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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星坠于野7 ...

  •   后来如采反思了一下,她之所以如此迅速地沉迷千秋戏,不光是因为棋牌本身有趣,打牌能挣钱,还有她不想面对现实的缘故。
      当然,不是说岚相扒她衣服的事。
      ……真不是!!
      即使在过去无数次想过她与巫炤重逢的场景,在真正遇到的那一刻,如采发现自己还是没能做好准备。或者说,她永远也不会做好准备。甚至在推开门的前一秒,她想着的还是先前险胜的牌局。
      直到对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眸,低沉淡漠的声音传入耳蜗……
      “请几位告诉我,这块木牌上的图案你们从何得来。”
      心魔在她脑内轻声提醒:动手。
      如采站定不动。
      自从妖力恢复得七七八八,她给自己重新下了封印,然后在谷仓的门上留下一部分力量。只要有人进到这里,她会第一时间知道,不必蹲在这里傻等。
      会进谷仓的人并不多,除去这次,也只有一队运粮的米商在这里歇过脚。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城中欢乐打牌,感应到有人再次触动了门,差点没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如今……堵到正主了呢。
      最先开口的还是聒噪的鸤鸠。“这个气息——又是辟邪!?刚才一只,现在又一只,辟邪在人间已经这么多见了吗?”
      话音未落,巫炤慢慢收回木牌,转了过来。
      “辟邪……若是来找你的同伴,你应该去往那边。”
      “……”
      不,如采心想:我是来找你的。
      ——我是来杀你的。
      虽说如此,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是把一只手按在裙边,没有拿出底下藏着的磔。
      “喂喂,巫炤,这个辟邪看你的眼神不对啊……”鸤鸠瑟缩道。作为战场亡魂的聚合体,它对他人的恶意、杀念相当敏感,何况眼前还是它厌恶并忌惮的辟邪。“不会是你的仇人吧?不过辟邪这种没脑子的妖真能活那么久?而且……”
      这家伙,怎么长的和它认识的某个死女人那么像……!?
      “不对!那女人早死透了。就算是转世,也不可能长得这么像。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鸤鸠碎碎念起来,“总不能因为我刚才提了她几句,就产生幻觉了吧……?”
      “提了我什么?”
      “当然是那该死的罐子!都是那个死女人干的好事!如果不是她把那个罐子送到你这里,那帮信徒怎么会把我关到罐子里,还是她做的罐子!这么多年我快被闷死了。巫炤,你说——噫!!”
      鸤鸠倏地收声。它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并非巫炤所说,而是眼前这只辟邪。并且这只辟邪还真是——
      “如采……是你。”
      巫炤平静地说。
      如采长叹一声,松开了攥着裙边的手。因为先前攥得过于用力,松手时指关节还有些僵硬。
      她轻声说:“是啊……巫炤。”
      好久不见。
      “他们是一伙的!”古考会的人惊叫出声。
      下意识地,如采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三个古考会的人在。
      仿佛是不作不死的典型案例,几乎是身旁之人让他闭嘴的同时,一条长勾袭向说话那人,如采迅速拔出鱼骨头,卡住突如其来的攻击。下一秒,长勾化作深红色的液珠,消散在空气中。虽然招式诡异,但她确信这一击在她的拦截下没有打到人,不料身后还是传来扑通一声。转过头,她发现那男的似乎是受了冲击,脸朝下扑倒在地。
      由血液凝聚而成的武器……如采皱眉:这人是被武器上的阴气侵袭了吗?
      “你怎么敢——”司危气势汹汹地走进屋子,对着阻拦她的人就要发难,却在看清对方面孔的一瞬间愣住。
      “巫炤,她……?”
      “是你我都认识的那个人不错。”巫炤给予了肯定的答复,随后转向如采,“你与他们并非一路。”
      显而易见的事,她想。她与古考会并非一路,可……她与他们亦非一路。
      这下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吧?心魔嗤笑道:小丫头刚才那一下可没留情,完完全全是冲着夺人性命去的。也不知手头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是啊……如采叹息:站在这个屋子里的,都不是什么善茬。但无论是古考会还是她,都比不过眼前这两位的上古遗恨。
      灭行八荒,恨生天地……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早已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两个人。
      “真的是如采……?”司危不敢置信地开口,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全然不知对面这位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杀死她。“长得和如采一模一样。可我明明记得她被那些该死的魔撕成了碎片,怀曦拼不好,也不给我看……”
      “对啊,如采已经死了。那你是——”
      “轮回转世。”巫炤平静地说,“身死郾川,她的魂魄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自然可以进入轮回。何况你我沉睡不知多少年……”
      “四千年。”如采忍不住开口。
      “四千年……”这下便是巫炤也愣怔起来,脸上难得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原来……时间已过去那么久。”
      司危却管不了那么多,一下开心起来:“所以真的是如采!”她几步跳到对方面前。“是我认识的、送我哨子的如采!你,你是来看我的吗?”
      “我……”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还‘活’着。你无法知道……”司危忽然低落起来,随后晃了晃头,露出一张称得上天真的笑颜:“没关系。如采现在好好的,还记得我和巫炤,没有变成另一个人……这就够了。”
      说着,小姑娘缓缓抱住了身前之人的腰。
      “你还在这里……真好。”
      如采整个僵住了。
      那是一具温度远低于常人的躯体。尘封千年的气味还未从对方身上彻底消散,除了泥土和碎石,隐约还能嗅到一丝血腥味。如采从没有这么直观地认识到,对方只是一具借由苏生之术重返于世、以鲜血为食苟延残喘的怪物。
      但司危对她毫无防备。不仅把弱点暴露在她的攻击范围内,还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
      正适合你下手,心魔说。
      “你可还有事要做?”巫炤问。
      “不……没有。”如采支支吾吾道。
      “那么,等我问完这几人一些事情,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叙旧。”
      巫炤脸上清浅的笑意几乎刺伤了她的眼睛。然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司危便把她拉到了一边。
      “好啦,不要管那些人啦。就让巫炤问他们好了,我们去另一边说话。”
      亲昵的态度,就像她每次去西陵时司危来找她那样。如采跟着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问:“刚才为何对那人下杀手?”
      “怎么连你也……”司危有些不悦地撇嘴,放开了手。“这些人闯进我们的安息之地,还用脏手碰我的梳子,拿过去当做自己的东西……难道不该杀?”
      如采摇了摇头:“他们并不知道你们会醒。”
      “那就可以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吗!”司危不服气,“那可是嫘祖送我的生辰礼,如采你明明也知道!那些人坏透了……若是你的沧海遗音在这里,他们肯定也会拿的。要是他们真的拿了,杀一百次我都嫌不够。如采,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可怜。”
      见对方开口闭口喊打喊杀,如采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
      “沧海遗音?”
      “是啊。巫炤和怀曦他们带回来的,放在了你的墓前。”司危咬了咬唇,“他们都不让我见你最后一面……我只看到这个。”
      “司危……”
      “所以,要是有人敢动你的东西,我绝对要杀了他。”司危狠声道。见如采一脸不赞同,她放软了语气,委委屈屈地说:“你要是不喜欢……那我、那我不在你面前杀人好了。”
      可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啊……如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很清楚此时的司危不是记忆中那个娇蛮却无害的丫头。不会像以前那样怯怯地藏在树后,偷听巫炤吹响骨笛;也不会再任性地缠着怀曦,追问其他人都去了哪里。她是巫之堂最小的祭司,在西陵城破之后和其他祭司一起杀了很多人,屠了很多族,以复仇的名义做了很多事。
      可是……她看自己的眼神,她对自己的态度,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比她年长却孱弱的人族。
      不,不光是司危。如采看向谷仓另一端与古考会二人对话的巫炤,对方正好回望过来。见她神色有异,他稍稍歪了歪头,仿佛在问她怎么了。
      巫炤……也是一样的。
      察觉到她心中的动摇,心魔在她脑内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然而还没等对方说什么,如采率先开了口:
      “你说……用千秋戏感化反派的可能性有多大?”
      “什么?”
      不给心魔反应的机会,如采一把将其关入原灵境中,然后对一脸茫然的司危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不用为我做什么……如今的我已是辟邪,会保护自己的东西。”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动她重要的人和物。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稍稍期望,会有那么一个不用手刃故友也能保全一切的未来?
      “说起来,你现在的眼睛和巫炤一样,是红色的呢!”
      司危忽然凑了过来。如采下意识想躲,但还是忍住了。
      “……巫炤的眼睛是红色的?”
      “嗯。”司危重重地点头,“我以前会想,如果如采和我们一样是西陵人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随时跑出巫之堂找你。我可以给你好多细麻衣和饰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们还可以一起到西陵附近玩耍……”
      “如果是西陵人吗……”
      如采轻声附和,心思跟着对方一起飘回了上古:如果是那时候的她……
      等等,那不还是死得很惨??
      “你说完了?”见巫炤缓步走来,身后两人都是一副听话的模样,司危问:“怎么,你要带上他们?”
      巫炤点头:“一个是怀家的后人。另一个……有用,一并带上。”
      “怀家……怀曦?”司危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两个人,无论哪个在她看来都是歪瓜裂枣。而且……“我记得怀曦根本没有娶妻生子。哪里来的后人?”
      “是他兄长吧。”如采插嘴道,“我记得怀曦的兄长搬到了有熊,以前还让我帮忙送过信。他们家好像就有几个孩子。”
      “苟活的西陵人……哼。”司危不屑地转过脸,回头向巫炤说:“既然你要带,那就带着。接下来做什么?”
      “那要看如采了。”巫炤说,“要论对如今这个人间的了解,你我都远不及她。”
      “你怎么不问问你身后那两个?”如采问。
      “他们怎会及得上你?”巫炤反问。
      “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如采摇了摇头,心中无奈,脸上却不由流露出些许笑意。“要论对这个人间的了解,我一个长在魔域的辟邪又怎么会比得过土生土长的人类?不过……”古考会这样的亡命之徒,如果不是书读得不好,也没必要走刀口舔血的路。如采不指望他们能把人族百代兴衰讲清楚。
      虽然巫炤他们也不见得想知道人族究竟有多兴旺,对他们这些被留下的人来说,人族的现状只能让他们感到自己的仇恨变得毫无意义,但她也没有隐瞒他们的必要。
      稍作思索,如采便打定主意:“有些事书里说得比我清楚。这样吧,我带你们去一趟书院。”
      巫炤没有异议。“听你安排。”
      带着一大队人走过木桥,距离城门不过几步路时,如采忽然回头,望向谷仓所在的方向。
      总觉得忘了什么……是错觉吗?
      于是当躺在稻草堆中、被大哥二哥彻底遗忘的古考会路人乙悠然醒转时,看见的便是一张大而熟悉的脸。梳着高马尾的黑衣侠士正蹲在他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还记得这人之前和二哥打得不分上下。他肯定不是对手。余光还扫到一个紫衣服的邪门女人和岑家那个丫头,他记得在之前的混战中这两人也不遑多让。
      所以……他是没睡醒,还是做了噩梦?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听见黑衣侠士对他说:“来,说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其他人呢?”
      岑家丫头也问:“还有你们的老大怀庆,贺冲呢?”
      古考会的人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醒来的姿势不对。于是他果断闭上眼,脖子一歪,又变回先前人事不省的样子。
      北洛:“……”
      你是在装死吗?
      不是,你这装死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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