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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多情总被无情恼 ...

  •   虽说上元那日我和聂回相处得确实还不错,但那天也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做,我们无冤无仇,略讲几句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他敬的那一盏酒,也更像是幻觉,再说,即便我那时看清他了,他也不一定看清我了,谁知道他那是冲哪个柔情似水或者冷艳孤傲或者玲珑可人的艺伎笑啊。如今我们回来了,便仍是相敬如宾,他待客如此彬彬有礼,我自然也得客气懂事些,我诚然不是个端庄的公主,但做公主也做了这么二九一十八年,摆一个识大体的架子还是很能唬住人的,要么就安安分分待着,实在待不住就带着两个侍女微服出门,总不该给人家府上惹麻烦。
      日子同我出阁前并没有什么两样,我甚至让人将我宫中的东西搬了许多来,看书抚琴,时不时出府溜达,懒怠时侍花弄草,连啰嗦我的人也无,真真是宾至如归,不不不,简直是宾至胜归。
      我真真是尽了力了,然而长这么大,我素来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从前有嬷嬷管束着,我爹也常常敲打我,是以并未惹出什么大事,而如今无人多置一词,我被聂回惯得无法无天,终于还是闯了祸。
      不就是我爹赏了些上品贡酒吗,我又不是没喝过琼浆玉液,不就是聂回夜夜歇在书房吗,左右这位柳下惠歇在哪儿都一样,君子端方,足以铸成人俑摆到全国任一学监让夫子去讲《淇奥》。我干嘛就好死不死地在院子里玩儿什么对月独酌呢,还有聂回,你歇在书房就罢了,你自己的府邸,睡前还要亲自巡夜?你巡夜便巡夜,怎的也不通告一声,好让我避开了去?
      人的情绪这个东西,总免不了受外物影响,譬如说大半夜的我遣了空明流光二人,自个儿喝点小酒还喝出了些像模像样的愁绪,恰瞥见聂回路过,一时不知犯了什么病,脱口道:“驸马,过来陪本宫小酌几杯如何?”
      聂回看了我一眼,听话地走过来:“见过璇玑公主。”
      我挥挥手:“不必拘礼。”
      他笑了笑,坐下,自斟了一杯。
      我再没跟他讲话,他也没理我。两人傻喝了半天,到底还是我没憋住,先开了口:“驸马,你可厌恶本宫?”
      聂回神色平静笑容温雅:“臣不敢。”
      我不耐地白他一眼:“此处没有旁人,我既明白问了,便是并不想与你打官腔。”
      聂回挑了挑眉,微笑道:“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我语塞:为何?我哪里知道?也许是因为不与他说一说我着实憋屈又窝火,硬生生将这莫名情绪闷出刺眼酸气?可这说法既娇且蛮,我又如何一字一句细细叙说?我眼一横:“哪有这么多因果,你说便是。”
      他啜饮一口,笑了笑:“没有。”
      我又灌下去一大口酒,啧,一盏千金,我这样牛饮,真是太骄奢了。“那,你可有心悦之人?”
      聂回看了我一眼,眼里透着些微醉意:“有。”没等我继续问,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长得同你很像,名字,也叫良瑾,是个很好的姑娘。”
      也叫良瑾,呵,我大陈璇玑公主,正是名唤白良瑾。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薄薄醉意之下,眸光澄澈。他笑容平静而温雅:“臣知罪。”
      我亦笑起来,是从小习得的雍容微笑,唇角微微勾起,眼睛不动声色:“是本宫发问,驸马何罪之有。天色不早,驸马早些回去休息罢。”我起身,却见他盯着我看,我僵住,忽然就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看了我半晌,走过来,抬手,我等着他下一个动作,他却只是在半空中停住,手指虚虚握住,慢慢往回收了。
      我的手先于意识伸出,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我看着自己的手,它在做什么呢,它想怎么样?我茫茫然松开他:“对不住,你……”
      话音未落,他已反手将我拉到身前迅速俯身过来。酒香扑鼻,喏,他果然喝多了,竟把我当做他的那位良瑾姑娘在这样放肆地亲吻。
      我的确擅长闯祸,怎么一开始就没注意到,今晚虽星辉满天却光华凉淡,最是撩人。

      这次闯的祸还是个哑巴吃黄连的祸,跟自己的夫君圆了房,搁哪儿也没理可讲。

      第二日我醒来时还有些蒙,一翻身正对上一面坚实有力的胸膛,一瞬间竟错觉描眉画鬓的岁月静好。覆在我腰间的手臂收了收,我一惊,纵使我素来贪睡,但清醒过来便觉这床榻似冷似热,怡人的温度透进骨肉里便成了使人战栗的冰凉滚烫。我轻轻挣起来,胡乱套上了亵衣中衣,摸了一通不见外衣,正要向地上寻去,手腕却被抓住,我心中一跳,攥紧了手。空气里生出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沉默,聂回唤了一声:“良瑾。”他在唤谁呢?我这个缺文韬少武略的便宜公主,还是那个我一闭眼就能想象出来,琴棋书画诗茶女红艳惊四座,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窈窕伊人?
      我依旧赤足站在地上,微微侧目用余光一扫,聂回半眯的眼里有着半梦半醒的温柔混沌,神情柔和闲散,我低声道:“聂回,你的那个良瑾,她会不会很难过。”好端端的一个问句,被我说得这般软弱无力,可是没有办法,我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出这句话,已经几乎要耗尽我所有的气力。
      聂回慢慢松开手,平静的声音说出的唯一一个词像是死水里泛起的最后一个水泡:“公主。”
      我估摸着他该是醒透了,飞快地说:“我不会说出去的,所以,你也不必担心谁会来怪罪你。你既然喜欢她,我自然也不会夺人所爱,从今往后,咱们还是同从前一样,相敬如宾,互不干涉,你看如何?”
      他声音里有温雅笑意:“夺人所爱算不上,她并不喜欢我。不过公主言之有理,臣,谢公主殿下。”最后一句话字字铿锵,一下一下地,不知砸疼了谁。聂回起身,我仍旧背对着他,听得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他整理停当,绕到我身前行礼:“臣告退。”
      我沉默着,门吱呀一声合上。甚好,若是聂回因这一晚生了什么怜惜的情愫,于谁都是拖累,快刀斩乱麻,是我喜欢的行事方式,甚好。
      至于她不喜欢他,我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幸灾乐祸,抑或自伤?但是很公平,那个良瑾有同我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所以我得到聂回的人,她得到他的心,一人一半。只可惜,无心的躯壳,我白良瑾不稀罕,哦,对了,恰巧那颗心,她也不稀罕,哈,果然很公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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