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壳》枏木

9、第 9 章

　　好了。路疑合上书，平视前方默背。
　　主语和谓语之间插入了啥啥啥来着？
　　打开书瞄一眼，哦是分词短语。主语和谓语之间插入了分词短语，谓语要与主语……啥来着？
　　再看一眼，哦哦哦保持一致。
　　唉。
　　英语杀我。
　　路遥放下书，抬起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双眼也不聚焦，只是看着向阳所在的方向发呆。
　　图书馆的灯本来是很生硬的亮，但降落在向阳头上的时候就变得很柔和。向阳低着头，笔尖在卷子和草稿纸上飞速游走着。他的辫子随着头的转动晃动着，在光下看，一会儿是棕色的，一会儿是褐色的。路疑盯了他一会儿，也没看到他抬头撂下笔休息休息。
　　做什么呢？
　　路疑好奇，靠过去一点。
　　函数啊。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路疑看了向阳笔尖下的题两眼就对它失去了兴趣，转而注意起向阳。
　　向阳今天应该是喷香水了，坐在他旁边能捉到香味的小尾巴，靠近了香气就变得很明显了，是带着一点花香的木质调香水。路疑鼻子离向阳的脖子还有点距离，但能清楚地闻到香水的气味，他觉得这款香水和向阳很搭。
　　又要不待会儿问问他生日啥时候？
　　木质调香很适合向阳了。
　　话说，这小子脖子都晒不黑的吗？怎么这么白？还长……
　　“你干嘛啊，背完了？”向阳往前躲了躲，推了一下路疑。
　　路疑正盯着向阳的脖子发呆，猛地被一推推回了精神，一回精神头就听见了“你背完了吗”，脑子里那什么什么理论就又蹦了出来，他的眼睛于是又开始不对焦了。
　　魔鬼啊……
　　“没。”他委屈地看着向阳。
　　向阳皱着眉，看起来有点像生气了。路疑不确定，他从来没看过向阳生气。
　　但万一生气了呢？
　　路疑怕这个万一是真的，噘着嘴，眉毛往下耷拉着地看着向阳，向阳说一句他解释一句，末了还加上一个“你还凶我”。
　　向阳刚才慢慢软化的壳子彻底碎了，他一下子笑出来，出了声后略微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路疑看着他浅色的瞳仁晃动着，看他额发散下来的那一绺搭在他额前，看他修长的手指稍微弯曲挡在他嘴上。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路疑接下来背英语的时候都是背几个后看一下向阳，欣赏一下他半低着头做卷子时的侧影。
　　眉是轻微皱着的，下嘴唇是被咬住的，左手指尖因为摁着卷子所以是发白的。眼睛眨啊眨，睫毛留在他眼下的阴影也变化着。
　　路疑发现向阳认真做题时有一个毛病，就是爱咬嘴唇上的死皮。
　　改明儿叫他别咬了。
　　都快撕破了，不疼啊。
　　傻子似的。
　　虽然边背书边看向阳比纯看书好过多了，但每次目光从向阳身上换到书上时路疑都忍不住想叹气。
　　向阳可比书好看多了。
　　等路疑终于把这几篇英语给背完时，向阳还在做题。
　　这么慢呢怎么？
　　路疑于是又凑了过去，下巴靠向阳近了些。
　　向阳注意到他：“背完了？”
　　“嗯，您啥时候完呢？”路疑又往前凑了凑，想再闻闻向阳身上香水的味道，打算到时候挑个香型差不多的送给向阳。
　　向阳手下笔动了动，偶尔才写个数出来，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再等会儿，马上了。”
　　路疑看他皱着眉专注的样子，就没再说话打扰他了。路疑嘴是闲下来了，眼睛可是闲不下来。他低着头，把眼睛抬起来，向左边看去。
　　向阳认真的时候就没有笑模样了，眉毛皱着，眼帘低垂，嘴角平平地向两边蔓延，没在笑，但酒窝比笑起来时还要深上一点。
　　路疑盯着那个酒窝放缓了呼吸，怕把它给吓散了。
　　酒窝真是太加分了。
　　路疑不自觉地又靠近了一些，想去看看向阳的睫毛有多长。他嫌探着头太累，就伸出了一只胳膊搭在向阳身后的椅背上。
　　睫毛真长啊。
　　跟小蒲扇似的。
　　向阳鼻子长得也挺，脑门饱满，侧影曲线特别圆滑。
　　侧影真是绝了。
　　真会长啊这小子。
　　路疑侧过脸看着向阳写下了个Ａ，看着他放下笔看着卷子点点头，看着他转过头来，看见他略微睁开了眼睛，看他琥珀色的瞳仁在灯下的深浅变化，看他咬住下嘴唇止住了话头的样子……
　　嗯？
　　路疑一下子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和向阳近到呼吸交缠、眼睫毛都快粘到一起时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向阳在这个当间儿又来了一句：“你用香水？”
　　路疑脑子“当”的一声就直接关机了。他坐在椅子上看向阳问出口时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踩了一脚在棉花里，软软乎乎的提不起精神。
　　“……用。”
　　在路疑本能地回答了以后，沉默慢慢地又蔓延开来。路疑看着向阳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觉得心脏像是不停摇晃的汽水瓶，从里头抑制不住地冒出小泡泡。
　　向阳先打断的这场对视，他的酒窝突然深了一下，转头的同时往后挪了一大步。路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从书架后转过头来的小姑娘。小姑娘眼神里也没什么，但路疑心里发虚，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他尴尬着想伸手拿书和笔，但手一伸过去就碰到了向阳的手。
　　小姑娘看到了。
　　路疑心里虚着，因为手指被向阳碰到又觉得心动。他转头看向向阳，余光还留着姑娘的残影。
　　小姑娘隐约的笑了下就转过头去了。她身边的朋友问她：“咋了？”小姑娘只回答了：“小情侣。哎呀甭管了，去那边儿找找吧，这块儿没有。”说完俩人就走开了。
　　路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但他一下子就不虚了。
　　小情侣。
　　只是小情侣。
　　没有别的什么特定名词，没有猎奇一样的眼神，没有震惊和好奇，只是面对普通人一样的反应。
　　不虚了。
　　但等他把注意力全放在向阳身上的时候，他慢下来的心跳就又快起来了。
　　这一快他的脑子就又开始黏黏糊糊地不转了，向阳说什么他都是凭本能回答的。本能里是不存在政治的，所以他当然答不出来。
　　向阳这个人啊，只要是稍微看过来、碰一下自己，自己就开始回归原始了，全靠本能。
　　所以心里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路疑甚至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他看见向阳瞪大的眼睛和向阳从耳朵一路烧到鼻尖的红霞。
　　完了。
　　路疑想。
　　完了。

　　事实证明人在绝望的时候学习效率要快上至少一倍。
　　向阳脸红了很长时间，但在这很长时间里他都没跟路疑说过除了学习以外的话，要不就是缩着手指继续写卷子，总之拒绝与路疑视线接触。
　　路疑瞟了好几眼，向阳都没看过来。
　　啊完了完了，嘴那么快干什么。
　　干什么！
　　你看这个人，坏得很。说了不会再跑的，都说好了的。
　　“……不是，”路疑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向阳：“咱能不能休息会儿？”
　　向阳盯着手上的书点了点头：“嗯，歇呗。”
　　路疑看向阳还想转过身去继续写题，就伸出一只手迅速拉住了向阳的右手：“我的意思是，一起休息。”
　　向阳被扯住的一瞬间就冻住了，他被拉住的右手半悬在空中，拇指指尖在空中迷茫的抖动，大概是不知道该不该搭在路疑的手上。
　　“……你休你的呗，我又不累。”
　　“不行，你不饿啊？”
　　“不饿。”向阳把头转向左边。
　　路疑咬着牙捏了捏向阳的指骨：“我饿了。”
　　向阳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看向路疑：“饿了你自己去……”
　　“别装听不懂我意思，”路疑瞪了一眼向阳：“我就是想跟你去！”
　　向阳的脸又红了。
　　小破孩装什么傻，完蛋玩意儿。
　　路疑看着向阳红彤彤的脸，一边生着气，一边又觉得自己要绷不住露出笑容了。
　　肤白貌美可太好了。
　　他又想起之前小姑娘说的那句“小情侣”，一边在心里乐着一边美。
　　小情侣。
　　嘿，小情侣哦。
　　嘿嘿哈哈吼吼。
　　路疑看向阳实在开不开口，放轻了力气，声音低下来：“陪我玩会儿呗，好不好？”
　　向阳的眼神在路疑和书上晃了好几圈才点点头：“嗯。”
　　路疑松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后刚想拉着向阳站起来时听到了向阳肚子发出了一声响。
　　嗯？
　　路疑转过头去，看见向阳面无表情地慢慢站起来。
　　“噗嗤。”路疑没忍住。
　　向阳装没听到，拉着路疑迅速离开图书馆。
　　路疑还在乐。
　　一本正经的，怎么那么可爱呢我的老天爷啊。
　　“别乐了。”向阳无奈道。
　　“谁说自己不饿来着？”路疑黏上去：“装，再跟我装。”
　　“你安静会儿，”向阳瞪了他一眼：“谁先瞎说话撩人啊？”
　　“撩着你了？”路疑看向阳也没什么反感，心里越来越开心。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向阳瞪了一眼路疑。
　　路疑见好就收：“吃啥去啊？”
　　“面，”向阳声音又软了下来：“炸酱面。”
　　太可爱了。
　　路疑压下拼命想上翘的嘴角：“走啊，我跟着你。”
　　向阳顿了顿，转过头来：“不怕我给你卖了啊？”
　　“也得有人买啊。”路疑不在乎地看过去。
　　向阳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把头转了回去：“你还怕没人买啊？”
　　路疑看着向阳的红耳朵心里发痒，嘴上就想撩饬他：“你买吗？”
　　路疑觉得自己学坏了，跟向阳相处久了就老想学他撩人。
　　但学习毕竟是模仿，灵魂精华还得是原版里才有。
　　向阳轻笑了下，转过头冲路疑挑起眉：“买啊，一百万都买。一堆人，就你合我胃口。”
　　路疑噎住了。
　　向阳一露酒窝他就没辙。
　　死穴啊死穴。
　　“怎么样啊路先生，”向阳酒窝又深了一些：“一百万，考虑考虑？”
　　瞅瞅这小子财大气粗的样子。
　　真是……要命。
　　路疑没忍住，嘴角跟着向阳嘴角往上一起翘起。
　　他心里有底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