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歌浮尘尽》山间一点雨

2、第二回 梦里梦外错落时空

　　“你死了。”

　　说话者的声音伴着气息喷在桃子的耳边，她猛地睁开了双眼，身体好像变得轻盈了，面前是那个骑着黑猫的怪物，怪物对桃子笑笑，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残忍的话，“你，已经死了。”

　　桃子有些不解，明明刚刚她还在卿城的婚礼上落寞悲伤着，怎么，一转眼之间，她就死了呢？

　　她不敢相信，转过身看见卿城朝她奔来，她张开双手想要拥抱他，可他却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她跟随他的身影而去，看见他奔溃地跪在翻倒的轿车旁边，还看见轿车里她血肉模糊的身躯，她都这样了，那她的爸妈呢？

　　她退后一步，不敢再看那惨绝人寰的车祸现场，不敢再听那呼天抢地的哭声，紧紧咬着牙关，强忍着泪水，巨大的黑猫闭着眼睛用头轻轻的蹭着她的脸颊，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此刻的她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了，似乎这怪猫给了她勇气。

　　她抱着一丝希望回望车祸现场，唯一慰藉的是她的爸妈仅是手上受了一点擦伤，这擦伤还是为了救被压在车底的她而受的，而她却因受伤过重当场死亡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运气？桃子自嘲地想。

　　而车里的另一个人毫发无伤，此刻正站在一旁看着她，桃子终于看清了那人长得什么模样了，他人长得高高的，异常的瘦弱，眼里含着泪水，“对不起，救不了你了。”他看着桃子的悲伤地说道。

　　桃子不知道她的死原来还能给陌生人带来这样的影响，能悲悯众人，能预见生死，能通晓鬼怪，这人大概是什么菩萨吧。

　　“你死了，跟我走吧。”

　　这怪物原就是鬼差啊，是她要死了，鬼差才一直跟着她。

　　她想要逃脱，回到家人身边，可转眼间，怪物就带她走上了一条笼罩着烟雾的道路，只看得清前路漫漫，却再也看不见两边的任何景象，连机会都不给桃子。

　　桃子不甘心地往后面望去，后面的路却被大黑猫挡完了，她有些愤怒，瞪着大黑猫，大黑猫委屈地喵了一声，却怎么都不肯让道。

　　“到了……”

　　不知不觉间，四周幻化成了一条大河，怪物和怪猫都不见了，而她正一个人走在河面上，走着走着却再也走不动了，她的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手骨，而她被抓住脚也正在渐渐白骨化，慢慢地，河里的白骨越来越多了，白骨里似乎有生命，那些在河里翻腾着的断手断脚们正在窃窃私语着。

　　“这又是谁？”

　　“被丢在黄泉，是做了什么大孽，怎么从未听过。”

　　“这魂魄真香啊，我快忍不住了，都别跟我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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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子没想到人死，并不是灾难的终结，原来只是开始而已，她不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么大的罪，先是莫名其妙死了，而后引路鬼差不见了，把她丢在黄泉，现在她还要被白骨分食。

　　正当桃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白骨化而无能为力之时，重重围住她的白骨突然惊吓地大叫着一哄而散了。

　　“它怎么上来了！”

　　“快跑啊，不跑就连这一个魂都没有了！”

　　桃子望着前方造成恐慌的一个与之前那些白骨并无差异的头骨纳闷了，只一个头，还离着那么远，这威力也着实猛了点，莫非这黄泉里也兴着黑吃黑？

　　她想，她是逃不过这一劫了，鬼差也太不负责了！

　　头骨朝桃子滑水而来，空洞的眼睛里放出诡异的光死死地盯着桃子，桃子想逃腿却动不了，甚至连屈起手指都做不到。

　　为什么别人做了鬼就能轻飘飘地飞来飞去四处作怪无法无天，而她却连死了都还要受罪。

　　头骨飘着飘着，身骨也出现了，用手撑着水面，往上一用力，一副骸骨全显现出来了，在水上向她走来，骸骨上慢慢生出了肉，伴随着缓慢地步伐，一个没有脸的女子渐渐成形，慢慢地，附着在身上的白色袍子也成了形，鲜红的颜色染进浸在水里的袍子上，从脚边开始蔓延到衣领，衣服湿湿嗒嗒的，滴着像血一样的液体，把桃子给吓得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手指脚趾都卷了起来，转身就跑，无脸女也跟着飞，桃子边跑边转头看，一个没有脸的人已经贴到她眼前了，用手拽着桃子，桃子眼睁睁看着那手融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在桃子已经做好了又死一次的准备之时，一把大刀砍断了她的手臂，一股力量将她拖离了无脸女，大刀横在她的面前挡着无脸女。

　　“差使，尔这样是破坏了规矩！”隐忍中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刀里发出。

　　“就算是，你又能拿我如何……”原来怪物一直隐身躲在一边看桃子的热闹。

　　“就算尔以前是大仙，也不能坏了天帝定下的规矩！该她受的苦，一样也不能少！”

　　桃子不知道大刀说的是自己还是那无脸女，思索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断臂，虽然有点痛，但好歹这大刀还是救了她，觉着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该受苦的说的是无脸女，她不过是一个出了车祸，一车人都没事，而只有她丢了小命的倒霉的弱小女子罢了，青脸怪物不靠谱，把她扔在黄泉里等死，于是朝着大刀悄悄地迈了一大步，然后心里计划着大刀的尺寸，偷偷摸摸把自己缩起来，盘算着就算怪物对她放暗器也伤不着她。

　　“天帝？哈哈……”

　　青脸怪物挑衅道：“阎罗王这个小孩子让你们慌了吗？也是，地藏王不在了，你们倒也不害臊，以天帝为尊。”

　　青脸怪物贱贱地一句话使得大刀恼羞成怒，刀刃都泛出了红红的闪亮的光，“那吾就先破了这魂魄，看尔又如何！”说罢大刀直直地向桃子砍去。

　　桃子没想到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让她撞见了，一时惊慌失措。

　　“我看你在这地府也是待够了。”青脸怪物用骨头挡住大刀，顺势将桃子扯到自己的身后，桃子刚舒了一口气，又瞄到站在自己身边的无脸女，无脸女倒没有注意到她的小情绪，似乎正关切地望着青脸怪物。

　　“尔该知吾乃地藏菩萨所铸神器，毁吾者是与地府为敌，判官不会轻饶尔！”大刀落了下风，岌岌可危，只好说些威胁的话。

　　“呵，判官，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

　　说罢，大刀呜咽一声断成两截，河里的白骨们没有节操欢快地大口大口嚼着大刀碎片，河面上白腾腾的冒着烟。

　　“该你了。”青面怪物对着桃子笑着说道。

　　桃子还没反应过来，无脸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朝她撞了过来，力气之大，竟直接将她撞回到河岸上，而后无脸女好像消失了。

　　消失在了她的身体里？

　　这无脸女是想借尸还魂？

　　也不对，她本来就死了，那是借魂还魂！

　　桃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臂，来不及窃喜，青面怪物也朝她飞了过来，递了一截骨头到她的手上，桃子害怕差点脱手，“你的东西拿好了，我是不会帮你捡第二次的！”怪物却用利爪紧紧地包住了桃子的手 ，桃子不得已握住了骨头，才看清骨头上原来还有八个孔，竟是支骨笛。

　　桃子不知怪物是何用意，只当怪物是在和无脸女说话，要是怪物知道无脸女没有夺取到她的魂魄一定会再用其他法子对付她，于是桃子用肃穆庄严的眼神镇定地抬眼望着怪物，怪物没预见桃子想了些什么，用食指按着桃子的额头，喃喃道：“别忘记你的罪，你要去寻你的孽，走出这永生永世苦痛的轮回……”

　　从额头处扩散的力量使得桃子浑身燥热起来，桃子和青面怪物一起飞在了空中，似乎青面怪物从她的头中抽出了什么东西，正将她提在半空中。

　　“即使痛苦，你也要想起来，你必须想起来！”

　　随着青面怪物的话音落下，桃子脑中突然间闯进来好多陌生的记忆。

　　全是关于死亡的画面，家人的死去，自己的死去，每一世，每一生，包裹着苦痛，包裹着不堪，包裹着残忍，突然，砰地一声，在她的脑里炸裂，她被打击到狠狠的掉落到地面上，太痛了，止不住的痛，她用手抱着头，蜷缩着身子颤抖着，嘴里流着涎水尖叫着。

　　青面怪物冷冷地看着被痛苦包围的桃子，黑猫露出了不忍的表情，想要上前去，却被青面怪物制止了，“该她承受的，让她一个人受着，可不敢再惯着了。”

　　黑猫呜咽了几声，终于退后了，背过身不忍看桃子，桃子一声一声凄厉地惨叫接连传来，黑猫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捂住耳朵，呜呜叫着。

　　而桃子始终埋着头，牙齿打着颤，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错了——”

　　“我没错！”

　　“师叔，我错了……”

　　“我没错！都是他们的错，他们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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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呲，在我的地盘还想闹事？”

　　天外之音传来，桃子脑中翻江倒海的记忆终于停息了，像死里逃生一般，桃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意识愈加涣散，只见青面怪物挡在了她的面前，她用尽余力稳着身子，希望自己能够撑过去，青面怪物在她面前慢慢化了形，红色发带束着的长发飘在一袭白衣上的背影，还有一条从天而降挣脱了浑身铁索，身上长着奇怪花纹的龙。

　　是龙吗？

　　只有一对爪子。

　　头上的角几乎短得要看不见了。

　　疑似龙的生物，它，先是殷切地看着桃子，而后却又怒不可遏地朝四周喊道：“骗我，你们都骗我！”

　　见桃子疑惑地看着它，它继而哀嚎起来。

　　桃子很想看看青面怪物究竟长什么样？

　　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龙？

　　总觉得，很熟悉的样子。

　　可她却忍不住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