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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唐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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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段赛后,我回到家里。爷爷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后背说:“今年虽说没成,明年继续,21名,不错,给我在那些老友们面前长了脸,他们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孙子”
我回抱住他,他比以前更瘦了。我埋头在他怀里,哽咽:“爷爷,明年我一定会入段的”
爷爷连连说了几个好。松开我往屋里走,我看见他在偷偷抹眼角的泪。这让我又想起了那个老匣子,还有里面的那个老棋盘。那个棋盘底部有小篆写的四个字‘唐延永训’。‘唐延永训’这是那个帝师祖宗的期许吧,希望唐家后人把围棋延续下去。
其实我不想再去学校的,妈妈却说:“学校里有棋盘上学不到的东西,我相信你能兼顾的”。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她的担忧,担心我只有围棋,没有朋友,朋友嘛,或许我也有,比如围棋部的那几个人。还担心我除了围棋,其他一无是处。好吧,听她的,只是除了数学和英语,其他的课能逃的都逃了。为什么学英语,当然是考虑以后的国际比赛。
新学期开始后,我偶尔抬头,看见坐在前几排的南丰锦张望这里,但是没有走过来。她应该在网上查到了。她的张望让我反感,后来深究反感的源头,原来是我不想她同情我。这种事,关注的人越少,被淡忘的越快。
再后来,她说田尚六段要见我,我拒绝了。第一次的失败,就此揭过,我知道我的问题在哪。
后来她问我,我还是告诉了她。
这几天我一直在搜集业余比赛的消息。棋牌室是不能去的,那是要花钱的,去南方的定段赛花了不少钱了。后来,她又找到了我。她总会给我带来惊喜,有时候那惊喜也正好是我需要的。
那个棋牌室我之前去过,在里面对了一局就出来了,原因是里面的烟味烧烤味还有其他的味道太重了,我实在是受不了。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克服了这个问题,说不定我今年就能成功入段了。
牌子还是那个牌子,但是里面却很干净,没有烟味,没有盒饭和烧烤的味道,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如果不是那些棋盘棋子,我以为来错了地方。
意外地,我一来就成了焦点,有句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也难怪,因为我是第21名,最值得同情的那一位,如果我是第31名,第51名,人们就不会关注了。和我对局的人很多,南丰锦居然还排起了号,那些大人们居然都听她的摆布,我意外地觉得她忙碌的身影很可爱。呃,我是怎么了。
高元正是和我对局最多的人,他怎么说呢,布局谨慎,和他对局多了就慢慢摸着他的棋路了,所以,我每次都赢他。也有职业棋士来这里下棋,南丰锦仗着可爱到让大人不设防的一张脸去和那些职业棋士套近乎,套老底,比如,你是那一年入初段的,定段赛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我也想考呢,你有什么经验教训传授吗。每次她问这些,我要么在场,要么在附近,保证能听到。就好像,她这样做是为了我。每次的结尾她都说这样一句话:“我一个朋友明年参加定段赛,你来和他对一局吧,他很强的” 然后就把他领到了我面前。
我和职业棋士的对局变多,她功不可没。偶尔我也能赢了职业棋士,那些棋士似乎觉得输给我没面子,总会多来几局把面子找回来,这正和我意,和他们的对局,受益最多的是我,这些我很感激南丰锦。
有天我说,和我对一局吧,我看你学到什么程度了。她脸上的笑很炫,眼里的光我不敢直视,有点刺眼。
让三子的对局,居然让我感到有压力,她的进步总是超乎我的想象。布局里带着玄机,亏着我看得深入没有着了她的道儿。她想法往往很妙,但是手法粗糙,效果就打了折扣,虽唬不住我,但是业余5段以下的人就不好说了。她,假以时日,定不可限量。对局结束后,我指着一处说:“这里‘大飞’效果更好”
她说:“和别人对局我会用‘大飞’,但是你太强了,我担心防不住你,所以用了‘小飞’”
我感觉她这是盲目崇拜,比我强的人,很多,很多。
然后她嘟着嘴指着她棋招里的玄机说:“田尚六段说我这招用的很成熟了,还是对你不管用,哎,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现在一样强呢”
她这句话似乎给了我一个信息:她的目标是追赶我,而不是职业棋士。我的第一想法是拒绝当她的目标。
我说:“棋盘上的局势是千变万化的,你这一招怎么能通用?”
她看着棋盘嘿嘿点头。又抬起头问:“我是不是又变强了”她的表情还是和以前一样,要肯定,要奖励。
我点头说是,然后接着说:“哪天入段了也是可能的,加油”
她又笑开了,又是很炫的那种。在她的笑里,我看到了青春在萌动,如果不是遇到她,我就错过了。青春就是可以放肆的笑。
一个周天,我在‘博弈棋苑’一个人摆棋谱,听见一个孩子的声音,那声音似曾相识,很像定段赛上遇到的那个少年。他说“听王治说这里有免费的饮料喝”。那个叫王治的人也是个职业棋士,职业二段,来过这里几次,我和他对过几局,输赢参半。
南丰锦这会儿正好在前台,她调皮地说:“哪里来的小毛孩儿,咦,你这一张小圆脸倒是很可爱。这里是下棋的地方,你走错地方了吧”
那小孩说:“还说我,你的脸比我的还圆呢。我就是来下棋的”
南丰锦说:“噢?你棋力如何?”
那小孩一脸骄傲说:“很强!”
我走过去看,果然是他,叫南哲的那个圆脸少年。南丰锦看见我说“先和他下过,他说行了才有果汁喝”
那少年看过来,愣住,说:“怎么是你呀”
我说:“是呀,是我,你来B市了”
南丰锦凑过来一脸的好奇:“哇,你们认识呀,找个地方坐,我给你们准备饮料去,唐颂要绿茶,那个小孩儿,你要什么?”
小孩不乐意了,他说:“我叫南哲”
南丰锦乐了,她说:“原来是本家呀,失敬,我叫南丰锦,不过我准许你叫姐姐”
南哲拉着我做到窗边,扭头对南丰锦吐舌头说:“不稀罕,等你哪天在对局上赢了我再说吧”
他们小孩子的斗嘴很有意思。
南丰锦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也下棋?”
南哲白她一眼:“不下棋你能和唐颂成为朋友?”
南丰锦哼了他一声,走去前台。是呀,和我有关的人和事,都脱不开围棋。
南哲说:“后来我去找你,他们说你退房走了,真没想到真是你,你在这里打工?”
我含糊点头,指着棋盘说:“来一局?”
对局马上开始了,他有点迫不及待。
我对局中不吃不喝,南哲也是。南丰锦端来了饮料放在一边围观我们对局。
我对他的印象还留在几个月前,却他如开了快车般,棋路精细了,每一步都是斟酌后再落子,如果说他之前是野蛮生长,现在是在框架内野蛮地生长,职业围棋的世界,一旦进去了,对手都是那些经过选拔的人,然后他们在一个圈子里竞技,成长,有潜力的人会长的很快,这是圈子外的我们所不能比的。说真的,我很羡慕现在的他身边的那些资源。他们互带光芒,对局中光芒互照,然后化作养分,茁壮成长。
结果我输了半目,也就是1/4子的差距。他高兴的说:“我进步了吧,到B市后我就想找你对局。听王拓说这个地方有个很厉害的少年,我就想到了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我由衷地,带着羡慕说:“是,你强了很多”
他的样子和南丰锦说“我变强了”的时候一样,需要对手的承认。我在想,是不是小孩子都这样,需要被承认,被肯定。那些大人就不会说这样的话。然后反应过来,我只比他大了一岁,我也是个孩子,和他们一样。
南哲说:“是吧,我也觉得我变强了,国少组也不是白进的”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接着说:“虽然我很喜欢下棋,但是每天的强制练习还是有点受不了,你快点来吧,有你作伴,我的日子会有趣很多”
南丰锦把一杯橙汁放他身边,我的还是绿茶。
她看他的样子,又不单纯是把他当做了孩子,她看向他时,眼里有羡慕。她问南哲:“国少队是什么?”
南哲一边吸果汁一边含糊地说:“有潜力的职业棋士集中到一块,锻炼集训的地方”
南丰俊接着问:“那里的人都很强?”
南哲点头。
南丰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诱惑着南哲说“你每周都来这里,我请你吃大餐”
果然还是小孩子,很快就被大餐给吸引了,这会儿两个人就吃大餐的频率和他来这里的频率在讨价还价。南丰锦在逗南哲的过程中发现了乐趣,几次哈哈大笑,我想,她真的很爱笑。
后来当南哲听说南丰锦在请职业棋士去家里辅导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你请我吧,我只吃大餐不收钱”
南丰锦说:“我请你吃大餐,你也不用去我家,有空了就来这里”
再后来,南哲和南丰锦下了一局,开局前南哲发现了南丰锦左手下棋,直接喊她‘左撇子棋篓’,结果被追的满棋盘室逃窜。南丰锦边追边喊:“左撇子怎么了,你瞧不起左撇子?”
我发现自那以后,她也有意识地去训练右手下棋。
随后的一个周末,南哲没有来,南丰锦嘟囔着嘴,然后时不时的到门口张望。午饭的时候她还在说南哲为什么没有来,我告诉她说:“职业棋士有很多的训练和比赛,有时还要出差去其他城市比赛,这次应该是去其他城市了”
她脸上马上就有了光彩,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上次来追打他,吓唬到他了呢”
然后接着说:“他小小年纪真是辛苦,等他回来了我请他去我家吃饭,给他好好补补。我家阿姨做的饭可好吃了”
我发现,她对周围的人,尤其是对我和南哲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