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又跑路》沐雨经霜

3、第三章

　　旭日初升，第一缕阳光从云层中泄下的时候，伴随着一声清远幽冥的钟声，大衍宗第三百六十二届收徒大典宣告开始。

　　修仙大道考察的无非就是天赋与秉性，大衍宗的收徒大典，考察的便也是这两者。作为凌云小世界的佼佼者，大衍宗的收徒三部曲几乎连三岁的孩童都要耳熟能详了。

　　日头排到晌午，已经过了大半的人选。比往些时候的收徒大典，效率整整高出了一倍多。

　　“收徒大典要进行三天呢。一天一夜的寻宝、然后就是登云梯、最后剩余的弟子被带到大殿做天赋测试。一干就是三天，幸亏我辟谷丹准备得充足，否则还不要饿个半死了？”不过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年，嘴巴倒是闲不住，嘀嘀咕咕地说道。

　　白衣少年的身后，穿得破破烂烂，却也干干净净束发整齐的小少年默默听着，记下。

　　“不过很奇怪啊，这前面的人怎么回事？一会儿嚎一下，一会儿叫一下的。这前面是碰见——”鬼了吗？

　　还不等他吐槽完，终于踏上了高台的白衣少年抬眼，然后猛地一顿。

　　“啊啊啊！！！”

　　白衣少年终于步了前人的后尘，他甚至都说不出那个人的名讳，只是这啊啊啊的兴奋嚎叫，就完全堵住了他的嗓眼。

　　“肃静。”守在台前的一名弟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却也已经见怪不怪。在这里守了半天，他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呢，都快要被这些大惊小怪的人搞得耳聋了。此时真的很羡慕守在金玉真人身边的好友们啊，不仅有隔音的阵法，甚至还能偷偷看一眼金玉真人的模样…可恶，那家伙真心机，居然在和金玉真人搭讪！！

　　“你怎么了？”他身后的人小声问了一句。

　　白衣少年一腔的兴奋没得抒发，眼见着前面还有数位才能轮到自己，也不顾少年小乞丐一样的穿着，挺起胸膛特别骄傲地与他说了起来：“那可是金玉真人啊！那个名满天下，被誉为最有可能冲破凌云小世界的压制，去往更高层次的大世界，修得无上的修仙之路的金玉真人啊！你往上面瞧，不需要我指认，你都绝对不会认错的金玉真人！”

　　元安不禁往上看去，登云台对于他还有些遥远，台上的人也似乎都穿着相似的白衣，然而他还是如同少年说的那样，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同样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韵味。元安看着那人，甚至看不清他的长相，却是从内心里深深地记住了这个模糊的身影。他幼时也曾于家学之中读书识字，却描绘不清楚这人给他的感觉。像天边的云朵，伸出手也够不着，飘飘渺渺的不知何时就流浪到远方，又或者随着一阵风弥散开来。但有一点，他却比柔柔软软的云朵多出太多的傲骨。这样看来，又让元安想到了庭院中种植的一片竹林。

　　家破人亡，火光冲天之时，九岁的他带着一身的血迹污痕从尸山人海中爬出来，最后一眼望去，平日里多么宏伟高大的房屋楼台都轰然倒塌，唯有那一片苍竹，即使在火光之中也傲然挺立，直到被火焰吞没，都没有一丝一毫地弯下那一身傲骨。

　　有的人，像竹，他的骨头比他的命还硬，还重。

　　“那就是…金玉真人吗？”他低低地说着，慢慢从胸口前的衣领中掏出半块月牙儿似得玉珏。甚至连自己都搞不明白，但是他却下意识地掏出了这个家传的玉珏。

　　“啊啊啊。我最崇敬的金玉真人啊！我这一身的白衣就是对金玉真人的效仿，没想到能在这里得见他一面！”白衣少年脸蛋儿红扑扑的，先嚎叫了几声，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能见到金玉真人，我尉迟崇三这趟来得太值了！细算起来，金玉真人虽然三十上下的年纪，但是他十二岁便筑基，面容风貌都呈现出青年时最完美的姿态，完全不像一般的金丹修士那样老态龙钟。更别提他修为已至金丹期…说起来，金玉真人无缘无故的怎会屈尊前来咱们这个小小的收徒大会？哎呀呀，莫不是真是我想的那样？我的天，我这来的太值了吧！不枉费我千辛万苦，离家出走啊！”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尉迟崇三像只小鸽子，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只是他这一番自言自语，也给他身后的元安提供了不少可靠的信息。

　　十二筑基…便是他这般的年纪，那人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筑基大能了吗？

　　元安抿抿嘴，握紧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台之上的仙人，不由得低声问道：“金玉真人若是收徒…有何标准？”

　　“嗤！瞧瞧，瞧瞧，这里有个白日做梦的小乞丐呢。”他们身旁，与尉迟崇三一般穿着白衣长袍的少年毫不留情地取笑道。

　　元安在外流浪了近三年，早就不复之前富家小少爷的天真懵懂。他这一双眼睛，默默无闻却非常敏锐，只看了一眼，便从他这身的衣着打扮探出了他的大致身份。

　　锦衣白服，一看便是模仿着高台上遥不可攀的金玉真人。然而，一点都没有金玉真人的那股子气质，素锦白衣配上那趾高气昂的神情，活脱脱的东施效颦，引人发笑。然而，就从他这一身衣服能做到与金玉真人的衣着完全相似，元安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小少爷，也必定是门内有人，走个过场的内定弟子了。

　　不过看他这吊起的眉眼，势在必得的眼神，恐怕一个内定的内门弟子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呦，你还不服气？”趾高气昂的少年赵三奇心中有火。

　　他倒不是对金玉真人有多么疯狂的崇拜，但是作为大衍宗十峰之一的飞鹰峰峰主的嫡亲子孙，赵三奇也曾于幼年时被飞鹰峰主携至归一峰上拜师。当时还不过筑基后期的金玉真人连扫都没扫他一眼，就留下一句“与我归一峰无缘”的评语，就当着他太爷爷的面儿关上了归一殿的大门。

　　这一句话他牢牢地记住，金玉真人说这一番话时的表情，他更是从来没忘。那样不屑一顾的表情，仿佛他就算有天灵根的资质也不过是个废物的表态，几乎成了赵三奇的心魔。他想要成为归一峰唯一的首徒，他想要赫连鈺后悔！

　　然而归一峰就是不收徒，赵三奇却年纪渐大，若是错过这一次的收徒大典，再将他收入大衍宗，成为内门真传弟子便要花费上更多的功夫。他无法，只能妥协。

　　谁料就是这次收徒大典，一向足不出户，连归一峰都不愿出的金玉真人亲自到来，还做出了要收徒的宣告。身具单金天灵根，又是飞鹰峰主的嫡亲子孙，甚至连引气入体都已经偷偷做到了的赵三奇自信没人能比他更出色。也不允许有任何人敢于觊觎自己的囊中之物！

　　“你这小乞丐，我告诉你。从来那种一鸣惊人、一步登天就只有人间的话本中才有。也不照照镜子，你也有这个脸让金玉真人收你为唯一的徒弟？”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平日就耀武扬威的赵三奇如今更加霸道，竟然连觊觎都不允许别人觊觎一下。

　　按理说，无权无势的元安应该是要忍耐的。他在这个并不太平的世道流浪了几年，忍耐对于他也并不是一件新鲜的事情。忍耐住饿得咕噜噜叫的肚子、忍耐住遍体鳞伤时的痛苦、忍耐住唾手可得的诱惑、忍耐住渴慕复仇的心情…这些需要忍耐，所以他忍下去、咽进肚。

　　但是，有的时候需要忍耐。有的时候忍耐却会折断自己的傲骨。

　　元安想到了庭院中浴火的竹林，想到了那一抹如同青竹一般的身影。他从不曾低下头，此刻也不会低声下气地选择和解。

　　他说：“这便也要真人来判定，不牢公子费心。”

　　“你！”赵三奇有些惊奇，但是更多的是恼怒。眼前的少年瘦瘦小小，只一双眼睛极为明亮，面对比他高上大半个头的赵三奇却一点没有胆怯，反而那眼中的凶狠与执拗倒是把十三四岁的赵三奇吓退了一步。

　　人群又往前行进了一大段距离。此时已经接近登云台，赵三奇收了收声音，暗中瞪了元安一眼，默默闭上嘴巴。元安却一点都顾不上他的挑衅，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他此时正被一群人不远不近地围着，像极了夜空中被众星围拱的明月。明明又温柔又明亮，却没有一颗星星能与之并立，没有一颗星星敢于与他靠近。

　　他有着比这在场的所有人都好看的容貌，是元安平生仅见。面如冠玉，眸似星河，看起来仿佛在笑，眼角眉梢却都含着一股不显的疏离冷落。半扎半散的青丝长发平添一股潇洒，然而随意扫过的眼神中却带着一股凌冽的气势。元安恍然想起，据闻，归一峰历代峰主均是不出世的绝世剑修。合该有这份凛然的气势。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元安身前的尉迟崇三已经激动得双腿颤颤，脸面通红。而在他身后的赵三奇，却突然侧身向前一撞。他本就已经练气入体，人又高高大大的，力气非比寻常，直把元安向前撞得踉跄了好几圈。

　　虽然勉力支撑着自己不要跌倒在地上，一天没有进食的少年却没能抵挡住本身的饥饿疲惫，双腿发软，就要摔倒在地上。

　　不想摔下…不想屈服…不想在那个人面前出丑……

　　一双手接住了他。

　　元安猛地抬头，他的眼中还残留着那一抹浅白的衣角，似乎还能感受到被轻轻托起时的触感。他曾经无数次地跌倒，无数次地被人推倒在地，无数次地渴望着有那么一个人，不需要多么好看，不需要多么厉害，只要能扶他一把，能摸摸他的头，问一问他疼不疼。

　　登云台上，赫连鈺藏在宽大的袍袖之中的手不由得动了动。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随侍在身边的小弟子说道：“去告知所有游戏参与者，游戏可以开始了。”

　　小弟子一怔，随即惊讶地抬起头，“真人…找到了？”

　　赫连鈺微微眯起眼眸，笑着点点头说道：“是的呦。本尊亲自为小徒弟设计的游戏呢，你说他会喜欢吗？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毕竟我可是请了这么多人陪小徒弟一起玩呢。”

　　小弟子：……那么变态的游戏规则，我都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同情这个“幸运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