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阑暖寒生GL》舟莫沉

6、她的友人

　　修音初去山海巅习武就被眼下的大石难住，那石看起来一石多重，师尊轻描淡写吩咐她扎马步举石，便带着阑缺往远行去。

　　如果说日日被梦魇纠缠很难熬，那她现下扎着马步，举着一石多重的大石苦苦撑着，就是难捱到了极致。

　　云海翻腾依旧，好似千万笼屉一起腾起的热气缭绕不歇，修音咬咬牙，憋住一口气，将马上要垂下去的重石提了提，一但它落地了，她恐怕就再难提起来。

　　而现下修音瞧着去而复返，被师尊派来督促她的阑缺有些不自在，她在这里几乎豁出半条命去，阑缺则挡在她前面，看恍若仙境的云海和壮美山景。

　　修音轻轻舒口气：“师妹你能让一下么？”

　　“专心些，师姐。”

　　修音抿抿唇手臂涨的发痛暗自忍耐着，阑缺忽而回身向她行过来，修音竭力提着重石，阑缺抬手覆在她肩上微微施力，修音蹙起眉来，“别…要提不住了。”

　　一时似应她所言手臂猛的开始发抖，重石落了些距离又升上去，摇摇欲坠。

　　阑缺收回手来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修音被阑缺看得不自在起来，只好直勾勾盯着前面露出的云海。

　　阑缺重新挡到她身前，眼里忽明忽暗压着她看不懂的意味，她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衬着一身白衣有些凄凄冷冷，活像个勾魂摄魄的白衣女鬼…

　　阑缺墨玉般的眼眸凉飕飕瞥了她一眼：“何故如此看我？”

　　修音顿住，明明是她在使坏怎的还来问她？修音偏开头不再看她，阑缺轻垂着头，修音即便不去看阑缺都察觉出她现下有些不对劲，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缓缓冒出来。

　　阑缺忽的一言不发朝前行去，她走的极慢，好似黄昏饭后在散步一般，身后墨发翻飞露出盈盈一握的纤腰来。

　　修音轻轻蹙眉，想要问她要去何处终是作罢，只竭力把重石往上提提。

　　晚间修音依旧没有瞧见阑缺，暗忖她是去做什么，又因为手掌被磨破皮有些不适打断所想。

　　修音凑过去轻轻吹了吹，拿出药盒坐在桌边擦药，便听得外面尖啸一声，刺耳非常，修音神色一凛推门出去，远处北方上空腾起了阵阵绯烟。

　　这是师尊放出来了什么？还是真的出事了？

　　可她还未回来。

　　修音手撑着栏杆一跃而下，步子一滑只剩下一道残影，不知何时下过了雨，山间薄雾弥漫，空中也覆上了薄红，地上却也只是湿了些地皮。

　　修音行的极快，忽的眼前多出一道瘦削的黑影，修音收不住脚跟那黑衣人狠狠撞到了一块儿去。

　　修音被撞的猛地往后退去，脚下骤然一空，她手上也多了一抹冰凉，她便带着那抹冰凉一起栽了下去。

　　那坑不大却极深，还隐在草丛间，修音实在是没想到，这捕兽设的陷阱竟会出现在望舒山上。

　　坑里黑漆漆的，透着泥土潮湿的气息，刚下雨坑里味道有些刺鼻，修音什么都瞧不见，低头鼻翼间没了那难闻的味道多出一股淡淡的暗香，那香有些熟悉，她被那人抱在怀里身影一晃，那人就垫去了她的身下。

　　修音担忧起来，捕兽的陷阱不会只有一个坑，坑里若是有些捕兽夹倒也无妨，修音深忧的是有什么竖立的利刃锐竹，地方太小难以施展，掉下去非得被刺穿了变作一只筛子不可。

　　修音紧张的往下瞧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这坑却也窄了些，修音有时靴子都碰得到坑壁，一路磨着往下掉，震的她腿脚发软。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极低的低吟声，修音跌的晕头转向，好歹身下有人垫着，修音爬起来松口气，却听那声音陡然睁大眼睛：“阑缺？”

　　她低低咳嗽一声低声道：“别说话…”

　　一时间坑里只剩下两人微乱的呼吸声，阑缺似跌狠了，极久，修音才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修音眼前幽然变亮，就见她手里拿着火折子坐在她对面，又像怕被人发现伸手拢着火苗，昏暗的光下，她唇边溢出一丝血迹来。

　　修音靠过去查看阑缺的伤势，若非她垫在自己下面，恐怕她不是要折腿就是要折手了，还好…下面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修音一阵后怕心下忐忑起来，这坑有些深她千万别摔坏了哪里，阑缺清丽的脸上有些苍白压着一丝疲惫，上面嘈杂的声音传过来，修音坐直侧耳认真听着。

　　“那混蛋竟敢擅闯禁地！给我把那贼人找出来，分头去！”

　　那声音气急败又焦急非常，是云清的，修音垂眸静静瞧着阑缺，好奇她到底是去做了什么竟被冠以“贼人”二字，阑缺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只靠着坑内的土壁闭目休息。

　　坑上的土扑扑簌簌掉下来落了阑缺一身，她依旧不为所动，阑缺胸口缓缓起伏着，好似睡着了一般，修音从她手里接过火折子想要这女子睡的舒服些。

　　上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随即迎来死一般的寂静，修音捧着火折子轻轻叹息一声。
　　“师姐把手给我…”

　　修音闻声抬头，就见她已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朝她伸出手来，修音这才觉得她手心现下火烧火燎的疼。

　　修音伸手轻轻地放到阑缺的掌心里，她的掌心柔软冰凉，修音的手背放上去很舒服，阑缺拿出丝巾细细擦着，修音低声问道：

　　“你可还好么？”

　　阑缺轻轻摇头，手里动作未停帮她上着药，忽的她白皙的颈上缓缓游出来一条银色长蛇，不过两指宽，在昏暗的光下银光熠熠，却是极长，正朝她吐着绯红蛇信子。

　　修音心下一惊，暗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蛇？只放轻声音小声道：“师妹你别动…”

　　修音沉着脸出手迅速，一手便扣了那银蛇的七寸，那蛇的身体猛然开始挣扎，长而柔软的身体晃动着，就像是条银色华美的带子，竟还生着双翼。

　　修音端详之间手中陡然一空，再抬头阑缺已然将那蛇捉了回去，阑缺纤眉轻蹙着，像是不喜她方才的举动，修音愣住：　“师妹？”

　　阑缺伸出玉白的手指，指尖轻轻点着银蛇的头似在安抚它，修音便见那蛇吐着蛇信子轻扫着她的手背，不知为何，她竟生生看出那条蛇很开心。

　　一时气氛诡异起来，她对面的一人一蛇相处融洽，在那里嬉戏。

　　修音抱膝呆呆瞧着对面那神色柔和起来的女子，阑缺抬头容颜沉静，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银蛇是我的友人，你若伤了它我该为难了。”

　　“......”

　　修音脑子一时发麻，那蛇是她的...友人，银蛇紧紧缠在阑缺的手臂上，修音看得心下发寒有些不舒服，只得顺着她说：“那...那你的朋友想来很喜爱你。”

　　阑缺微微偏头，一双漂亮的眸子光华流转，面上的肌肤雪白，被火光映着显得有些剔透，“师姐是觉得我神志不清在胡言乱语，还是觉得我根本是脑子有问题？”
　　“......”

　　修音尴尬起来，伸手摸摸鼻尖有些答不出，坑里泥土微湿，她白衣上染了污泥，一块一块的，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脱尘的气质，修音抿唇沉吟一声道：
　　“多谢你，阑缺。”

　　无人回应，她低头正缓缓抚摸那条蛇的身体，一下一下，好似有些欢喜，修音将她一日未归，和今日云清的话结合起来霎时恍然大悟，瞧着阑缺吃惊道：“你该不会是去偷这银蛇吧？”

　　阑缺抬头淡淡睨了她一眼“嗯。”

　　修音抱膝的手收紧，瞧着那撒欢的银蛇复杂起来，山上满是飞禽走兽，但能叫云清满山遍野追着跑的只有一个原因，她手上的这条蛇与别个不同，也许是禁地里封印的妖怪。

　　修音神色一凛，迅速起身扣上她的颈冷了脸：“你是何人？”

　　修音只觉她是什么心思不纯的恶徒，阑缺上山许是为了救她的同伴，那她岂不也是妖怪么？可师尊为何没发现？

　　一个个疑问从修音脑子里冒出来，修音脸色难看起来，只紧紧盯着她，心思百转千回间，阑缺的手已捉住了她的手腕，修音忙收紧手，阑缺有些怔神，许久，她轻轻笑了笑。

　　“如你所想，现下你知晓我的身份，我便不能留你了。”

　　修音轻轻喘口气，背脊发凉，想要往后退却又被她捉着手动弹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修音扣着她的颈猛地将她一把抵在坑壁上。

　　阑缺冷冷勾唇，墨色眼眸里直勾勾盯着她，清绝容颜似挂了冰棱，冷的叫人害怕。

　　尤其还是在这阴冷潮湿的深坑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感陡然冒出来，修音垂眸低低一笑：“那再好不过。”

　　修音瞧了银蛇一眼缓缓松开手，坐在阑缺对面有些颓唐。

　　“你怎么了？”阑缺声音温和也没有恶意。

　　修音对上她的眸，恍然间，修音觉得阑缺只一眼就将她看穿了，要她无处遁形。

　　修音心脏忽如擂鼓般跳着，她就像不着寸缕的站在了阑缺面前，这比葬身于此还要令她恐惧，修音惊出了一身的汗，身子发软靠在后面的坑壁上闭目歇息。

　　良久修音想要伸手摸摸眼睛，手就被另一只手捉住，修音心猛的提起来，活似一只濒临死亡挣扎不脱的兽，警惕的盯着她眼里酸涩起来。

　　阑缺微微一愣，轻声道：“你帮我上去瞧瞧他们走了没有。”

　　那银蛇竟极是听话的顺着坑壁蜿蜒游上去，修音身侧的手捏的极紧瞧着阑缺有些不安，阑缺并未在意她方才的举动，伸手将她的手拉下去，昏黄的光晕里她的面容恢复以往平静，甚至有些温柔。

　　阑缺离得她很近，近到修音可以清晰听到她轻浅的呼吸声，闻得到她别致的冷香。

　　阑缺轻声道：“怕什么？我不过觉着无趣逗师姐的...”

　　修音方才恐惧不在，一时生出些怒气，“你杀了我最好！”

　　银蛇朝修音吐着绯红的信子：“那些个混蛋走了。”

　　修音手里的火折子猛然跌在地上，一道声音在修音耳边炸响，不属于她和阑缺，修音一时头皮发麻，坑内漆黑它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那蛇竟能口吐人言！

　　修音已然无法形容这种惊骇，腰间一紧，修音就被人勾着腰脱离了地面，修音呼吸急促也不敢乱动。

　　她功夫入化，宛如一只白鹤轻点着周遭坑壁，几个呼吸，修音就瞧见地上白晃晃的月光和前面的密林。

　　到了地面修音脱开她的手闷头往回走，阑缺很快从她身侧行过。

　　月色下她的身影孤如轻烟，冷如银月，修音捏紧手指脚步虚浮的远远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