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万里行》丝竹无音

43、相爱者

　　秦昔换了一身同往常不一样的装扮，黑色的衣服配上一头未束起散在身后的长发，让他整个人透着十足的阴郁。

　　郝开心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转身而走，但迟疑了片刻后，内心还是动摇了，最终选择踱步上前，走到了秦昔面前。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是妖你是人，我们根本不合适。”郝开心冷静地说。
　　没有缚妖链的威胁，他其实并不怕秦昔，毕竟秦昔只是人类，他再弱也是五百多岁的妖。

　　秦昔静静地看着郝开心，眼里蕴着化不开的爱意，和隐藏在其下的执念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

　　从郝开心走向他开始，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直到郝开心说出第一句话，他才突然低头笑了一声，声音低哑地说：“你在骗人，开心。”

　　郝开心皱起眉，脸上多了一丝不耐，再开口声调也微微上扬：“秦昔，你不要再执着了，我们本就是两类人，你还有自己的人生，我也还有我的梦想，我希望我们能留给彼此美好一些的回忆，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行吗。”

　　说完郝开心不再去看秦昔的脸，转身就要离开，他步伐决然，甚至带着一些仓促，像是要逃离一般。
　　只是他刚迈开几步，就身形一顿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犹如中了什么术法一般定在原地，他瞳孔微微一竖，失声轻叫：“秦昔！”

　　“你总是这样，又想逃。”

　　秦昔冰冷的声音响起，他慢慢一步一步地走上前，绕过郝开心的身体，走到了他的正面。黑色的衣摆和长发在微风中飘起，如同一道黑色雾影飘过。

　　当他再次站在郝开心面前时，神情里除了之前的情意，更添了几许冷漠的无情，他用食指轻轻抬起郝开心的下巴，凝神望着对方，声音像是冰雪天中的寒风，冷然刺骨：“可我不想再给你机会逃了。”

　　“你怎么会有灵力？！”郝开心根本未听清秦昔的话，他只是不可思议地盯着秦昔，眼里满是震惊，大喊着问道：“你到底又做了什么？”

　　“你关心吗？”秦昔垂眸看了郝开心一眼，那一句浅浅的问话，声音淡到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却让刚刚异常冰冷的秦昔一瞬间又有了一些温度，好像又变回了平江城外那个温柔的普通大夫。

　　然而被灵力困住的郝开心没有关注到这一瞬的变化，他神色紧张，暗暗地蓄积着自己的灵力，眼神飘荡，在脑子里想着各种话开始劝道：“秦昔，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拥有的灵力，但这里是镇妖司的地界，是不能随意动用灵力伤人伤妖的，你冷静点，先放开我。”

　　秦昔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宁城城门，收起了刚刚的温柔，冷笑了一声，说：“如果他们这么厉害，又怎么会让你之前被我关那么久？你也不用再拖延时间，我没有想伤谁，只要你跟我走。”

　　说着，秦昔右手一动，抓住了郝开心的左手腕，冰凉修长的手指触碰上皮肤的感觉让郝开心浑身一震，接着身体像是过电一般，不由自主地开始发软，刚刚暗中蓄起的灵力，也在这一触碰之后全部溃散。随后，刚刚束缚他的灵力消失了，他却也撑不住身体，脱力往下倒去，一下落入了秦昔怀里。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郝开心非常难受，但他紧紧闭上了嘴，至始自终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声音。

　　秦昔也没有在意，他捏住郝开心手腕的手开始用力，另外一只手也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其余三个手指屈起，在指间凝起一圈隐隐发黑的灵光，眼看就要点在郝开心的眉心。

　　“我带你回去。”秦昔勾着嘴角轻声说道。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色身影忽地从天而降，向着秦昔的方向掠来，秦昔眼神微凝，敏捷地侧身一躲，手指上凝起的灵力随即偏了角度，打在一旁的树上，震落一地树叶，但即使如此，他的右手仍紧紧抓着郝开心的手腕，一下也没松。

　　而此时，郝开心另一只手的手腕也被人捉住了，正是刚刚从天上飞落下来的毛毛。

　　毛毛本来正在回镇妖司的路上，在半空中凑巧看了一眼下方，正好看到郝开心被抓住的场景，没有多想就直接从空中跳了下来，不过当他看清抓着郝开心的是秦昔之后，就下意识收住了手中的灵力，毕竟他记得郝开心说过对方是个普通人类，这也才让秦昔轻易躲过。

　　“毛毛！”郝开心在看到毛毛瞬间眼睛一瞪，惊喜地叫出声，然后便感觉到自己被抓着的左手腕一痛，旋即下意识痛呼出声：“啊！”

　　秦昔被这声痛呼一惊，手不自觉地就松了一些，毛毛即刻抓住破绽，上前化指为刃，对着秦昔右手挥去，逼着秦昔不得不放手退后避开，而他则顺理成章接过偏倒过来的郝开心，拉着人一跳，把人带离到几丈之外。

　　将郝开心扶到树边靠树站好，他这才回头去看秦昔。

　　这个人好像比上次见到时更憔悴，更消瘦了，毛毛歪了歪头，冲着秦昔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秦昔目光阴冷地盯着毛毛扶着郝开心肩头的手，在抬眼看毛毛时，眼里尽是浓烈的敌意，声音极嘶哑地说道：“把开心还给我。”

　　毛毛看了看秦昔，又看了看靠在树边拼命摇头喘气的郝开心，想了一下，对秦昔摇头说：“开心不是你的，他说不想跟你走。”说完又回头小声对郝开心问道：“你不是说他是普通人吗？”

　　郝开心喘了两口，也纳闷回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灵力会术法了！”

　　秦昔不说话，他默默打量着毛毛，似乎在评估双方的实力差距。

　　毛毛看郝开心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松开郝开心的手，拍了拍他肩膀，然后转身对秦昔说：“你快走吧，不要再来找开心了，他上次说已经不喜欢你了。”

　　秦昔听到最后几个字时顿了一下，带着受伤和质疑的目光看向郝开心，直到郝开心微微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他才突然笑了，笑容里有苦涩和明了，他说：“郝开心，你真的是胆小鬼。”

　　毛毛看秦昔似乎不肯走，他有些头疼地挠了挠耳朵，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你总关着开心是不行的，他不喜欢被关着的，他喜欢自由。”

　　秦昔勾起嘴角，轻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笑着笑着他又停了下来，看着郝开心，有些痛苦地问：“开心，我一开始没有给你自由吗？我说过，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天涯海角山河表里，皆可行。可你仍执意要分开，所以究竟是为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郝开心别过头没有回答，毛毛却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来回看看两人，眨了眨眼，略带怀疑地问向郝开心：“你不是说他要留在平江城，你要游历天下，才要分开的吗？”

　　郝开心立刻高声反驳道：“他一个人类能去哪里！”

　　“开心，别在装了，你不过是想逃避而已，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不爱我吗？”

　　毛毛跟着秦昔的问题一起转过头去看郝开心，郝开心死死握着拳头，似乎被秦昔的一段话戳中最隐秘的心事，他咬着牙，终于崩溃地叫出声：“秦昔，你怎么还不懂！我为什么要离开？因为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

　　郝开心靠着树慢慢蹲下，脸埋在双手里，发出隐隐啜泣的声音：“为什么总要逼我？我们就这样分开不好吗？你的人生也还长，你还有很多的未来，为什么非要跟我在一起？”

　　秦昔无惧毛毛，一步一步往郝开心的方向走去，极其温柔地说道：“因为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不能放手的人。”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放开我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

　　“不会有了，从你闯入我的生活开始，我的生命就不能没有你。”秦昔走到郝开心面前站定，声音轻柔却坚定，“跟我回去，开心，我们一起好好生活。”

　　毛毛皱眉，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止，但又觉得这一刻似乎应该让他们两个说清楚一些，最后只是往郝开心身边移了点，以防随时出手。

　　郝开心眼里蓄满了眼泪，在秦昔的这一句话后，泪水终于从他指缝中滴下，他痛苦地抵着树干一点点站起来，却没有握住秦昔伸过来的手，而是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秦昔，他低着头摇了摇，声音微抖地说：“怎么好好生活？你知不知道你是人类，我是妖？你只有几十年的生命，而我还可以活五百年，一千年，甚至更久……如果我们在一起，你将来走了，我怎么办？你让我爱上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让我陪你一辈子，然后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秦昔伸出的手僵在原地，他慢慢放下手，失望地看向郝开心，“所以，你还是在逃避。”

　　“是！我是在逃避，因为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与其相爱最后痛苦，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爱，你放过我，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逼我！”郝开心叫出声，表情因为激动而扭曲，他突然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拍掉了秦昔伸出的手。

　　毛毛在郝开心情绪崩溃那一刻开始就有些愣，看到郝开心挥手打掉秦昔的手后，被一下拉回神，他瞬间站到郝开心身边，怕因为激动惹怒对方的郝开心受到伤害，但他又有些担心地看向明显也受到伤害的秦昔，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秦昔看了看自己被打落的手，渐渐收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轻声说：“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逃避的也是你，现在却要怪我逼你……”

　　秦昔轻柔的声音一转，突然变得极为低沉：“那，我偏就要真的逼你。”

　　走投无路的人，只能互相伤害，来表达彼此的爱意。

　　秦昔闭上眼，紧握双拳，下一秒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一片血红，周身也渐渐弥漫起黑色的灵气，将他整个身体裹住，仿佛一团黑色雾气。

　　毛毛见情况不对赶紧拉着郝开心连退数步，秦昔旋即飞身向前，紧逼着探手要抓郝开心，毛毛反应迅速地脚下一点，带着人再次躲开。

　　与此同时，感受到城外灵气波动的曲驳和邹玉也从城里飞出，毛毛余光瞥到两人，在半空中将郝开心向着邹玉方向扔去，并喊道：“邹玉大人！”

　　邹玉稳稳接住被扔过来的郝开心，默契地带着人退开，曲驳看了一眼和秦昔对阵的毛毛，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没有上前，而是跳回了邹玉身边，守着邹玉和郝开心两人。

　　秦昔不知如何获得的灵力和术法，但他毕竟以前只是个普通大夫，对阵经验上并不如在野外生活了三百年的毛毛，加上获得混沌之力加成后的毛毛灵力也十分强悍，秦昔很快就落於下风。

　　曲驳见状立刻对着毛毛喊话：“毛毛，对方是人类，控制点，让离洛自己带回去处理！”

　　毛毛闻言点头，收回了自己手上的指套，只调用了灵力相对。

　　秦昔的攻势一开始迅猛，但没有根基的他并无法持久，他的灵力像是从别处借来或者别人强灌给他的，越到后面越是难以维持，眼看着毛毛下一步就要制住他，他突然一改攻势，微微一退，一下跃起跳到一旁大树之上。

　　毛毛也没有直接追上，他看的出来秦昔已是强弩之末，他停下了步子，抬头看向书上的秦昔，劝说道：“你不要抵抗了，我们不会伤你，但我也不能把开心交给你的，你还是先收手吧，我们会联系归藏会的人带你回去，你既然可以使用灵力术法，你可以往修行路上努力的。”

　　秦昔站在树上，冷冷看着地上的四人，他现在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散乱，衣裳也在打斗中被划破，但他的眼神里仍有着那股执着的疯狂，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毛毛的话，而是将目光移向了郝开心。

　　“你知道吗？你第一次抱着松松来找我的时候，笑的特别可爱。”秦昔慢慢地说道：“你每次笑起来，我都觉得什么烦恼的事都没有了，我曾经想过，为了你的笑容，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没关系，就算要我付出一切也没关系，我都愿意，就算不能天长地久，可一辈子的相爱也足够……”

　　“可是，我明明能感受到你喜欢我，爱我，你却突然说要离开，开心，一开始我不懂，我只想拼命留住你，后来我知道了，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只是你，胆小想逃。”秦昔嗤笑一声，继续说着：“可我说过，不想让你逃，你也逃不了。”

　　说完这句，秦昔身上的黑色灵力突然暴涨，他张嘴无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毛毛神情一变，顿觉不对，飞身上前欲要阻止，曲驳也面色一肃，向着秦昔的方向飞去，邹玉则是抓着郝开心向后跳去。

　　只是曲驳和毛毛终究慢了一步，秦昔的身体在灵力激增后瞬间被炸开，化成烟雾，霎时消散在天地间。

　　曲驳和毛毛对视一眼，旋即凝起灵力，合力将秦昔释放的黑色灵气压制困住。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一道灵气袭来，毛毛旋身一避，手中灵力晃了一下，黑色灵气中顿时生出一股剑气，划破控制，一举冲出，向着西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