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释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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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天似乎黑的特别早，等陆澄一个人加完班时，整个部门就只剩她办公室还亮着灯了。要不是物业上来给大家发放明天平安夜的礼物和贺卡，陆澄还没发觉已经快十一点了。
排完明日计划后，想了想没什么重要事情了才合上电脑，眯着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又一年了，她们的生日马上又要过去了。
陆澄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不再去想那些会让自己屡屡失眠的回忆了。活动了活动有些僵住的肩膀和酸软的手腕，站起身来去休息室换运动服，准备去31楼健身房跑跑步再回去。
刚换好衣服，就接到了一个L市陌生来电，陆澄心里猛地一紧，难道是......
犹豫了几秒，陆澄又舒了口气准备接通时，电话挂断了。
陆澄盯着来电界面上显示的响铃15秒，正犹疑着要不要回拨过去时，来电铃声猛地又响起，倒是吓了陆澄一跳。看着来电显示，陆澄这下倒是心定了。
“阿澄阿澄，你在哪呢，快快快，江湖救急快来救我呀！”
电话一通就听见对面虽是压低声音却又语速飞快的求救声。
“说吧，怎么回事，竟然有方二小姐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还得深夜救急？”陆澄听着方雅的狼狈样，没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
“哎呀，你先别笑了，赶紧来我家接我，你再不来我妈可就杀疯了哈，快快快，一两句说不清，回头我跟你细说，先把我救出去呀！”
方雅跟被兔子咬了似的，陆澄也不顾得去楼上跑步，穿着运动服就赶紧去了地下车库。
还没走到方雅家别墅门口，就被方妈妈的大嗓门热烈迎接了。陆澄笑着摇了摇头，怪不得，要是今天自己不来，估计明天就能看见方二小姐被自家亲妈法术攻击濒死的惨状了。已然隔着门了解了母女二人矛盾的中心，陆澄不再耽搁，赶忙推门进去救人于水火。
本来以为是深夜应酬回来的方爸爸，方妈妈扭头一个怒视，一看是陆澄，瞬间熄火面带微笑，“是澄澄呀，你瞧阿姨，吓到你啦！”
方雅看见自家老妈那堪称大师级的变脸艺术内心吐槽：呵呵，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陆澄被方妈牵着手拉到沙发上坐着，边拿起桌上的水递给方妈，边回道：“阿姨，哪有吓到我呀，倒是我，这么晚了还过来，都没提前跟您说一声，幸好您还没休息，不然我心里可太过意不去了。”
陆澄这副软绵绵又可怜兮兮地样子惹得方妈一阵怜惜，“哪有打扰，我们澄澄这么乖，要不是你忙，阿姨可盼着你天天来，哪跟这个二世祖似的，公司公司不好好待，让她明天相亲去还在这跟我跺脚闹脾气，但凡她……”
眼看方妈又将炮火对准方雅，陆澄只好将卖惨进行到底，“阿姨，其实不怪小雅，之前我跟她说好了，周末让她腾出时间来陪我去趟医院的，我这段时间总是情绪低落，还有些睡眠障碍，很影响工作。我觉得可能得去看看精神科或者心理科，但是我自己又不愿意去，就想着小雅不是有朋友在圣恩医院嘛，正好让她帮我约一下。”
方妈一听，面带担忧，两手将陆澄的手握在手心里：“是不是最近太忙了，都怪你方叔，知道你能干，就一个劲儿的压榨你，要不是方雅和方炜杭不争气，哪能累得你这孩子都忙出病来了，不行，我得让方明山给你放假！”
“阿姨阿姨，您别担心，工作完全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咱们公司正在高速发展期，而且还有柔姐统筹，我要是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不就辜负了方叔和柔姐对我的信任和重用。”陆澄垂眸，嘴唇微抿，“您知道，我离家好多年了……”
“妈，您赶紧去休息吧，我先跟澄澄走啦，不留在家里住了，要不然赶不上明天早上的号！”说着没等方妈回应就过来拽了拽陆澄的胳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方妈心大，打方雅高中时方家成了暴发户，这些年公司又稳步发展，方妈的重心也就逐步转移到了孩子身上，除了现在已经高三的方炜杭还能“享受”一下方妈迟来的关爱之外，方雅是能躲就躲。
倒也不是说跟母亲有隔阂，只是家里是干建筑的，刚起家时方妈跟方爸一起，恨不得天天长在工地，一直都是才大三岁的姐姐照顾方雅。
后来大学之后跟陆澄成了闺中密友，方妈时间充足，这泛滥的母爱，倒也开始蔓延到陆澄身上。可是从大四那年，陆澄就一直都是一个人，除了偶尔生病发烧烧糊涂的时候从未提过家里，这猛地一听陆澄提起离家多年，方雅心里很不是滋味，许多事涉及陆澄的隐私方雅不愿让妈妈知道，怕她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陆澄难过，便赶紧借口离开。
收到信号，陆澄站起身来跟方妈告辞，“是呀阿姨，我们得走了，您快休息吧，回头有时间我再来看您。”
方妈抬眼看了看客厅的挂钟，都十二点多了，也就不再留她们俩，“你看，阿姨一见着就想跟你多说说话，今天不在家睡就不在家睡吧，下回得多住几天，行了，那赶快回去吧，路上开车慢点哈！”说着，方妈拍了拍陆澄的手。
回来的路上，方雅难得的沉默着，她悄悄地观察了一下陆澄的表情，可车里不亮灯，她没法从路灯折射进来的灯光里看出陆澄的情绪变化。正当她纠结要不要开口时，车停了。
“怎么，怎么突然停下来？”方雅有些磕巴地说出了今晚独处的第一句话。
陆澄偏头看她，向前努了下嘴。方雅一看，额……红灯了……
“怎么了，大晚上救你于水火，你还跟丢了魂似的，是我把你的人带出来了，魂丢家里了吗？”
听出了陆澄的调侃，方雅知道她是没什么事，就放下了心。
“可去你的吧，但凡你之前在这，就知道我妈至少得骂掉了我三魂中的两魂。那阵仗，你今天要不来，明天她得亲自去我的相亲现场坐镇去！”
“唉，我可是个好孩子，为了你还骗阿姨我有病，这下我可是牺牲大了！”
深夜的道路上空旷寂静，陆澄笑着，脚下稍稍踩了油门。
“好长时间了你睡眠都不怎么好，既然这次你都找了借口，就去圣恩看看吧，要不我就给我妈吹风，说你不听话！”
说着方雅还哼哼两声，晃了晃脑袋冲陆澄得意地笑着。
“好啊！”陆澄左手手指轻敲了几下方向盘，想着前些天恰巧在圣恩门口见到的某人，嘴角翘了翘，竟丝毫未反驳的答应了。
方雅狐疑，不会有什么阴谋吧，之前三推四推的，这次怎么那么痛快，还那么主动。算了，能去就行。
明明昨晚睡觉时都快两点了，早晨还是被生物钟叫醒了。
陆澄无奈地打着哈欠坐起身来，虽然身体很乏，但她一般没有赖床的习惯。
洗漱完后陆澄敲了敲次卧的门叫醒方雅，然后去厨房简单做点早饭。
到圣恩医院时还不到八点，本来昨晚说来医院就是临时起意，网上挂号一般都要提前一周，只能现场看看还能不能挂。
这个点护士站还没人，两人正要找人问一下，迎面就真的来了个熟人。
陆澄先一手拉住方雅的手，然后冲来人打了声招呼，“贺医生，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在圣恩工作！”
方雅听着陆澄的称呼，扭过头来一脸冷漠，要不是陆澄先抓住她的手，估计现在她早就头都不回地走了。
贺医生微怔，但从他微黑的肤色上不难看出他突然面色微红，眼里也透出难以压抑的喜悦。愣了有几秒，贺医生清了清嗓，才回道：“好久不见！”
可是贺医生突然想到这里不该是他们见面的地方，又紧张道：“你们怎么会来医院，是小……是谁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我带你们去检查检查！”
“不用不用，是我最近失眠，昨晚临时决定来医院拿点药的，你也挺忙的，一点小事儿，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紧，我上午就查查房，没几个病人……”
方雅甩开陆澄的手，白了贺俊博一眼，“这有什么麻烦人家贺大医生的，就让他去！”
“对对对，不麻烦，我现在先去查房，你们在这稍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过来！”
贺俊博说着就往病房区疾步走去，似是怕她们走了还不时往后看一眼。
“巧了，还真是你的熟人呐~”陆澄憋笑失败，还是忍不住调侃她。
“呸！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这是你给我下的套！”方雅气呼呼地瞪了眼陆澄，可说到底也不能怪她，只好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不用白不用，谁让他欠我的。”
其实说起来倒也挺幼稚的。方雅和贺俊博是高中同学，用方雅的话说，高中时贺俊博挺木讷闷骚的，但架不住人家聪明呀，长相也合方雅的眼。高考一结束，方雅跟着几个朋友聚会，喝了点酒后头脑一热，就跟贺俊博表白了。哪成想贺俊博早就有意，这从来都对感情迟钝的木头脑袋这回竟然这么灵光，考虑都没考虑立马就答应了。
然后整个暑假方雅就有了从醒酒后的捶胸懊恼到有个木头跟班还不错的心态转变。
报志愿时两人学校相邻，大学期间贺俊博没事就陪着亲亲女朋友，连学习都跑来方雅学校蹭图书馆。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分手理由，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简单到因为方雅毕业晚会那天跟贺俊博家世交小青梅那天穿了同一条裙子，就生气怀疑也是贺俊博给对方买的，再联想到最近两人因为这个小青梅一直吵架，就更生气了。
于是方雅一气之下提了分手，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把贺俊博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贺俊博联系不上方雅，正巧那会儿陆澄也出了些事情，连个帮他说情的人都没有。这边贺俊博急的团团转，可那边方雅已经打着毕业旅行疗愈情伤的旗号环游世界去了。
后来倒也不是没有解释，原来小青梅苏眠的爱慕者以及男朋友是贺俊博的高冷室友，作为交往礼物，对方送了小青梅一条贺俊博送方雅的同款裙子，只是那天小青梅碰巧遇见贺俊博，想和男朋友约他一起吃饭表示感谢，就恰巧被方雅误会了。只是在方雅看来贺俊博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就说明他心虚，然后两人的别扭就闹到了现在，虽然是方雅单方面的。
好在陆澄只是肝火旺压力大，开了些中成药调理调理。
拿完药后方雅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院，想着此行的目的，陆澄赶快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名片递向贺俊博：“贺医生，我之前的微信换了好久了，正好重新加一下吧，有需要我再麻烦你。”
看着贺俊博紧张掏手机的慌乱样子和惊喜感激的神情，陆澄又一次确定是自家闺蜜太任性了。
心知陆澄有意帮忙，贺俊博也就不急在一时半刻。但从他愉悦的神情和轻快的脚步里，路过的小护士们都可以看出，贺医生这定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陆澄走到车前的时候方雅正倚着侧窗玻璃打着字，想来也不是什么正事儿。陆澄点开微博，果然，关注的人里推送了一连串的吐槽新动态，不正是眼前这位大小姐的杰作吗。
“喂，差不多得了哈，中午请你吃火锅赔罪行了吧！”
陆澄打开车门，冲着旁边的方雅说道。
“火锅火锅，还嫌我的痘痘起的少，一看你就没诚意！哼！”方雅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管，你要亲自做饭！我要吃番茄鱼、葱油鸡、咕噜肉……还有小蛋糕！”
“……”
陆澄心里默默吐槽：等着，等你们俩和好了，我讹死你家贺俊博！
“我不管，我还得在你这儿躲几天，我妈要是再给你打电话催，你就说没我你睡不好，得让我多陪陪你！”
吃的太饱，方雅揉着肚子躺在沙发上，还在为方妈催她相亲一事想后招。
不只要当厨子还得当洗碗小工的陆澄，边收拾桌子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
“对了，昨天晚上你点的那个香薰没之前的好闻，我都没睡好。”
“……”
也不知道是谁睡得跟只猪似的，今天早晨敲那么久的门才醒。
“对了……”
在方雅下一句吐槽出口之前，陆澄实在忍不了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果盘中的橘子塞进方雅嘴里。
“咳……咳咳咳……”这波操作惊得方雅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陆橙子!你完了！本来想跟你说的正事儿我不说啦！”
“别别别，我帮你剥皮，你说你说，这不让你及时补充维C嘛。”
陆澄往旁边挤了挤，接过方雅手里的橘子剥着。
“我其实是想说，我看到陆哲了，在公司门口。”
陆澄剥橘子的手顿了顿，“他……你们碰面了？”
“这倒没有，公司门口没法逗留，他在旁边的花坛蹲着，后来我问了门卫，他待了有两三个小时。”
“嗯，我最近……最近也接到了L市的陌生来电，同一个号码，零星地打过几次。”陆澄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百香果酸奶，扔了一瓶给方雅，“一开始是几秒就挂断了，昨晚是十几秒。”
“其实，其实我跟阿姨一直有联系，可是阿姨不让我告诉你，她怕、怕你把我也拉黑了。”
“呼……”陆澄长舒了口气，脸上强装出的轻松，可手里的酸奶瓶早就捏变了形。
“其实，都过去了那么久了，阿澄，你是不是也该好好跟阿姨谈谈了？”方雅略带试探的语气。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劝过，可是之前一提到，陆澄就冷着脸闷在房里，这次好不容易有些明显松动，方雅决定趁热打铁。
“陆哲一直很愧疚，他深知你的脾气，从小对你就是又崇拜又敬畏，出了这事儿之后他一直心里憋着，觉得都怪自己不懂事害得你被出柜。”
方雅坐直身子，盘了盘腿，拿过陆澄手中捏变形的酸奶瓶拧开递给她。
“后来他也是悄悄联系到我，又不敢打扰你，就经常我转达他你的近况，”方雅又悄悄看了眼陆澄看她面色还算正常又继续说下去，“当然哈，我没什么都说，就告诉他你过得挺好，让他和阿姨不用担心。”
“之前阿姨来L市参加研讨会，我跟阿姨见过面，一起吃过饭。阿姨这几年的身体不怎么好……”
“我妈她怎么了？”听到这儿，陆澄面无表情的脸才有了慌乱，“明明她每年都有体检啊，我每年都偷偷寄保健品给她的呀！”
“体检结果除了器官功能正常减退的，其他都挺没事儿，但大夫说阿姨忧思过度、郁结于心，于是一直吃着药调理，可也没怎么见好。长此以往下去，这可怎么受的了。”
“我妈，我……是我对不住我妈。”陆澄垂着脑袋，并住双腿下巴搭在膝盖上，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方雅也能看到她滴在腿上，顺着小腿滑下去的眼泪。
抽了两抽纸塞给她，方雅接着说道：“你看，你也知道对不住阿姨，可你同时也被所谓的自尊心给绊住了，父母不是敌人，哪怕你跟叔叔起了争执，阿姨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责怪你呀！你也说过不怪阿姨，那你有没有冷静想过，当时如果你好好跟阿姨沟通了，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
“我、我不敢……我不怕她像我爸那样言语激烈，我怕，怕她只是坐在那儿哭，什么也不说。不责怪我，不骂我，但就是会让我足够愧疚。”
陆澄这下改成抱着企鹅抱枕哭，眼睛和鼻头格外的红。方雅叹了口气，不愧是她们宿舍的小哭包，这一看见她哭就心软的毛病又犯了，但好不容易她能敞开心门聊到这个事儿，方雅想还是速战速决，让她再哭会儿吧。
“阿姨叮嘱我不许告诉你她身体不好，她说她不想让你为此被迫妥协，然后向家里承认不该是错误的错误。她说她希望她的孩子，完完全全地释然。她可以一直等，等到她的孩子回家。可是阿澄，阿姨还能再有几个八年？你真的不怕自己连后悔都来不及吗？”
八年来倔强地在心里筑下的那堵坚不可摧、自我保护、绝不示弱的高墙，在那句不要被迫妥协和等她回家的殷殷期盼中轰然倒塌。
再抬起头来，陆澄眼中一片清明，心中似是做下了一个重大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释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