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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十二 ...

  •   那对双胞胎兄弟坐在村子门口行医,药箱摆在地下,腰上缠着金索,一群路过的头顶水罐的妇人停下来,问他们能治什么病,两兄弟对望了一眼。
      “我们通晓八□□娑底耶快活地说,“针刺首疾、治身患、鬼瘴、治诸疮、恶揭陀药、长年法、治童子病、足身法。我们没有不能治愈的疾病。”
      “是啊,”达湿罗说,“什么病都能治。”
      那群妇人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叽叽喳喳讨论起来。随后有人羞怯地走上前去,低声求医问药。他们的诊断很准确,人又甜美可爱,妇女们很快就对他们产生了好感。她们围了上来,双马童也一一诊治、给出建议和药方。妇女们拿着药说笑着走了,双马童觉得心情愉快,彼此交谈着。
      就在此时,天突然变得阴沉,影子笼盖了他们的头顶。两兄弟吓得跳了起来。
      湿婆悄无声息从天而降,如雨云般落在了他们面前。毁灭神足尖着地,坚固的大地在他的脚下犹如水面般泛起涟漪。
      双胞胎惊讶万分地看着他,张大了嘴巴,以至于忘了行礼。“世尊……?”
      “向你们致意,双马童……不,那娑底耶和达湿罗。”湿婆说。“寻找你们的踪迹可不容易。”
      双马童突然微微变了脸色。“您寻找我们做什么?”那娑底耶小心翼翼地问。
      “我来寻求你们的帮助。”
      “您……您需要什么样的帮助?”隔了一会,达湿罗开口问。
      “是这样的……”湿婆说,迟疑了很小的一个片刻,话说出口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了。这令双马童大为惊讶,甚至也让他自己吃了一惊。“……我要结婚了。”
      双马童惊愕地对视了一眼。
      “结婚了?”一个问。“和谁?”另一个问。这会儿他们又像是回到了从前,思维和话语纠缠在一起分不开。
      “萨蒂。”湿婆轻声说。
      那娑底耶和达湿罗瞪着湿婆。
      “……那你可要对她好一点啊。”末了,那娑底耶轻声嘀咕了一句,达湿罗捅了一下他。
      “这真是无上之喜,”他看着湿婆说,“看得出来,您现在也非常喜悦。我们从未见过您如此……如此地……”他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湿婆问。
      双胞胎沉默了一会。“要知道,过去我们非常怕您。”达湿罗说。
      “但我们不是畏惧你的力量。”那娑底耶说,“我们像那块沙漠一样,没有理智和情感,没有道德和良知。您却比我们走得更远……”
      “我现在改变了吗?”湿婆问。
      双胞胎安静下来。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随后敬畏地低下头来。
      “也许有,也许没有。”那娑底耶轻声说,“只有您自己才知道。”
      “……那么,您为什么需要我们的帮助?”达湿罗说,“您无所不知,影子里也潜藏着无数人马。”
      “那其中没人知道该如何做新郎。”湿婆说,“你们知道吗?”
      双胞胎又对视了一眼,随后便爆发出一阵热烈欢快的大笑。达湿罗弯下了腰,那娑底耶捧着肚子,差点滚到了地上。湿婆皱起了眉。
      “我诚心向你们求助,这不应当是我得到的回答。”他说。
      双马童不敢继续笑了,直起身来看着湿婆。
      “好吧,我们的确能给你一点建议。”那娑底耶甜蜜地说,“首先,您得找到一支迎亲的队伍。”
      湿婆踌躇了一下。“这没问题。”影子在他脚下发出欢喜的低语声。
      “不能吓到新娘。”达湿罗提醒说。
      “萨蒂并不会害怕。”湿婆说。
      “她不害怕不能说明别人不害怕。”达湿罗一本正经地说,“得要像个样子,好让她也觉得欢欢喜喜的。”
      “其次,你也要像点样子,”那娑底耶说,“你得解开你的发辫,戴上新郎的宝冠。”
      “把你胳膊上的毒蛇拿掉,换成臂钏。”达湿罗说。
      “你不能在身上抹灰,得要换成檀香膏。”
      “不能佩戴骷髅花环,而是莲花花环。”
      湿婆似乎越听越困惑。“非要这样做不可吗?”他问。
      “一定要这样做。”双马童齐声答道。看到湿婆的神色,他们忍不住又笑了。
      “如果您不知如何是好,此事尽可以交给我们,没有问题。”那娑底耶说。
      “不过,”达湿罗换了一副严肃表情。“如果我们尽力帮忙的话,我们也希望世尊能够给予我们帮助。这对于您来说很简单,对于我们却至关重要。”
      这对双胞胎在人间浪迹时变得很油滑,湿婆这么想着,笑了笑。“你们需要什么?”
      双马童对望了一眼。“我们能希求您的保护吗?”达湿罗说。
      “保护?”
      “是的。”达湿罗毕恭毕敬地说,“因为这几个月来,一直有人想要杀我们。”
      湿婆看向他们。“想要杀你们?”他说。
      “是的。”达湿罗压低了声音,“是天界的人。天界来的人想要杀我们。”
      云彩在天上缓慢地舒卷。湿婆微微皱了皱眉。
      “那些人追得很紧,”那娑底耶说,“我们拼命逃亡,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过久。”
      他说着,转身走向了药箱,从其中取出一片碎片来。“好几次我们都险些命丧黄泉……幸好我们还有一点法力。”
      湿婆看了一眼,那碎片像是宝石的残片。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天界的东西。
      残留的气息他也很熟悉。
      是友邻王。
      他一定是想要通过这宝石,施展双目的威力,剥夺双马童的光辉,好杀掉他们。
      但代理天帝为什么会想要取双马童的性命?
      他和他们之间根本毫无瓜葛。
      “天界的人为什么想要杀你们?”湿婆轻声说。
      那娑底耶困惑地歪着头。“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我们治病的技术太好,人的病都被我们医治好了,就没人会去神庙里祭拜,不会是这样吧。”
      湿婆笑了笑。“你们每天救治10人,也许最多20人,而死神每日从世上带走10万人,20万人。即便你们的名声能上达天听,……”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商底耶是众神的子宫,双马童自从创世就一直生存在那里,从未真正成型。既然如此,他们的医术是从何而来?乌莎斯是丝毫不懂得这些事情的。很久很久之前,当他第一次因为喉咙的剧毒发作,痛苦难当,在世界之间拔足狂奔,最后跌落下界,掉落在商底耶时,也是他们两个治好了他。而那时候,他们蒙昧愚蠢,毫无人性,为何那时他们就已经懂得医术?
      “……双马童。”
      “……是?”
      “是谁教会你们医术?”
      “是生主啊!”双马童齐声回答。
      湿婆有点愕然。生主是对一群具有伟大威力的仙人的称谓。达刹也被称作生主。
      “哪一位生主?”他问。
      双马童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达湿罗说。“不记得。”那娑底耶说。
      隔了一会,那娑底耶又低声说,“生主就是生主。”
      湿婆摇了摇头。这看起来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你们到底哪里得罪了天界呢?”他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医术犯忌的话,”达湿罗轻声说,“那也许就是因为我们知道的那个秘密咯。”
      气氛突然转变了,空气里有股沉闷的味道。暮色正落在大地上,这对犹如晨光般的双胞胎突然陷入死寂,他们吓得面无人色,沉默着,犹如两根烧焦的树桩立在大地上,被黑暗笼罩。
      “什么秘密?”湿婆问。
      双胞胎的目光呆滞而充满恐惧。隔了半天,达湿罗才开口说。“不知道。”
      “不记得。”那娑底耶说。
      他们的声音变得僵硬、死板。如同回到了过去,双胞胎尚不存在人性的时间。
      “秘密就是秘密。”达湿罗低声说。
      “埋藏在商底耶。”那娑底耶说。
      “太肮脏了。”
      “太丑陋了。”
      “不能泄露出去。”一个轻声叫喊。
      “绝对不能。”另一个发出哀叹。
      “如果它被发现,”
      “义理就会丧失,”
      “秩序就会崩溃。”
      湿婆看着他们,微微皱起了眉。
      “因为它不是一个人的错……”双胞胎发出低低的哭声,
      “全世界都要背负它的罪孽。”

      阿耆尼从自己的云车上下来,登上王宫的台阶,止住了脚步。他看到会议厅前的方场上摆放着各色珍宝。有十人重的、光辉似火的黄金,有的已经加工,有的尚未加工;有金柄白色麈尾,宝石做成的花环,镶嵌红宝石的镯子,玉石的祭柱和黄金祭坛;还有一朵朵的摩尼宝石莲花,荷叶用琉璃做成,上面摆放着珍珠露珠。此外还有盛放檀香和沉香的银梳妆盒子,色彩绚丽的衣物,以及形形色色的首饰。它们堆放在方场上,闪烁着光芒。
      阿耆尼皱了皱眉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他自言自语地说。
      “是友邻王送给达刹仙人的礼物。”苏利耶在阿耆尼身后说。阿耆尼回头看向太阳神,后者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名义上是赠予达刹,实际上是给婚礼的彩礼。”苏利耶说,“不过达刹并不领情,又把这些东西送了回来。”
      阿耆尼哼了一声。“我们的天帝对这件事情可是上心得很啊。”他说。
      “只是搞不好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苏利耶咧嘴笑起来,“这些东西最后都是要到湿婆手里的。可是湿婆拿这些东西做何用?”
      阿耆尼轻轻冷笑了一声。“他不知餍足,也认为其他人同样不知餍足。他以利欲为魂,便以为他人也同样以利欲为魂。”
      他们说着,一起走进了会堂。
      这个会堂的屋顶昔日用琉璃瓦铺就,光线自然地流淌下来,铺满地面。但友邻王并不喜欢强烈的日光和苍白的月光。他命令人把琉璃瓦掀走了,盖上黑色的绸缎,平时大厅里以夜明珠和檀香火把照明。宽阔高大的建筑里,火光和宝石光芒令事物的轮廓一半突兀明亮、一半藏在蒙昧的黑暗里,空气中则充塞着让人鼻子发堵的浓烈香气。
      一走进这会堂,说着锐利言辞的阿耆尼和苏利耶就一起沉默了下来。他们高挺的脊背和轻松的体态都消失了。他们弓着腰身,耷拉下眼皮,拖着缓慢的步伐朝深处走去。在那里,友邻王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
      天神们都到齐了。他们都和阿耆尼与苏利耶一样,微弯着腰,目光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膝盖或是鞋子,谁都不朝宝座那边看。
      伐楼那的座位在最外边,几乎与仆役一个位置。海洋之王沉默地坐着,脸庞隐没在黑暗里。
      “各位,”友邻王和蔼、威严的声音在会堂里响了起来,“今天我召集各位来,还是为了上次提过的事情。我认为现在地界刚刚换了国王,宝座不稳,正是我们进军地界、彻底铲除阿修罗的威胁的大好时机。我建议各位召集军队,做好一切准备。”
      隔了一会,阿耆尼低沉的声音在会堂里响了起来。
      “陛下,我认为不妥。”火神站起来,朝宝座微微鞠身,“反对的理由和上一次一样。不错,现在地界的形式混乱,不久之前才即位的婆罗恩奢迦远不如他的前任伯利。但是阿修罗王身边还有乌沙纳斯。有他在,我们就不能轻举妄动。何况天界现在也并未恢复元气,我们的军队未必能再次忍受长途征战,即便是……”他顿了顿,“能争取到湿婆的支持也一样。”
      在场的众神都在暗地佩服阿耆尼的耿直和勇气。但即便如此,火神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低垂着头,视线钉在自己的影子上。
      但友邻王并不生气。“乌沙纳斯?”他笑着说,“哦,著名的太白金星之主。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不过,如果他的存在会对天界构成威胁的话,为何不让他消失掉呢?也许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儿,他就已经一命呜呼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对吗?说不定那位新即位的阿修罗王也会随之一起消失呢,哈哈。”
      阿耆尼皱起了眉头。“陛下的意思是……?”
      “天界难道不存在能进入阿修罗王城的人吗?”友邻王说,“乌沙纳斯再可怕,也未必能比梵天的力量更强大。就算他试图逃跑或是反抗,在我目光的控制之下,他能全身而退吗?”
      “陛下是说刺客吗?”阿耆尼吃了一惊。“你……您派刺客去地界了?恕我直言,这并非是遵循正法的取胜之道。”
      “遵循正法……”友邻王哈哈大笑起来,“火焰的主宰,你的正直令我深感钦佩。但是,乌沙纳斯自己就是耍弄阴谋诡计的能手,这是对他的报应。”
      “他的确天生卑劣,”阿耆尼严肃地说,“但陛下坐在三界之巅,以正法为魂,理应与他有所区别。”
      友邻王还在笑,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细微的不悦。“过去因陀罗不也做过许多残忍和非法之事吗?为何你那时从不阻止他?”
      “陛下,”苏利耶憋不住了,“因陀罗已经为此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友邻王哼了一声,站起来。
      “如此重视微末小事,却忽视真正重要的战略,”他说着,“难怪你们这些天神这么多年来一直难以真正击败阿修罗。”
      众神沉默着。你们这些天神。你们这些天神。宝座上的那个人物早不把自己当成人类,可在这种时候,依旧不自觉地把天神看成异类。
      “陛下……”
      声音是从会堂最末端传来的。众神都吃了一惊。开口说话的人是伐楼那。而他太久没有说话,所有人都快忘了他落潮般缓慢的声音。
      友邻王似乎也有些吃惊。他抬眼,朝无声无息站起来低头对着宝座的海王露出一个微笑。
      “您想说什么?”他说。
      “这也许会让陛下感到不悦。但我想,提醒王者乃是臣子应尽到的职责。”伐楼那说,依旧保持着他优雅雍容的气度。“实际上,就算我们都同意,陛下依旧不能随意出兵。”
      友邻王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意思?”他说。
      “当初,因陀罗登上宝座的时候,与他的王后分享一半的王权。”伐楼那低着头说,“陛下,如果没有舍质王后的同意,您是无法出兵的。”
      友邻王瞪着伐楼那。随后他看向其他诸神。“有这回事吗?”他喝道。
      他的视线犹如燃烧的火棍,众神感到那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都缩了缩脖子。
      “告诉我!”友邻王说。
      风神伐由有气无力地含糊哼哼着;苏利耶垂下了头。最后俱毗罗开口了。
      “的确有这样的事情。”他仿佛叹息般说了一句。
      “舍质可是个阿修罗女。”友邻王说。
      “出身和接受灌顶时获得的力量无关。”伐楼那说。“虽然因陀罗犯下重罪,但舍质是无垢的,她至今仍是天界的王后。她曾把自己的那份权力交给了因陀罗,而当因陀罗逃走之后,那些力量自动回到了她身上。陛下,这千真万确,如果没有她的祝福和认可,您难以向四象之门外派出一兵一卒,更毋庸说取胜。”伐楼那说。
      “那些权力也应当归属于我!”友邻王喝道。
      “陛下,”伐楼那说,缓缓抬起头来,“除非您是她的丈夫,否则就算她死,您也得不到那样的权力。”

      “伐楼那,你发疯了。”阿耆尼大步追上正离开会堂的海神,满面怒容。“你对友邻王说那些事情干什么!”
      海神转过头看着阿耆尼。没有胡须的脸上露出一个充满凉意的笑。“火焰的主宰,你竟然愿意同我这个失势者讲话。”
      “因陀罗已经被你逼出了天界,”阿耆尼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你竟然连他妻子都不愿放过?!友邻王是什么货色,你难道不清楚?他急着想要全部的权力,一定会去骚扰舍质,逼迫她改嫁给他为妻,好从她那里攥取权力!”
      伐楼那脸上的微笑扩展成了一个不露出牙齿的大笑。
      “是呀。”海王优雅低沉地说,“如果我是友邻王,为了能向地界出兵,一定宁愿去做这里不让写的内容。”
      阿耆尼怒吼了一声。周围垂挂的帷幕无声无息燃烧起来了。“舍质王后品行清白,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妇女,失去了丈夫的保护,原本就足够不幸,你是在把她往死路上逼吗?”
      “……火焰的主宰,自从我们在世界的青年时代相识,你就一直如此,勇气足够而缺乏头脑。因陀罗的离开带走了你仅存的理智吗?”伐楼那不紧不慢地说,“……还不知道在往死路上走的人是谁呢。”
      阿耆尼后退了一步,瞪着伐楼那。
      “你是什么意思?”他说。
      一道长长的、残忍、阴狠的纹路,浮现在海王嘴角边。
      “我牺牲了我最好的一张牌,”他轻声说,“我最宝贵的蚌壳里的珍珠,……换来的就是这么个妄自尊大、愚蠢傲慢的人类,依仗梵天的宠爱,对我指手画脚,真是岂有此理。我能容忍吗?……我不能。他却以为我一蹶不振、就此认栽……嘿,浮浅、短视的凡人。”
      阿耆尼打了一个寒噤。
      “你又在谋划什么?”他严厉地质问,“你又在搞什么阴谋?”
      伐楼那笑了笑。“放心,”他说,“你应当支持我才对,阿耆尼。我并没有在谋划什么阴谋。只是一颗石子到了山巅,有人踢它一脚,它自然会滚下去。……”

      摩耶手里拿着一份贝叶经卷,在王宫的花园里茫然地转了一圈。宝石星星的光辉无声地洒在他头顶。阿修罗的建筑师看起来也显老了。
      “摩耶,你在找乌沙纳斯吗?”
      摩耶转过身,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不禁浑身一震,立即低身鞠躬行礼。
      阿修罗王婆罗恩奢迦站在他面前。他正值壮年,犹如落在黛青山边的一团浓厚雨云般黝黑、高大、英俊。他显然刚刚练武归来,微笑着,敞着衣领,汗水从健美的胸膛流下来。他怀里抱着他刚满两岁的儿子塔罗迦,这个满头黑鬈发的孩子正专心致志地用刚长齐的牙咬着父亲的牛皮肩带。
      这位即位不久的新地界之主和他的前任截然不同。婆罗恩奢迦勇武机智,性情豪迈,从各方面来说都称得上是个大武士,但他并不是伯利那样具备雄才大略的王者。婆罗恩奢迦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对乌沙纳斯十分依赖。
      “导师不在地界。”婆罗恩奢迦看着摩耶又说。“他去莲顶山去了。”
      “又去莲顶山?”摩耶有点吃惊。
      “是啊,”婆罗恩奢迦说,“他在那边冥想,观看宇宙的轨迹。最近他很喜欢这样做。”
      摩耶微微皱起了眉。乌沙纳斯会这样做,真是不可思议。是否他真的开始相信命运了?
      “你是来和他商议工程的问题吧?”婆罗恩奢迦亲切地说,“那你可以留下来,就在这个花园等他。”
      “多谢陛下。”摩耶说,又朝婆罗恩奢迦低头行礼。他抬头目送着年青的阿修罗王逗弄着儿子,哈哈笑着朝王宫内殿走去。
      这个人本不应当承受这宝座的重担,摩耶情不自禁地想到。他是个出色人物,但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可是除了他,诺大的地界里,也的确再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黑暗低垂的天幕上,宝石星星阴沉地闪烁着光芒,它们的辉耀中充满了愀然不乐的意味,连摩耶都觉得它们看起来贪婪可憎。
      他叹了口气,在花园的石头上坐下来,展开手里的贝叶,仔细注视着贝叶上描绘精细、严正的图样。
      有人走进了花园。摩耶抬起头来。他看到乌沙纳斯朝自己走来。他孤单得像片剪下来的影子,走到哪里哪里就变得无可奈何地苍白,眼睛深陷,嘴唇抿成了一条微微歪斜的细线,像是对他过去那种桀骜不驯微笑一个劣质的仿造品。这是摩耶已经逐渐习惯的景象。但今天还有更不寻常的东西。乌沙纳斯的步伐很轻,摇晃着,像是在强风中行走的人,有种难以描述的表情浮现在太白金星之主疲惫的脸上。摩耶吃惊地看着他,随即又嗅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道,他这才发现乌沙纳斯的肩头被血浸透了。
      “你伤了,”摩耶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乌沙纳斯放开了紧握的拳头,一块燃烧着的宝石落在地上。它原本是绚丽多彩的,现在却正被火焰烤得苍白,它噼啪裂开,似乎依稀闪现一个恼羞成怒眼神的虚幻映像。
      “那个坐在天帝宝座上的愚蠢人类。”乌沙纳斯从紧抿的嘴唇里吐出这样一句话来,“竟然想要派刺客暗杀我。他以为我是什么……”
      摩耶看了一眼那宝石,又看着乌沙纳斯。“你击败他们了?”他问。“他还会再派刺客来吗?”
      乌沙纳斯的脸色很差,双眸却在燃烧,令他消瘦了许多的双颊泛起一层被火炙烤出来般的红色。他一把握住了摩耶的双肩。“那些事情无关紧要。工程的进度怎么样?”他急切地问。
      摩耶瞪着他,“一……一切正常。比预计稍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
      “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完成?”乌沙纳斯说着,声音很可怕。
      “在月亮再次与鬼宿星座会合前,至少还要一百次看到太阳南行。”
      “加快,”乌沙纳斯喉咙里的声音变成了吼叫。“必须日夜赶工!”
      “已经不能再快了,”摩耶惊愕地说。“这原本就不是一项紧急的工程……”
      “现在是了。”乌沙纳斯说,他的手竟然在发抖。“留给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摩耶瞪着他。
      “苏羯罗,”他说,“你在莲顶山上看到了什么?”
      乌沙纳斯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充满老人般的焦虑和惊惶,这是属于现在的他的;可也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幸灾乐祸的意味,那是从前那个乌沙纳斯的一个幻影,一个回声。
      “我看到了宇宙终结的样子。”他轻声说,“摩耶,这个世界很快就要变成无主之地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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