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扇屏》松溪

90、旁观（7）

　　饮罢果汁，钟裕道:“若杨姐姐累了，就去楼上丙字号房休息，那是我的房间，准备小憩时用。”

　　杨婕微笑:“谢谢大娘子，您真是太周到了。”

　　钟裕似笑非笑:“应该的。”

　　说完这句话，她之前的亲切热络完全消退，放下杯子，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到门口遇见自己的侍女，对侍女手中的果汁视而不见，直接让人回转。

　　杨婕幽幽地盯着背影，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莺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清具体是哪里，半晌，结结巴巴道:“刚才、娘子换了果汁，为什么呀？”

　　杨婕淡淡:“我想刚端来的应该更新鲜。”

　　这么说好像没毛病，莺儿闭上嘴。

　　杨婕继续赏景，猜测着那杯石榴汁要多长时间才能见效，结果，还不到一刻钟，一声惊怖欲绝的尖叫响起，几乎能撕破人的耳膜，随即，又是两声尖叫，三声分别出自三人之口，最后一声虽然变了调，却能听出是钟裕发出来的。

　　舱中骚乱起来，莺儿惶然:“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杨婕没理她，迅速离开船尾，进入船舱，声音是从楼上发出的，她脚步不停，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丁字房门口，钟裕一手抓着侍女，一手捂着嘴，双目惊恐地望着屋内，浑身颤抖，几欲晕厥。

　　旁边还有一个跌倒在地的女子，面色煞白，看衣着也是一名侍女。

　　房门大开，杨婕望过去，只见屋内床铺凌乱，衣物满地，一名女子躺在床上，头发散乱在枕间，薄被半掩，露出赤.裸的身体，脸上沾着秽物，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死了。

　　墙角瑟缩着一名少年，只着单薄的内衣，面色苍白，紧紧地抱着自己，仿佛已经吓傻，嘴里不停地重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那少年，竟是在船尾与她有一面之缘的钟辑。

　　杂踏的脚步声传来，陆续有人上楼，当先便是那位虞国公府三娘子的夫君裴乾，他吩咐侍从婆子拦住其他人，不让人靠近，径直走向门口。

　　饱受惊吓的钟裕突然扑进他的怀中，颤抖着往他怀中贴，嘤嘤哭道:“姐夫，我好害怕。”

　　裴乾眉头微蹙，欲拉开她，奈何她攀得实在紧，像条缠人的藤蔓，嘴唇挨到他的颈旁，嘤嘤的哭诉仿若情人间的呢喃撒娇，说不出的暧昧。

　　仔细看，女子的情况确实不大正常，满面红潮，眼含春情，娇喘微微，仿佛恐怖现场突然插进旖旎香艳的桥段，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裴乾脸色微变，实在摘不开她，示意婆子上前，那婆子毫不客气，一个手刀下去把人劈晕，面无表情地吩咐侍女把钟裕扶去别的房间。

　　裴乾这才摸出一方绢帕，捂住口鼻走进房中，好像里面的尸体已经腐烂似的……

　　他扫视了一圈屋内，看了看床上的女子，犹豫了下，示意侍从掀起薄被，匆匆一瞥，让人把女子遮好，然后看向钟辑，少年抬头，机械道:“不是我，姑父，我不知道她是谁……”

　　裴乾什么都没说，让侍从为他披上外袍带出房，随后命人锁门，看守现场。

　　杨婕这才想起，这位裴郎君是廷尉府的。

　　裴乾让人把钟辑包括最早发现尸体的两名侍女带到楼下，临时清出一片空地，做审讯之用。

　　他端坐案后，面色沉凝:“人命关天，我希望不管我问到什么，问到谁，被问者都能如实回答，免得将来到廷尉府遭刑罚之苦。”

　　先问钟辑:“你为何在那个房间？”

　　钟辑道:“我饮了酒，有些头晕，阿陌扶我到楼上的房间休息，我迷迷糊糊的，感到口渴，叫了几声没人应，勉强睁开眼，却发现床上有个人，我吓了一跳，连忙下床，就在这时有个侍女闯进来，发现床上女子的情况，失声尖叫……我当时吓蒙了，后来姑父进来，离开时我才发现，阿陌那杀才把我送错了房间……

　　周围一片嗡嗡私语声。

　　裴乾又问两个侍女。

　　钟裕的侍女首先道:“奴婢宝珠，是大娘子的侍女，我家娘子有些不适，我扶她去楼上歇息，谁知刚到门口就碰到一个鬼叫着冒冒失失跑出来的女人，把奴婢吓死了，也叫了一声，娘子看到屋内的尸体，吓坏了，跟着惊叫起来，再后大人就来了。”

　　裴乾问另一名侍女，侍女颤抖着流泪道:“奴婢春桃，是工部主事冯大人家的婢女，因觉得时间不早，去叫我家娘子起床，谁知却发现、却发现……”

　　她伏在地上，浑身战栗，说不出话来。

　　裴乾皱眉:“工部六品主事的千金，按理不会出现在这里，谁带你们过来的，缘何去了楼上房间？”

　　侍女低着头，抽泣道:“是虞国公家的钟公子。”

　　众皆哗然，看向钟辑的眼神顿时变了。

　　少年如被蛰了一般，跳起来，激动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为何要胡说，为何要污蔑我！”

　　裴乾示意他稍安勿躁，看向春桃:“你说钟公子认识你家娘子，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如果说不出来，便是诬陷害人，同样难逃廷尉府刑罚。”

　　春桃道:“我家娘子第一次见钟公子是在郑侍郎大人的府上，郑侍郎的现任夫人是我家娘子的姑母，郑夫人带娘子逛花园时恰好碰上郑公子在园子里招待钟公子，我家娘子对钟公子一见倾心，钟公子当时没理会娘子，事后却派人暗中送信过来约娘子到松月观赏花，娘子应邀前往，当日两人就在观中做成了夫妻。”

　　众人大哗，群情激动。

　　春桃道:“之后两人开始频繁地私下往来，或在寺庙，或在道观，或在某处私宅，昨天，钟公子让人把我家娘子接到船上，两人就在那个房间……今天我见娘子久不起床，就去唤她，谁知她、她……”

　　“大人，奴婢说的句句是实。”

　　裴乾道:“依你说，钟公子与你家娘子两情相好，还主动带你家娘子游船，自然无害你家娘子的理由。”

　　侍女哭道:“不是他是谁，只有他一直和我家娘子在一起，或许他烦了我家娘子缠着他要他娶，可……可娘子也没办法，她都失身给了钟公子……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家娘子讨回公道啊。”

　　裴乾:“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钟公子说他不认识你家娘子，你却说两人交往甚密，你可还有其他证人？”

　　侍女怔了怔，道:“他的随从阿陌，钟公子每次和我家娘子幽会，阿陌都在他身边。”

　　裴乾扬声吩咐:“带阿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