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扬散文随笔集》凌扬

59、中秋螺思情

　　中秋螺思情

　　家乡多塘，塘里多螺。螺分光身与花身两种，光身的比较好吃，花身的带苦涩味。我自小便喜欢吃螺，母亲吃螺时，多不用手，只用一双筷子托着到唇边，然后往螺的尾部吮一吮，再翻过来吮螺的头部，这样螺肉便进口里了。那时，我与妹妹总是学着母亲的吃螺法子，因为这法子既文雅又有技巧，可是总是学不来，最后都要三个手指捉螺子，才能吮到螺肉。
　　螺按生活的地方，也有田螺与塘螺之分。田螺自然是生长在田里的，生长在田里的螺，多为光身的，暗青色，比较大，有的身上还长满了苔藓，可见其寿命之长。生长在池塘里的螺，体形比较少，光身与花身共同生活，因为池塘每隔一年左右就放水抽干，所以家乡塘螺的寿命不长。田螺比塘螺好吃。这是普遍的看法。
　　记得儿时，放学后，总是早早的煲好饭炒好菜，然后捏番薯加谷糠，准备一大盆的猪潲，捧到养着三条大白猪的猪栏旁。那猪一看到我来了，一只一只便嗷嗷嗷的叫着扑着，如果这时贸然把潲倒进猪槽里，一大盆潲很可能给全倒翻在地不可。于是聪明的我来个声东击西，以预先准备好的几条番薯藤或一棵大白菜抛往猪栏的另一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起潲盆往猪槽里倒，稍慢一点，已经警醒的猪们便要围上来，这样就再没空间来倒盆里其余的潲了。待猪吃完了潲，我便从不远的池塘里捧几大盆水淋进猪栏里，顺便给猪们洗个身。
　　说了一大段喂猪的事情，看来与螺无关，其实却是我摸螺的前奏。一俟把猪的事情弄好，那便是我的自由活动时间了。那时，我总是连人带潲盆（那是一个脸盆大小的锑盆）一起甩进池塘里。夏秋的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一条暗红的光柱在池塘里随波纹起伏，煞是好看。我抱着浮在水面上的潲盆，先是蹬一轮腿，然后一个猛扎，潜进池塘底部，闭着气摸螺。一般每次闭气都能摸到三五个螺。把塘螺掷进盆里时，发出“叮叮当”的声音，很是好听，也很有成就感。一次大概就摸一两斤左右。摸够了，就把盆放上岸里，返身与小伙伴们一起游水嬉乐。
　　捉田螺没有那么大的好玩，因为一到田里，不是收割，便是插秧。只有在干完这两项劳动强度极大的事后，才有心情去捉田螺。捉田螺都是弯着身子，又不是坐在水里，很累的。
　　我有时与奶奶一起到池塘里摸螺子的。她家对出的那个池塘，水很浅，养的都是花身螺，可是这个池塘里的螺却极多，随便一手抓下去，拿上来全部都是花身螺。奶奶炒好了螺，我总是不请自到，找一个碗子，装满，走出门外，吃个饱。如今奶奶已不在了，也就不时把脑袋里的记忆放进嘴里咀嚼吮吸。
　　邻居有一个盲人，以摸捉塘螺为生计。每到夏初塘水暖和了，他便背着一个竹篓，以竹棒子探路，走进池塘里。这样的工作风雨不改，直到秋末冬初塘水冷了。他光着上身，围着池塘岸摸螺，走一圈后便上岸回家。他的身子在太阳光下被暴晒，古铜色，像一扇历史的大门，令人望而生畏。
　　我叫这盲人作健伯父的。他的耳朵也有点聋，不过喜欢听收音机，特别爱听张悦楷与林少明讲的“古仔”。他一般从上午十点左右摸螺，一直到下午两点左右。他回了家，倒下竹篓的螺后会洗一个澡。他那时卖的塘螺是每斤一角五分，后来的价钱是渐渐的上升，是乘了“改革开放的春风”。
　　盲人不仅是摸螺的专业户，奇怪的是竟能亲自操刀斩螺笃，不服他都不行。他总是炒螺吃，不知他是否爱吃螺。我有时也会跟他买螺吃的，他能数钱，他捏一捏，便知道是什么货币单位。有时他也收到假的，比如顽皮的小孩子给他一张剪过的报纸，他会发火骂人，一定要找到人出来认错为止。
　　吃螺是庆贺中秋节的一个形式。可是吃螺的时候，总要全家人齐齐整整健健康康，才吃得舒服的。有一年，我摸了一两斤塘螺，在中秋夜炒了，可惜父亲那时犯病，躺在床上，没有出来吃，我们吮着塘螺，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印象中那一年的中秋节没有月亮，整个天空都是黑沉沉的。
　　《本草纲目》说田螺能“利湿热，治黄疸”。这个药用价值，我是很迟的时候才知道的，那时只是觉得螺子好味好吃。炒螺要先把螺放在清水中一天左右，让它排出泥尘，期间要勤换水。斩了螺笃后，便可以随时准备下镬炒了。别人都说炒螺要加紫苏叶，但是我炒了那么多次的螺都没加过紫苏叶。把剁碎的蒜茸、姜片、豆豉以及红椒爆炒后，就可以把螺倒进镬里了。锅铲翻动着螺，发出“哗哗花花”的声音，跳出诱人的香味。
　　在Q聊时，有一个网友说，还是小时候的月饼好吃。套用她的话，还是小时候的螺好吃。那的确是好味，那渗透着浓浓的感情记忆的塘螺或田螺，在经过多年好依然散发着美美的味道，让人垂涎三尺。

　　凌扬/2004．9．27/2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