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阑暖寒生GL》舟莫沉

4、见卿之颜，得以安眠。

　　修音睡着，朦胧之间似听到屋门轻微响了一声，接着便闻到了一种雅致的香味，修音睁开眼睛，榻前已多出个人来。

　　修音被这忽来的人惊得瞬时坐起来，那清冷冷的女人微微一怔，向后退了一步，离得她稍微远了些，修音朝屋门望去，那门上的栓还好端端的上着，修音揉揉眉心低哑道：“师妹你怎么进来的？”

　　“从窗进来的。”

　　阑缺的声音平静，丝毫没有半分被当场捉住的慌乱，风轻云淡的站在榻的不远处，她如此模样倒让修音无话可讲，之前诘责的话也都一起吞回肚子里去。

　　修音向来不善言辞，阑缺则是惜字如金，两个都寡言的人凑在一起，空气都安静了……

　　修音不喜这寂静，伸手摸摸鼻尖，抬头瞧着她清丽容颜搜肠刮肚的找话说： “师妹在这里还习惯么？”

　　她微微颔首，修音道：“饿不饿？我去做饭。”

　　修音并未等阑缺回答，起身穿好靴去准备饭食，更多是想要逃开这沉闷压抑的屋子，阑缺后退一步拦了她的去路，修音轻轻蹙眉，瞧着面前的人有些捉摸不透，阑缺不动声色将她打量一遍，修音心思敏感察觉到她的动作不悦起来， “你在看什么？”

　　阑缺眼眸深邃，“看你。”
　　“......”

　　修音心头冒出的不悦霎时被她一句话压得没了踪影，她宛若子夜的眸澄澈漂亮，白皙的面上沉静自若，修音无奈起来：“下次师妹要敲门莫要再走窗。”

　　阑缺轻轻点头，站在榻边看了她一会儿，回身拿下门栓推门出去。

　　修音跟过去关门，阑缺回屋，无人遮挡她的视线，修音便瞧见亭下已被收拾干净，不知是修颜还是她。

　　几日下来，阑缺白日去山海巅午后便回温寒轩，虽然有时一言不发就只跟她一同坐着，但氛围极好，两人相处倒也融洽。

　　她或许只是不擅言辞，同她一样，是以有些举动会显得怪异令人难以捉摸，但修音却觉不错，她不说，她不问，一切安好便可。

　　清晨一阵暖风柔和拂面而过，修音心情颇好，临近午间修音起身净手去做饭食。

　　修音一边切菜，一边在思忖着阑缺的口味，思来想去修音想去问问，抬头才发现轩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她，温寒轩里一时也安安静静，仿佛回到从前她一人独居的时候，修音反而生出几分孤寂来。

　　今日午时未到，阑缺，也还未回来。

　　修音放下手里的活倚墙站着，想要等她回来一起用饭，午后日头稍大有些热，下午的时候天气清爽舒适起来，日落之后一轮明月升起，月寥寥挂在漆黑的空中，风也变得冷飕飕地，有些寒凉，修音紧紧衣衫轻轻打个寒颤，头一次破例去做晚饭。

　　她今日没有如往日一般溜回来，修音没能等到阑缺有些失落。

　　屋内冷清清的，修音坐下低头小口噙着米饭吃的心不在焉，或许她该尝试一下，修音边思忖边低头吃饭，忽闻轻轻浅浅的脚步声从大敞的门外传进来，修音抬头就见阑缺步子优雅的行进门来。

　　阑缺瞧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背对着她去净手，“今日所授课业有些多，我耽搁久了。”

　　修音轻轻应声，起身越过她添了双碗筷。

　　桌上的饭倒称不上佳肴，可也瞧得模样精致香味四溢，怎么她无甚表情？修音有些不安，瞧着坐的端正的女子低声道：“师妹不喜清淡么？”

　　这还是她和阑缺第一次同桌用饭，之前那半月她见到阑缺都已是午后的事，是以也不知她的口味，阑缺轻轻摇头，拿起筷子有些笨拙的去夹菜，修音便见那筷子左右发颤，似被极大的力道控制着，因而失去平衡，最后“咔嚓”一声断掉跌在桌上
　　“......”
　　阑缺面无表情，她盯着桌上断作四截，肆意落在碟里的筷，修音诧异的瞧着寒气逼人，不会执筷的女子，也惊讶于她这般年岁竟不会用筷…

　　修音尽量表现得自然些，只盛了碗汤放在阑缺面前，还特地在她碗里放了瓷勺，阑缺意味不明的瞧着眼下碗里的汤不动，“师姐望舒一日一餐，我应当遵守门规。”

　　修音抿抿唇以为阑缺是怕违反门规只开口解释：“我午间未食，想必你也是，现下自然也是一日一餐。”

　　她望过来面容沉静眼里似淌过清泉“过午不食，师姐。”

　　“......”

　　她玉颜苍白，修音瞧得心里有些闷闷地，良久故作严肃，眸子一滑对上她漂亮的眼睛，道：“你莫要为难我…”

　　阑缺轻轻蹙起纤眉，“为、难？”

　　她一字一顿重复“为难”二字声音清冷，修音倒是有些犯难不知该如何圆场，便听那话落了下来“我怎会为难你。”

　　那清冷如烟的女子端起碗来一饮而尽，修音松口气紧紧盯着那人紧张起来，“怎么样？好喝么？”

　　阑缺神色淡淡，薄唇轻抿着“嗯”了一声，却迅速起身掩着薄唇，似阵清风一般晃到轩子外面，修音瞧她一副掩唇欲吐的模样唇边笑意凝结，良久，终是轻轻舒口气跟出去。

　　夜似泼了浓墨，星星点点的光亮缀在夜幕上似条华美的带子，皓月当空，月色朦胧之间林子里光影绰绰相互叠加在一起，中间落了如雪的清辉。

　　一个瘦削修长的身影扶着树久久不起，修音刚要过去就听她轻声道：
　　“别过来。”

　　直到那女子收拾妥帖才转过身来，修音抬头，借着那银辉便瞧清楚阑缺的模样，她眉目间似拢疲惫，也许是她的汤出了问题，才令得她如此模样。

　　“师妹可…还好么？”

　　阑缺看着她许久，轻轻摇头，“无妨。”

　　二人并肩而行，忽的急促尖锐的长鸣声带着阵阵的绯烟升上天际，修音瞧着那信号暗自诧异，望舒灵山很久都不曾有这声音了。

　　修音一时心里凝重，步子一滑便要走却又生生停住，这紧急信号说明来的东西不弱，她半分修为也没有去了反而是个累赘。

　　修音要尝试习武的念头热切起来，忽的发顶被什么轻轻揉了揉，修音抬起头来，上面雪白衣袖中一截皓腕探出，晶莹无瑕，修音瞧着眼前神色清冷的人忙退远些。

　　还从未有人这般与她亲近过，修音难免生出几分无措。

　　阑缺顿住，片刻，她收回手去，“我去瞧瞧，师姐早些歇息。”

　　修音眼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唇轻轻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胸口似堵了块石头般，压得她透不过气。

　　阑缺已是望舒弟子了，自己不去又怎么可能也不让她去。难道要她跟自己一样，一样缩在这轩子里装作若无其事么？

　　修音抿抿唇，转身慢慢往回走，月色冷郁又温柔，笼罩着林子显得寂静而萧条。

　　修音推门进去，反手将门上了门栓，伸手点亮屋里所有的灯盏，方才觉得安心。

　　修音坐在桌前伸手慢慢拢着桌上的烛火，指尖几次都要被那火舌烫到时，便轻轻抬起手来，引得那火暗闪几下，不满地又窜高了些，修音轻舒口气欲要借此转移注意，抬手继续挑逗着那火...

　　修音收回右手，压着左臂揉了揉，微微作痛，掀开着衣袖，修音垂眸瞧着手臂上紧紧缠着的黑布顿住，看了许久又将衣袖放下去。
　　修音不知阑缺修为如何，不知那里出了何事，坐在桌前一时烦躁起来，极久，修音霍然起身抬头左右打量一番，将墙壁上挂着的剑拿下来。

　　修音刚要开门，那门下方就映出一个很小的黑影来，门上的糊着的软薄白布染上血迹，最后变得猩红，晕染的血形成两个形状诡异的血印来。

　　修音冷汗顿生，周身寒凉似掉进了冰窟窿，又沉溺在刺骨的寒水里逃不脱，修音暗自强定心神思忖着：会不会是阑缺受伤了起不了身，所以沾血的手扶在门外面？

　　修音白着脸抬手缓缓将门栓拿下来，她还未开门，那门轻轻自外面被推开了。

　　修音心生惧意，脚却似被施了定身法般，定在原地挪不开半步，门慢慢打开露出一个约莫七八岁瘦瘦小小的孩子来，他空洞的眼眶血淋淋的，所受的伤几乎撕裂了他的眼角，留着污血，他神色可怜，模样凄惨。
　　“姐姐...疼.”

　　修音听那稚嫩的声音愣住，眼里湿润起来，“你是…小楼？”

　　那小小的身影抽泣着，他血淋淋的眼眶里径自流出一滴乌黑的血来，却透着晶莹水光，他哭的伤心，不出片刻便满脸的血水，那孩子跌跌撞撞朝着她跑过来。

　　“姐姐…抱抱我好不好？”

　　修音瞧着那污血染面，没有眼珠的孩子，腿变得僵硬难以驱使，步子踉跄往后退差点跌倒，修音颤巍巍伸手做出迎他入怀的姿势等他过来。

　　“姐姐你过来抱我…”

　　他不来抱她，慢慢地后退，顶着一脸的血在撒娇，分外的诡异又令人毛骨悚然。

　　月色下修音被那满身是血的孩子逼出房间，那血淋淋的孩子忽的转身将她欺到围栏上。

　　修音惧极，可总克制不住低头去瞧那满是血迹的小脸，修音忽的后悔去给阑缺讲那劳什子的志怪故事，现下她真的见到鬼了...

　　他哭泣的声音在修音耳边炸响，修音冷汗顿生，背脊都跟着发寒，不知是要害怕还是过去安抚他，他抽抽噎噎地，“姐...姐姐你不喜欢小楼了么？”

　　修音失魂落魄听着那句“姐姐”，脸上冰凉有什么滑下来，修音忙伸手胡乱擦擦脸，那孩童就猛地朝她撞过来。

　　修音登时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头脑也麻木起来，手扶着围栏都站不住脚，晕晕沉沉径自从栏上翻下去。

　　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她跌进一个温软的怀里，雅致的冷香扑面而来，修音抬头，那清冷女子正面色复杂的看着她，修音轻轻喘口气伸手遮住眼睛，忍得心里压抑，那香也依旧还在。

　　极久，修音从阑缺怀里下来自己站好，抬头望着那空无一人的木楼苦涩笑笑，她这是怎么了？竟见到了亡人，莫非神志不清了不成...

　　“你在想什么？想得那般入神竟从楼上跌了下来...”

　　修音回身，阑缺静静地望过来，修音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忙偏开头去，却找到个很好地台阶下：“日后我会小心，今日多谢师妹。”

　　月色朦胧，她宛若清冷的孤烟，阑缺在即将要越过她时停住：“早些歇息，师姐。”

　　她的声音轻缓似能够安抚人心，修音缄口不言，额间不知被什么碰了一下，一如之前修音困倦至极，她的玉颜素洁无暇，近在咫尺，修音勉强睁开眼，“你...你做了什么？”修音无力的询问着。

　　阑缺神色温和，“你累了，该歇息了。”

　　修音来不及多想，两耳再不闻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