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巫索

32、番外 齐容的故事

　　齐容跟太子算是竹马竹马，太子年长他几岁，他基本算是由太子带大。

　　后来他长大一些，第一次跟太子表白说了喜欢，太子只当他孩子气，摸摸他的头，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是他第一次同太子生气。

　　后来过了几年，齐容再一次说了喜欢，特别认真。他觉得太子应该是喜欢他的，有时候他在太子的书房睡着了，能感觉到太子在轻轻摸他的脸，亲吻他的眼角。齐容能感觉到太子的喜欢，可这份喜欢却又过于隐秘和克制，让他捉摸不透。

　　于是他就问了，而太子那次明确的拒绝了他，齐容听完眼圈都红了，倔强地说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太子没有否定对齐容的感情，但太子是太子，以后是要做皇帝的。

　　他要爱江山，爱世人。

　　所以，就不能爱齐容了。

　　齐容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听不懂这些大道理。他难过极了，跑出宫爬到城郊山顶的树上一个人坐了很久。

　　他往山下看，看不到芸芸众生，只知道人这一生这样短，他才不要管什么百姓众生的死活。

　　那天晚上他在山上睡着了，还是太子派人将他接回了家。

　　从那之后，太子便彻底疏远了他。就算在宫中远远的见了，也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普通的臣子。

　　齐容回家之后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便不再往宫里跑了。

　　太子以为他已经放弃了，没想到有一天齐容突然跑来跟他说，他要考科举了。

　　太子一怔，这一失神，笔尖凝的墨就滴落在宣纸上。

　　齐容意气风发的告诉他，既然你要这江山，我来帮你一起守着。

　　齐容当时说完就兴冲冲的走了，他自幼天资过人，读书做学问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他想，不爱就不爱吧，他能给的又不是只有爱情。

　　他并不知道那天他离开之后，太子一个人在独自坐在书房里，盯着宣纸上的那点墨痕，看了很久。

　　可是，齐容没料到，他没有机会了。

　　太子在南巡的时候出了事，朝廷也一朝变了天，从此再无任何太子的音讯。

　　齐容记得太子出发的那天他去城门送他，临走的时候太子突然叫住了他。

　　他等着太子同他说什么，可是太子只是久久地看着他。

　　直到齐容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问太子怎么了？

　　太子才叹了口气，说了声罢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说完抬手帮他怔了怔肩上的披风，跟他说等孤回来了，再同你说吧。

　　可是，他再没回来过。

　　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派出去的亲信才终于在淮南一处打探到了太子的消息。

　　他快马加鞭连夜地往淮南赶，这些年太子了无音讯，他曾想过太子也许早就死了，或者也像小皇帝那样中了毒忘却了尘事，可当他赶到地方的时候，却发现太子人其实好好的。

　　他目瞪口呆愣在门外，浑身狼狈，手里还握着个马鞭。因为赶路赶得太急掌心全都磨破了，顺着马鞭的手柄还在滴着血。

　　太子还是像往日那样冷静从容，见到他也只是说了一声，你来了。

　　齐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这时从房间里走出一名妇人来，亲密地叫着太子的名字，问他是不是来了客人。

　　他认出那名妇人，正是当年同太子定下过婚事还没过门的太子妃。

　　齐容瞬间仿佛被定在原地，浑身冰凉，像是全身的血都结成了冰凌，扎得人疼极了。

　　可他到底不甘心，忍着疼问太子你不是说要江山吗，你这就跟我回去，苏永延要是不肯让位，我拼了性命也把皇位给你夺回来！

　　说完齐容想去拽他，却被拦住了手。

　　太子摇摇头，说齐容，你是当朝的丞相，应该辅佐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当今圣上。

　　这句话何其熟悉，曾几何时，他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现在想来，何其讽刺。

　　齐容低头笑了笑，来的路上他其实想过如果他们再见面，一定要问一问当年他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这么些年，他都自欺欺人地以为他始终等不到太子的那句话，不过是因为时机不对，因为命运弄人。

　　其实，是他错了。

　　齐容低下头，握了握手里的马鞭，轻轻说了句，我后悔了。

　　太子反而一怔，下意识反问了句，什么？

　　其实那句话，他曾经听过一次。

　　在很多年前，他们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他在太子的书房背书的时候偷懒睡着了。

　　那个时候正好是盛夏，窗外的知了吵得闹人，齐容趴在桌上睡得并不安稳。后来他感觉到太子背书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太子轻轻将他抱在了怀里。

　　就在半睡半醒间，齐容听到太子叹了口气，轻轻在他耳边对他说了句什么。

　　他像是听清了，又像是没有听清楚。

　　他当时想着这算什么呢，一定得跟他问个清楚。

　　可是那天的天气实在是热，身上也犯了懒，他本想着要睁开眼问一问的，却还是在那人的怀里迷迷蒙蒙的睡了过去。

　　如果能在那个时候睁开眼问一句就好了。

　　齐容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因为实在是太久了，太子突然一阵心慌，下意识想抬手摸摸他的脸。

　　没想到齐容却突然侧开了脸，他伸出去的手就这么扑了个空，僵在了那里。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齐容已经走了。

　　太子最后还是要回去继承皇位，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由他来坐的。

　　后来父皇出了事，他的弟弟被推到了那个位置上，平白受了许多苦。

　　于是，他又见到了齐容。

　　齐容奉命带了军队来接他回城，只是一路上都很沉默，骑着马跟在他的车子旁边，太子几次想叫他都没有机会。

　　淮城到京城路途遥远，何况回去之后日子还很长，太子觉得总还有机会。

　　没想到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叛军的突袭。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刀光剑影，转眼间敌人就已经突破重围杀到近前。

　　太子本来常年练剑身手了得，只是前几年死里逃生受了重伤，如今动作便沉重许多。

　　挥出的剑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在此时突然寒光乍起，凛冽的剑气从身侧暗影中飞出，径直就朝身前袭来。

　　太子动作迟了一步，对方这一招来得又太快，他知道自己如何都躲不过了，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刻突然有人扑过来挡在他身前。

　　那把带着寒光的利剑几乎将齐容的胸膛刺穿了，太子将他搂在怀里的时候人便已经没了脉搏。

　　接下来，太子就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冗长的梦，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蒙着一层纱，看得并不真切。

　　当他们把齐容的尸身从他怀里夺走的时候，当他看到身上青白色的衫子被齐容的血染成赤红色的时候，当他终于回到皇城继承了皇位的时候，他都表现得出奇冷静。

　　因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梦。

　　直到有一天，下人突然问他丞相府里的遗物该如何处理。

　　太子，或者说如今的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谁，下人只好跟他解释，陛下，是齐丞相，齐容。

　　接着又说，齐丞相未曾娶妻，膝下也无子，问他丞相府里的东西如今该如何处置。

　　皇帝沉默许久，问，都有什么？

　　齐容从小生养在皇宫里见惯了那些金贵的东西，对这些身外物便不太在乎，整个丞相府里如今空荡荡的，就只有书房堆满了书，还有一些生前亲手写的手卷。

　　皇帝便让人将那些手卷拿过来，下人抬过来了整整几个大箱子放在他面前。

　　皇帝看着那几箱手卷，忽然想起来齐容小的时候第一次写的字还是他亲自手把手教的。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扶着他的手把字写完，还点了点他的鼻子告诉他，齐容，这是你的名字。

　　紧接着，他便问自己太子的名字该怎么写。

　　自己当时有意逗他，佯装严肃地说太子的名讳可不能随便写的。

　　可是当看他打了蔫儿没了精神的模样又不忍心了，便小声告诉他，孤偷偷地教你，你想孤的时候可以悄悄写在纸上，不要让外人看到。

　　皇帝边想着这些往事，边走过去亲自打开了那些箱子。

　　等箱子被打开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满满的纸，整整的装了几大箱子。每一张，都只写了两个字。

　　永轩。

　　那是他的名字。

　　皇帝把那些纸拿出来，有一些纸张都有些发黄，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上面的字也写得歪歪扭扭，十分稚嫩。只是越往后面翻，那些字便越发的俊秀英挺。

　　直到他翻到最后一张，那一张的字迹有些凌乱。在收笔的地方，有几滴水渍猝不及防地印在上面，晕湿了一小片墨痕。

　　齐容从几岁的时候就跟着他，几乎是由他一手带大。

　　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齐容的眼泪。

　　他久久地看着那几滴水渍，过了许久，才想起来要去伸手摸一摸。

　　可就在指尖碰触到的一瞬间，耳边像是“啪”的一声，像是一直绷紧着的东西彻底的断了，令他浑身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梦终于醒了。

　　那一天恰巧当值的是个刚从别的宫殿调过来的小太监，他看着那个脸上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表情的皇帝，在书房里捧着一堆废纸突然就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

　　哭得，都不像个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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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的话就到这里了，对HE有执念的小伙伴可以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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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后，皇帝重新去了一次淮洲。

　　他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走在街上，记得永延跟他信里提过的住处就在这附近，那天天气很好，他打算自己亲自去找一找。

　　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薛老头，你把我气走了可就没人陪你去采药了！”

　　只这一声，他便像是被人施了法术，定在原处再也挪不动脚步。

　　他心跳的厉害，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这时，后面那人却突然来到他身前，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位兄台你没事吧，你这是被人点了穴道吗？

　　他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如今已经许多年过去，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可眼前的人眉眼间却依稀还是少年时的模样。

　　他见自己一直盯着他便问，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你认识我吗？

　　皇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哑了，他咳了一声，才问，你……你叫什么？

　　却没料到那人却说了一声，永轩。

　　皇帝一瞬间睁大眼，你说什么？

　　那人像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发跟他解释，我之前大病一场，醒过来就什么都忘了，就只记得这个名字，这应该就是我的名字吧。

　　然后他又问，我看你一直盯着我，你是不是认识我？

　　皇帝看着眼前的齐容，突然很想大哭一场。

　　他没有想过他们还会相遇，更没有想过齐容已经死过一遭，醒来什么都忘记了，却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皇帝张了张嘴，就在他刚要回答的时候眼前的青年突然一拍脑门，叫了声不好！我把薛老头给忘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一溜烟的跑了，跑得远了才回头朝他招了招手，喊了句我就在城门口的药铺，你有空了可以来找我！

　　等他再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

　　而这一次，他想都没想便追了上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