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扇屏》松溪

129、叛逆（12）

　　柳竽看着面前的女子，融融的灯光下，肤色如雪，容颜昳丽，如同玫瑰园中最美的那朵，偏又带些雪莲之姿，让人无法移目。

　　美丽是不分性别的，这样的容色，无论男女老幼，都会为之心动，不管到何时，都是世人竞相追逐的稀缺资源，却甘愿留在她身边，让她如何能无触动？她留下章晗，有被激怒时的冲动，有感动，有商人对优质资源天然的珍惜，也有源自对美的喜爱。

　　何况，对方还有她欣赏的才艺。

　　她留下她，不是为了让她伤心、不快、暗自泣下的。

　　女子毕竟只有十七岁。

　　哪怕流落风尘四年，四年时间，并不足以让一个人足够成熟，足够强大。章晗就像她收藏的一株名卉，既然已经收藏，就应该负起责任，尽力给名卉以呵护照料。

　　对面，女子幽幽问道:“你想谈什么？”

　　柳竽缓缓道:“说来，在郭二郎之前，我们只见过寥寥数次，你来了之后，我又整日忙，两人相处不多，还没有足够了解。我就说说我以前的事吧。”

　　她略略一顿，仿佛在想从哪里开始:“就从我刚进显亭侯府说罢，我是被侯府前世子、也就是我的义兄带进侯府的，那时，我并没有被显亭侯夫妇认养，只是义兄名义上的义妹。”

　　章晗凝神倾听。

　　柳竽望着跳跃的烛火，陷入回忆:“那时，我还不能像现在这般随意走出家门，与普通女子一样，大部分时间居于后宅，能接触到的，也多是女子。

　　为了不被排斥，尽快融入高门贵第的夫人娘子间，我平时很注意倾听她们常谈的话题。然后发现，大部分女子聚在一起，都喜欢谈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之类。

　　衣裳首饰就不必说了，好的胭脂水粉竟然也贵得超出想象。就这，还不一定能买到。市面上流行的实在不怎么好，粉涂得稍厚些，就扑簌簌往下掉，看起来效果比较好的，都含铅。铅之一物，对人体有害，长期使用，会让肤色暗淡，甚至出现坑坑洼洼。

　　因为这个，我基本不用胭脂。我听说，宫中或有些大家族，家中的女子会自己制作胭脂使用。那时我就冒出一个念头，做自己的胭脂。

　　我学了制作胭脂的过程，自己种各色花试验，最后选定玫瑰。

　　我把制作好的胭脂给周围人试用，竟然获得不错的评价。

　　我又尝试不同的制作方法，记录比较，选出最好的样品送给亲戚朋友，渐渐得到越来越多的正面回馈。

　　于是，我买了花田专种玫瑰花，为制作胭脂。并玩笑般地给自己的胭脂起了名号，柳记胭脂。

　　柳记胭脂最初在高门贵妇间有些名声，就是这样来的，免费试用。

　　当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柳记胭脂后，我有了开胭脂坊的想法。

　　宫中每年都会放出一些到了年岁的宫女出宫，这些宫女出来后，很多人会被高门聘去教授家中女子技艺或规矩。我听说有一位极擅做胭脂的宫女要出宫，就想把她聘过来，彼时我年纪小，又没有足够的聘金，便通过世子兄长相助，与她见了一面。

　　我们交流起胭脂的制作，越谈越投机，我发现她也是个喜欢尝试的人，虽然两人年龄相差大，但着实透脾气，我便
　　聘她做了柳记胭脂坊的女掌柜，就是现在的芸娘。”

　　章晗微震。

　　“柳记开张后，在芸娘的建议下，我们又增加了面脂、口脂，后来，还邀请名医共同商议配方，反复尝试，推出各种面药。

　　因为有芸娘相助，柳记胭脂的生意才会越来越好，有了今天的规模。

　　我曾遇到过一位晋地豪商，他当时一番话给了我很大启示。

　　这位豪商极儒雅，丝毫不像商人，倒像书生。

　　他说，他原本是读书准备考科举的，后来家中发生变故，阴差阳错，他不得已继承了家业。

　　他家是经商的，多少年后，父辈的产业在他手上发扬光大，他成了晋地数一数二的大豪商。

　　别人赞他有经商天赋，他并不承认。

　　他说他接手家族产业后，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如果非要说，充其量也就做了三件事。

　　第一，实地考察，把那些尸位素餐让商铺亏损的掌柜全部请退。

　　其二，重新修订店规。提高出师伙计的待遇。

　　其三，物色人才，大胆任用有能力有想法的新掌柜。

　　他们家的传统，聘请大掌柜都要效仿汉高祖拜韩信的方式，亲自向大掌柜下拜，并且，从他们祖上开始，从不敢对店员不好。

　　他接手家中产业后，愈发如此，为聘到心仪的大掌柜，当真是三顾茅庐，亲为驾车御马。再加上对店中伙计待遇优厚，故，人人愿为效力，他家的商铺总是充满活力。他多数时间在家读读书，吟吟诗，银子就像流水一样流进来，他成了晋地数一数二的豪商。

　　正因为他那番话，才有了今天的柳记，不仅有胭脂坊，还有茶庄，绸缎铺，百货……不仅京城有，全国各地，从南到北都有。

　　而我，也完全按照那位前辈说的，制定店规，严格执行，对掌柜、对店中伙计，优厚善待。

　　不光对店中伙计，对家中下人也是如此，犯了规矩该怎样就怎样，好好做事就待遇从优。

　　如此，才能得人真心效忠。

　　阿胡在我眼中就是柳记的员工。

　　我会告诉管家，你想差遣谁，让底下人全力配合，你就像这里的第二个主人。我希望，你也能像真正的主人一样，宽待下人，给他们应有的尊重，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效劳。如此，大家才会真心和睦。

　　我平日里忙，在家的时间少，你多数时间要和府里其他人相处，有个和睦的环境，会让你舒服自在许多。我想让你把这里当做真正的家，过得快活。”

　　幽怨与伤心渐渐消失，章晗怔怔地望着她，眼中涌上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