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天堂》砚飞

56、我们来过这个世界

　　人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可人心却越来越容易走失，每个人都在找各种口子，用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昏迷的120天后，陈数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病房窗口的梧桐树上有几只小鸟在追逐嘻闹，河边柳树已经抽出新的嫩芽。
　　在医院病床躺了整整六个月后，他第一次能扶着拐杖吃力地站了起来。陈数母亲喜极而泣：“我知道你肯定会醒来，从你听着音乐和听大家讲话流了眼泪那次，我就知道你会醒来！你听到我们说话了，真好，真好。”
　　陈数父亲转过身，默默地擦了一把眼睛。
　　这些日子，陈数感觉除了偶尔的头痛腿痛外，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化验结果出来，白细胞计数高，还有一点炎症，需做抗菌治疗。继续吃药、输液，饶是如此。陈数知道，这个康复的一个必然病程……有爸爸妈妈在旁边守着，每天炖汤来伺候着，还有一个有钱又有闲的朋友跑进跑出地为他买这买那，陪他说话聊天。陈数觉得自己这车祸出得真值，他的身心仿佛化作了一片羽毛，柔软轻盈地飘着不想着落。
　　在2号病房的32号床生活了近300天以后，陈数坐上赵志成的的豪车返回了自己的家。
　　陈数几乎错过了整个2016年，错过了母校70周年校庆。
　　在母校70周年校庆的时候，赵志成倒是捐了1000万，成立了志成奖学金，于是，他就成了赵博士。
　　“我现在鄙视一切学者，有钱能使鬼推磨那算什么，现代社会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当年差点被学校开除的人，如今不用进一天学校，就混了个博士。”赵志成说，他拿着这张别人需要花8年时间和无数努力才能获得的硕大丰满的证书，久久不能释怀。“可这就是现实。钱可以让尊言无语，让理想夭折，让天堂没有青春。”
　　陈数知道钱的重要性，除了儿时。陈数还有一段非常缺钱的时光，就是买完房结婚的时候。那时候，陈数甚至不敢向家里人说，也不敢向朋友开口借钱。对他来说，与其被拒绝，被朋友鄙视、嘲笑，还不如自己咬牙。
　　那个时候的他，相信“牵手到白头”是一种美。只是后来，他开始觉得那是一种矫情。他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坚持到白首的，他不但怀疑自己，也怀疑别人。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左欣，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自己人生旅行的起点，也做好了走到终点准备？
　　往事如流水。而时间，除了是把杀猪刀，还是一把开启天堂和地狱之门的双重钥匙。
　　这两年，王海家里最亲的两个人都走了，他自己也锒铛入狱了。
　　赵志成呢？赵志成仍旧孤家寡人一个。
　　徐林没有和父母一起定居意大利，他娶了新西兰的妞。徐林从新西兰的皇后镇给赵志成和陈数都寄了贺卡。贺卡里说，皇后镇是个好地方，他们准备婚后到此长住一段时间再开启环球旅游行。小两口说要丁克，收养了两条狗，说是当孩子了。他们准备用五年的时间，去南非、埃及、以色列……一路转过来。他们热切地希望王志成和陈数，到时候有空要一起过去看看。“皇后镇适合你养身体。”徐林对陈数说。
　　丁克。以前陈数和左欣怎么没有想到，还一门心思地吃了几年中药。想想，不过是作茧自缚。
　　出院后，陈数常常半夜一身冷汗地醒来，有时候是一个梦，有时候是忽然的一阵神经抽动。家里静得出奇，左欣和他的结婚照还挂在墙上。照片里，左欣微低着头，陈数转头深情地看着她——一幅浓情蜜意的画面。
　　陈数决定接受徐林的建议，去新西兰住一段时间，顺便帮他看家。
　　都说杭州是天堂，陈数不觉得。都说每个人心里有个天堂，陈数觉得，每个人的心都是一片发酵的沼泽地，充满着乌瘴之气。陈数不知道有没有天堂，哪里是天堂。他迷糊着双眼，只是想去看看。
　　新西兰的皇后镇(Queenstown)位于瓦卡蒂普湖 (LakeWakatipu)北岸，是一个被南阿尔卑斯山包围的美丽小镇，依山傍水。据说全镇就只有18000人。瓦卡蒂普湖安静平和，就像一大杯被山川包围着的蓝调。
　　街上的人都开经济型轿车，二手车也很多。关键是便宜，一个月的工资就可以买一辆。车子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代步工具。
　　如果偶尔看到有跑车或豪车开过，认真一瞧，驾驶座上都是东方面孔。走在镇上，偶尔还能听到空灵悠美的钢琴声，还有无处不在的轻快的吉他声。
　　陈数和赵志成他们倒不是为这里的美景感动，只是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混在一起，随着吉他和手鼓音乐起舞的时候，那种和谐的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徐林和他的日不落娇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们租住在镇上一户普通人家里，房东夫妻酷爱攀岩。两个人一起去过世界各地很多攀岩圣地，他们踏过瀑布，踩过海滨，两个的爱情在旅途中转变成了一种相濡以沫的同志伙伴关系。后来，两个人爬不动了，就在皇后镇买下这幢房子。
　　在陈数他们抵达的第二天，徐林夫妻就开始了新的游历之旅。赵志成说要自驾游完新西兰，指不定还能邂逅异国美女。
　　陈数哪里都没有去，他一直住在皇后镇。他开始在街上闲逛，在湖边看落日，在酒巴听人弹唱LOVE STORY。
　　一周后，陈数突发奇想，在街头摆了很大的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我给你10美元，你给我一个故事。（give me a story, i will pay you 10 dollar.) 他需要各种爱的故事，可他只有钱。
　　这是一个奇怪的生意人，但皇后镇更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生意人，他的生意居然很兴隆地还是开张了。很多人去和他讲自己的故事，亲情爱情，探险旅游无所不包。
　　他也遇到过中国人，大抵是趁着年轻出来流浪的。
　　以前，陈数对流浪有一种概念上的约束。却不曾想这个背着背包和手鼓流浪的年轻人，很有自己的想法。他说：“人生就是一场不断校正自己方向的旅行，方向的终点有亲情爱情，事业和信仰。我旅行，我在校正，我有自己的方向，正确的方向。”
　　陈数平均每天能收到2个故事，他用笔把这些故事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在新西兰的一个月里，陈数看到美景，还遇到了许多一些心态平和的人。
　　从别人的故事里，陈数清楚地看见了别人的工已火人，也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每个人都一样，有时悲伤，有时流泪；每个人都在寻找，有些人找到了，有些人拥有了，有些人丢失了，有些人压根就没有碰到……
　　听了无数个故事的陈数突然觉得，其实人们的故事都差不多。大抵就是成功与失败，金钱与背叛，爱与被爱。
　　人生在世，爱是主题。而最好的爱，就是感冒时那杯热水，是洗好晒干的衣被，是鸡毛蒜皮的争吵，是生气后还能拥抱……
　　一个月后，陈数的就记了满满当当地一笔记本的故事。他合上本子站起身，抬头望天。天很蓝，云很白。
　　都说万事万物由心生有由造。当你的内心充满着什么，看到的就会是什么。也许是心念，也许是灵异。陈数看到了天上有一片心形的云朵，还有一匹奔跑的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