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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切都在发泡 ...

  •   第3节一切都在发泡

      那时候,整个中国都在急速地增长,发泡。杭州本地人可以穿个白色汗衫,摇个麦杆扇子炒个股,斗个蛐蛐在棋牌室里混一天。城乡结合部的则坐拥三宅一院,将房子切割分隔无数个十平米,二十平米,租给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外来打工仔,就可以年收入过几十万。像陈数这样的外地人则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地往前闯,每天下班后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梦想着将来自己能飞黄腾达——毕竟,没个两上套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新杭州人。
      陈数租住在离单位不远的城东地区。
      因为远离主城,火车东站和汽车东站都在拆老建新中,城东就像一个巨大的施工现场,砖瓦满地,泥灰飞扬,一批批的外地民工,从这两个半拆又没拆的站里进进出出。只屑你到路上晃一圈,衣服上就会有一身泥味。
      除了车站里进进出出的车子和人,路上也都是哈着气等着客人的揽客中巴,门上挂着的售票员永远喊着“绍兴柯桥诸暨义乌去不去?10块一个,10块一个。”
      如果人没坐满,车子就会不停地在街上兜转。最多的时候,沿着主街开了十圈,中巴都没能往绍兴的方向开了去。
      有些心急的乘客就会喊:“你这样兜,快四十分钟了,绍兴都开到了!”
      售票员一般是穿着玫红夹袄的丰腴女子,一般听到乘客有报怨,就会怒目又睁,死死地盯着你,一副你不理解底层人民睁钱不容易的意思。
      “大哥,你没看到车上只有8个人啊?上座率这么低,开出去要过境费油费,你才付十块一个啊,车站要18呢!没钱挣我一家要饿死的!”那河东狮吼的气势,让其它乘客纷纷点头称是,弄得报怨的人颇有点不懂得体恤民情的意思。
      出租屋是一个联合国。一到晚上,房客们都会陆续回到租住处。整个楼层就开始热闹起来,洗衣烧饭的,打趣说笑的,耳边响着全国各地的土语方言。
      深夜躺在床上的时候,陈数每天都能听到楼道里滴滴答答的衣服嘀水的声音。
      没有甩干设备的租客们,终于清理了一天的疲惫,把自家的衣物进行清洗挂晒。
      晚上嘀嗒声过后,白天的楼道里常常会出现各种颜色的裤衩胸罩,基本都是租住朝北的房间的,相对来说,朝北的房间每个月可以便宜100块,租客们自然也就是找一个晚上的落脚点而已,当然都是越便宜越好。虽然是阴干,但他们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那本就是一些廉价得不能再廉价的衣服。
      和陈数住在同一个楼层的是一对四川来杭州两年,开出租车的夫妻,和几个来自河南的和陈数一样刚刚毕业的小伙子。每天晚上,四川夫妻的房间里总能传来一阵阵浓郁的麻辣香味,让从浙西来陈数,躺在床上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
      河南的几位小伙子,从来没有整体出现过。四个人房间只有两张床,两个回来的时候,两个就出去了。陈数在羡慕他们省钱有道,利用起了房间的每一个时间段的时候,常常在想,他们得是从事什么工作的,才可以如此统筹地安排好交差住宿的时间?
      最让陈数觉得有压力的,是住在他楼上的两位身份可疑的年轻女郎,每天除了必须要包住的地方外,总是尽可能地把白花花的□□往外多露一点。
      每天白天她们基本都在家睡觉,晚上则会把脸涂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睫毛粘得长长的,嘴巴时而大红,时而紫红,扭腰摆臀地经过陈数的门前,然后消失在杭州城东繁华的夜色中。
      陈数住的房间朝北,窗户就像毛巾大小。门外喧嚣杂乱,门内拥挤闷热。
      房东自己从前面的正门走,居住在整个二层,租客们都从屋后的小门走,每个楼层切成n个房间,每个房间门口挂一个“房屋出租户”的蓝色小牌子。前门和后半面是完全隔离开的,隔得没有一点交集。
      交房租的时候,陈数走过一次前门。
      那时候陈数拿着400块钱,站在大门的院子里,院子里假山楼台,还有一池塘养着一些小鱼。
      主人家在二楼,一层至少应该有120平方,窗帘落地,整个都铺着木地板。敲门的时候,房东从门里出来,带出来一股房间里冰爽的冷气,让陈数忍不跟着门缝移动的方向轻轻地挪动着脚步。
      虽然在同一幢房子,但他们的生活环境差的不是一点点——大气豪华的装修,宽敞的客厅,还有呼呼地冒着冷气的凉爽劲。再想想从后门进的那些小格子间,陈数不由得长吁了口气。
      回来后,陈数忍不住帮房东算了笔帐。房东共有两幢房子,一幢三间小平房,一幢5层洋楼。平均每层隔了5个房间,除掉房东自住的那层还有四层。每间平均房租是500块,一个月就是10000元,三间小平房每间每月300元,一个月也有毛1000元。一个月总收入就有11000元——还不算每个月收租客的一块钱一度的电费和两块钱一吨的水费。
      “这才是天堂杭州的天堂生活。”陈数咬着牙狠狠地想,“以后我也要有一套100平方以上的冒着冷气的房子!”
      可现实的情况是:陈数连台电扇都没有。
      整个七月,陈数流着满身的汗,一天冲三次凉地用一台15cm的乘风,在小屋里桑拿了一个月。
      为了改善夏日的生活,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陈数什么都没置办,第一时间先买了台高功率的落地电扇。
      那段时间,陈数的日子过得很有计划。因为一个月只能入手一件稍大一点的电器,他不得不好好计划。有了电扇以后,陈数才可能把燃气灶和炊具的事提上购置议程。
      炊具是一定要买的。一来自己开伙吃得营养些,省钱些;更重要的是,左欣来的时候,他们可以在这个动荡的城市的出租房里,找到一点家感觉。当然,真正的家,他也是会一步步努力去实现的。
      “理想的状态还是应该买个空调。夏天不用半夜起来冲一次凉水降温,冬天取暖不用靠抖。”那时候,陈数经常打个赤膊、舔着冰棍,一边躺在床上享受着电扇带来的清凉一边想,“总有一天,他会实现自己的梦想的,并且要让左欣一起享受他这梦想。”
      就是靠着这一点点臆想,陈数度过了在杭出租屋生活的第一年。
      工作以后,常常为五斗米折腰的陈数,没事的时候会翻翻自己在学校诗社时写的一些作品。“我欲对酒当歌,用豪情与热血祭奠青春……” 看着看着,陈数就想着,读书的时候可真是可笑,是啊,激情万丈,但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当饭吃。
      几个月的生存经验就足以证明:
      每个月得先领到工资填饱肚子,才能淡尊严和未来,这才是生活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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