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茶》祁堂

1、说书人

　　又是一个大大的艳阳天。
　　林惬悠然地坐在凳子上，手上装模作样地晃悠着一把扇子，眉头也随着口中碎碎念的剧情起伏不断起伏着。
　　坐他身边听书的男女老少皆有，个个都是张大了嘴，死死地盯着他，目光里满是对接下来的剧情的渴求。
　　“话说这黑衣女郎，在月黑风高处，就这么迎着乔烨布的陷阱跳出来，不说一个字，刷刷两下，猛地拔出一把飞刀朝着乔烨甩过去……”
　　林惬正要接下去讲，刚巧隔壁卖菜的大娘一声怒吼：“说书的你就不能过去点儿？”
　　林惬说得正兴奋，突然被打断，当即甩手不干了，把扇子一收，脸色一沉，起身欲走。
　　这可不得了了，原本坐着的一堆男女老少全都一刷啦站起来，齐声怒怼着那个打断他们听人家恩怨情仇的烦人大娘。
　　“你就不能过去？非要林惬过？”
　　“占那么大位自个儿不羞呢！”
　　“人林惬占你多少位置了？要脸不？”
　　大娘也怒了，“哎不就是会说几句书吗还得意了啊？你怎的不去唱曲儿啊？”
　　这话戳了林惬痛处，他把手上扇子往地上狠狠一砸，眼神冷冷扫过去，“怎的，想打架是不？”
　　大娘不怂，当即吹胡子瞪眼：“来啊，谁还怕你个小兔崽子了!”
　　隔壁摊位几个壮汉闻声都凑过来，林惬摊位旁边一众人全都死瞪着他们，簇着林惬，简直就把林惬当成他们的神一样。
　　“孩儿们莫吵。”林惬冷哼，“不是想看乔姑娘大杀黑衣女郎么。那今天，林某就当了这乔姑娘，惩治这个不要脸的黑衣女贼！”
　　此言一出，铿锵有力。
　　“好！” 群众都激动地叫唤起来，眼神里的崇拜越发炽热，自发退开给林惬让道。
　　有几个小姑娘甚至尖叫出声，满脸都是满满的爱慕和疯狂，仿佛想把林惬吃了似的。
　　林惬更是挺直了腰板，目光灼灼。
　　那大娘朝他不屑地勾勾手指，“来！”
　　林惬挑唇一笑，一步迈出了俾睨天下的气势。素净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犀利的眼神犹如统一天下的君王，令人望而生畏。
　　就像沉睡了万年的野兽觉醒，那个文文弱弱的书生豁然变成了一个血腥满身的魔王。
　　捡扇，沉稳的公子突然如豹般狠狠发起攻势，过处带起一阵疾风。
　　猛地脚下一顿，林惬“哎呀”一声，倒在地上。
　　大娘，大汉，众人，“……？？？！”
　　……
　　林惬虚弱地抬头，捂着胸口，“是哪个臭文盲把香蕉皮随地乱扔？”
　　大娘不知如何是好，“……上，揍他。”
　　两波人突然觉醒了似的，丢下林惬就开始不管不顾地胡乱掐架起来，打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天昏地暗。
　　林惬毫不在乎地爬起来，凑到旁边茶铺拍拍小二肩膀，“给小爷来盘瓜子还有杯茶。”
　　于是他就这么悠然自得地喝着茶磕着瓜子，晃腿看着两波人为了他打架。他们打得头破血流血流成河，他还时不时在旁边吼上几嗓子助助兴。
　　“左边那个姑娘！掐他！对！大腿根！别掐头掐头不疼的！”
　　“大爷！大爷！怼他！怼得他下半辈子没娃娃！”
　　“那娃！那娃！对！咬他！哪儿疼咬哪儿！”
　　店小二实在是没眼看，“说书的，你咋这么损呢？”
　　林惬不屑地看他一眼，“你懂个屁，我们文人，就是别人打架我们靠喊，不然他们哪来的力气继续打？”
　　那波人打得苟延残喘不忘回头一句怒骂:“有本事你他娘自己上！”
　　林惬摊手，无奈道：“我刚自己上过了呀，现在是你们不争气，被锤怪谁？”
　　两波人突然停下手，齐刷刷地看向他。
　　林惬不知所措，“？？？小爷很帅吗？”

　　当晚他带着一身伤，半死不活地回到了自己府上。
　　他回想起大爷那飞踢一脚，心里默默流泪，“估计这下半辈子是没娃了。”
　　半夜幽静的大宅子显得有些冷清，但依稀存着点人气，窗里还有隐隐约约的烛光在闪。
　　林惬有气无力地靠在门上，伸手砸门。
　　里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位年轻貌美的丫环打开了门，一眼瞧见他，低声惊呼起来，“大少爷，你怎的又是一身伤！”
　　林惬苟延残喘还不忘揪字眼，“……你说清楚，什么叫又……”
　　丫环婕懿早就习惯了他说话方式，向来牛头不对马嘴的。她还是默默地闭上嘴，把一堆担心的话收回去，乖乖地扶着林惬进屋。
　　林惬他哥林责在客厅喝茶，看见林惬虚弱地被扶进来进来，朝他招了招手，“来坐哥旁边。”
　　“林责，”林惬用尽力气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弟弟我其实一点都不容易。”
　　林责手中杯子被猛地捏碎，他手中攥着碎片，微笑着看向林惬，“坐哥旁边。”
　　林惬，“……”
　　林责是个是唱戏的，净角儿，虽然皮囊极好但是比较凶，不像林惬，平日里是个翩翩公子，但是间歇性发作神经病。
　　林惬乖乖地坐到他旁边，翘起二郎腿。
　　林责把碎片拨到一旁，重新换了只茶杯斟茶，婕懿默默上前收拾碎片。
　　林责突然瞪他一眼，林惬见状，默默地放下了腿。
　　“今天我在里头都听见你们在闹。”林责道，“唱得好好的，外边突然一群人打起架来闹闹哄哄，你知不知道看官们差点也出去参战？”
　　林惬低声道：“关我什么事。”
　　“我早问过了。”林责冷哼一声，“就是因为你死要跟人家大娘揪那点儿位置，然后就动手了是不？”
　　林惬急忙顺水推舟：“对啊，你看，我再往旁边挪就是你们戏楼门口了。要是我把桌子往那一横，那不就挡着你们做生意了嘛。”
　　林责气的额冒青筋，“你傻呢？你就不会去隔壁街说书，非要挤到这边？”
　　林惬一脸无辜，“我这不是想着你们那客人多嘛。”
　　婕懿憋不住，在旁边笑出了声。
　　林责实在无奈，“你这样又不赚钱，还不如找我们戏楼班头，叫他把你收进去在里头说书，还能赚点钱，不用整天这么游手好闲的。”
　　林惬早就听烦了他这一套说辞，只当左耳进右耳出，“我才不去戏楼。”
　　“你……”林责无语，“唉。”
　　“去休息了。”林惬毫不在乎地站起身要走，林责却出手拦住了他，“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林惬敷衍道：“好好我会的。”说罢赶紧越过林责拦他的手，冲向自己房间。
　　林责无奈地目送他跑开，低头盯着自己的陶瓷茶杯，低声道：“看来要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