不公平。”

　　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有人在说话，他竭尽全力勉强能分辨出这好像是抚花上神的声音，又自我否定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对我就公平了吗？”这是那个人的声音，停了好久才继续说道：“我只是想护着他。”

　　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隐忍又委屈，只是容安看不见他的表情，想来应该也是难过的吧，只是，他要护着的人是谁呢？

　　满眼的火光像是潮水一样再次涌来，像是一个重复不歇的噩梦，将容安困在里面，迎着火光动弹不得。

　　再睁眼时，容安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小梨，正围在他的床前等着他醒来，见他醒来眼睛倏地亮了。

　　容安拉过小梨，问道：“我这是在那？我哥呢？”

　　望着容安急切的脸，小梨小心翼翼的答道：“在隔壁，他没事的。”

　　容安的心渐渐沉下来，越沉越低，像是跌进了寒潭，没有人来告诉他他只是做了个噩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家人葬身火海了，唯一留下的哥哥不认得他了，这太可笑了。

　　“少爷？少爷？”

　　是吉祥的叫喊声，容安连鞋都没来的及穿便飞快奔了过去，便撞见正在门口一脸焦急的吉祥，赶忙问道：“怎么了？”

　　吉祥手足无措的抹了把眼泪道：“我家少爷不见了，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我出去了一趟人就不见了，该不会想不开到时候别出什么事儿吧。”

　　“怎么会不见，怎么会不见，一定不会有事的。”容安说着便冲了出去，拉都拉不住，像个疯子一样冲上了街，逢人便问有没有人看到容定，逢人就问可还记得容家那倒霉的小公子。

　　得到最多的答案就是“不知道，没看见。”“谁啊你，神经病。”“疯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他被所有人忘记了，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吉祥也无处可去，只好跟着他一起寻容定，小梨见他这发疯的模样任谁都不敢去拉，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跟在二人的身后干着急。

　　容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可是他除了发疯似的去找容定他再也没有事情可以做了，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情不是他想就能想明白的。

　　他想不明白这场大火，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认得他了，想不明白千方山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自己是不是没有回来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容安在万千疑问里找到了一缕模糊不清的线索，千方山，他要回千方山，一定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小梨见眼前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扣住他的肩膀，有些急切的问道：“那个人呢？带我们下山的那个人呢？”

　　小梨一愣，回答道：“他···他···你找他做什么？”

　　容安更加着急了，声音也高了几分：“告诉我！”

　　小梨被他喝的一愣，有些结巴的回答答道：“我··我··不知道，他··他···解了我的法术交代我照顾好你便走了。”

　　呵，这千方山是回不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