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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归舟 ...

  •   水栖轻轻抱拳,道:“师兄、裘老弟,别来无恙!”

      黑袍人哼了一声,没说话。裘照影上前一步,抱拳笑道:“今儿木长老可算认了小弟了,这两年水掌门见着小弟可如生人一般冷啊!”

      “得罪!”水栖微笑,转头看向黑袍老者,“师兄既然来了,又何必多费气力,直接唤我来见就是。”他看了看唐风,见他无恙,略略放下心来,道,“风儿,这位是流云教教主,你师伯‘毒医’木空。”

      “师伯?”唐风大为震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为祸武林的流云教教主居然是自己的师伯!难道……师父……

      裘照影在一旁插言道:“木长老见了教主为何不参见?”

      水栖打着哈哈道:“流云教木犀长老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今日在此的只是华山水栖!请裘老弟见谅!”

      玄月在暗处听得明白,撇撇嘴,心道,华山这白胡子老头向来道貌岸然,一副正道中人的模样,却原来是出自祁连山流云教,还是个什么长老!哼!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她自被点了穴道,一直在运功解穴,可裘照影劲透筋脉,单凭自己的功力无论如何都冲不开,不觉暗悔平日里没能尽心练功。

      没等裘照影说话,木空已皱着眉道:“木犀,十多年前的情事,你到如今还记着么?跟我回去吧!”他拉过彩衣姑娘,道,“阿倩,这便是你木叔叔。这是小徒阿倩,孙长老的二千金。”

      “阿倩?”水栖细细打量着她,喃喃道,“生得一模一样……”

      阿倩见过礼,被他直愣愣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仍是回去立在木空身侧。

      “不知情儿怎样了?”

      孙倩接口道:“我姐姐前年嫁人了……”

      “倩儿!”木空回头喝止她,对水栖道,“来日方长,我以后再说与你知晓。”

      水栖黯然摇头,道:“师兄,今儿是你师侄大喜的日子,还请先解了他的穴道,咱们慢慢饮酒叙旧不迟。”

      “饮酒不急,先谈正事!”木空温言道,“师弟,我此次来华山是想让你重回教中。”

      水栖慢慢收了笑意,来回踱了两步,道:“我今日若要回去,十多年前便不会离开了。”

      木空沉下脸,冷冷道:“师弟倘若当真不愿回去,为兄只好陪着你这位大弟子回祁连了!”

      水栖沉默良久,低声问道:“师妹……她……近来可好。”

      “师妹……已仙去十年了。”木空说着深深地叹息,目中含悲。

      水栖闻言大惊,急声道:“什么?你说什么?”

      唐风向来见师父恬淡从容,不惊不怒,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今日乍见他这般震惊的模样,心下有些着慌。

      阿倩插言道:“我娘十年前生下我就去世了。”

      木空微微摇头道:“当年师妹过世,咱们不知道你的行踪,也没法子告诉你。孙长老上年也已归天了。师弟,人都去了,从前的恩怨,今日都一笔勾消了吧!”

      水栖身子一歪坐入椅中,面上神色变换,悲、怒、哀、怨皆一闪而过,过了许久,起身道:“师兄请借一步说话。”

      唐风叫了声“师父”,水栖朝他点了点头,以示安慰,与木空相携走出室外。

      孙倩见师父出了门,一步跳到唐风面前,笑嘻嘻地瞧着他,道:“原来你是我师兄啊!华山派大弟子,这么容易就被我师父捉到,真是浪得虚名!”

      唐风哭笑不得,转头看了看裘照影,他却只在一旁微微笑着。

      玄月方才听着水栖与流云教故人的恩怨,正觉稀奇,忽然听孙倩这样调侃唐风,心下大怒,暗骂道,死丫头,敢瞧不起我唐大哥,看我捉到你不先撕烂你的嘴巴!

      过不多时,木空和水栖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水栖要过去解开唐风的穴道,被木空拦住:“木犀,等你送过宾客,到山下的平安客栈去寻咱们,我便放了你徒弟回来。”

      水栖冷笑,也不再坚持,回身对唐风温言道:“风儿,你随师伯先行下山,为师随后就到。”见他点头应下,便抱拳告辞。流云教三人也不逗留,跟着便走。

      玄月见唐风被他们带了离开,心里一急,身体内劲气游走,突然撞击被封的穴道,哑穴先解开了。

      “唐风……”

      她穴道刚解,声音暗哑,这一声叫了出来,自己都听不清楚,不觉丧气。正歪着身子斜靠在柜旁喘息,面前轻轻一响,停下一双薄靴。

      慢慢抬头,望进了满是调侃的深眸,玄月失声道:“你不是走了么?”

      “倒是险些把你忘了。”裘照影蹲下身子,板着脸望着她。

      玄月心中一动,仰起脸问道:“裘前辈,请问这位华山掌门当年是不是因为他师妹而离教隐居?”她方才有个大胆的设想,心中好奇,这会儿迫不及待问了出来。

      “咦,你怎么知道?”裘照影说完就笑了,自己这样回答可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了她真相么?这丫头!他看了眼玄月兴奋的小脸,摇摇头,道:“小丫头就会惹事!我要怎么处置你才好?”他说着,慢慢举起了手掌。

      “前辈手下留情!”

      一人大声娇喝,从门外飞掠过来扑在玄月的身上,大红的嫁衣披散,如盛开的牡丹覆住了她的头脸身躯,艳丽中带着些凄迷的味道。

      裘照影原本也只是想吓唬她,见来的是唐风新娶的媳妇,哈哈笑道:“既是弟妹所请,裘某又怎会不从?交给你!裘某可要告辞了!”

      方麝月抱拳道声“多谢”,回身整了整衣饰,解开玄月的穴道,软语道:“小妹妹,你快去寻你家师长吧,不要在这里玩耍了。”她的语声温婉动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与她亲近。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知书达理、端庄优雅、侠骨柔肠,果然一派大家风范!

      玄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方麝月拉了她过来,帮她理好衣衫,道:“小妹妹,你师承何派?我送你去前殿可好?”

      玄月不答,左右端详她,眨了眨大眼睛,忽然问道:“你不去找唐风么?”

      “他说让我等他,我只管在这里等他!他会回来,我……信他!”方麝月柔软的语声中充满了信赖和柔情。

      “方姐姐……”

      她这样全心地信任着唐风,他对她也是相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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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月似乎感觉到心口有个空洞的地方慢慢扩大,逐渐吞噬了她整个胸腔,脸色变得苍白,神识有些迷乱,不知怎么和她道的别,懵懵懂懂回了前院。

      无涯远远瞧见,忙奔了过来,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她今日心中定是难过之极,不觉暗暗叹息。玄月目光呆滞地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无涯,原本乌溜溜的大眼睛似蒙上了一层雾气,越发显得暗淡无光。

      无涯的心底深处慢慢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怜惜之意,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柔声道:“师姐,去吃些东西吧。”

      “不用了,小乌鸦……”玄月轻轻摇头,唇边扯出一抹笑来,那眉眼间的凄然看得无涯一阵心酸。

      紫衣过来搂住她的肩头,低声道:“妹子,咱们下山吧,红衣给你带好了干粮。”

      “好。”玄月答应着垂下眼眸,长长的睫遮住了眼底漾着的脆弱,她将头脸埋在紫衣颈侧,静静地伏了片刻,抬起头来,朝大伙儿一笑,“没事了,走吧!”

      此次入关原本还要去余杭的。记忆中三月的江南,淫雨霏霏、如诗如画,可玄月却已没了游乐的兴致,打定主意要独自回轩辕谷去。几人都不放心,要陪她回去,被她拒绝了。最后,还是无涯坚持着和她一路,紫衣和红衣仍是去了江南。

      轩辕谷已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漫步其中,春草拂面,花香鸟语,玄月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每日必做的功课也越发勤奋,尤其是武功一道,更是用心。

      无涯自回了谷,不知怎的,整个人都变得勤快。不仅主动劈柴担水,锄草喂鸡,收拾庭院,竟然还请玄月教他生火煮饭。

      玄月已问过师父,知道无涯是皇室子弟,虽说拜了她师叔段笑炎为师,也没当真学多少功夫。她仔细想了想,对那日在酒楼后所见也已释然。

      因着他的特殊身份,玄月对他始终不远不近。适度的关心、温和的相处,再没原先如对待毛头小弟一般的肆意。高兴时偶或叫一声“小乌鸦”,语气半含着调侃,尤显淡漠。

      每当这时,无涯目中所见,这位师姐丝丝缕缕的情绪都似乎是一种明媚的哀伤。他的心头愈发软软的,只想着做些什么能拂去眼前这乌瞳中的那一点哀愁,只想着玄月师姐这样温文和善倒不如原先的嬉笑怒骂来得真实可爱……

      这日清早,玄月做完早课,有些累了,便去谷中随意转转。到了瀑布前,低头望向深不见底的幽潭,心也不觉沉了沉。忽然,一阵山风掠过,飞溅的水雾尽数倾在她的头脸身上。玄月骤然被这凉意一激,仿佛整个心胸都清爽了不少。

      这四时风月,皆是自然的造化。人生苦短,难道自己便为了那从未得到过的一点情意而郁郁终生?想到此节,她蓦然醒悟,不觉暗笑自己这些日子居然为了这点痴念,终日郁郁寡欢,当真没用得紧!

      她深吸口气,气沉丹田,一声长啸发自肺腑,声震山谷,破空而上,盘旋于九霄。

      尽数疏散了心头的积郁,玄月脚步轻松回了居处,她取出自己日常的衣服,拿起刀剪,一件件细细裁开,又飞针走线重新缝制。

      到了午时,无涯兴冲冲进来喊她用膳,正看到她穿着新缝制的道袍在镜前比划着腰身尺寸,不由愣住了。脑中立马闪出一个念头,师姐伤心过度,当真要出家了!

      玄月见他进来,微笑着招手,道:“小乌鸦,快来看看我的衣服怎样?你师姐的手工还不错吧?”

      无涯清了清嗓子,张口吐出的声音却略有些瑟缩:“师姐……您相貌本就平常,再穿上这玄色的道袍,无一分金饰玉器点缀,可……当真要嫁不出去了!”说完习惯性地退后两步,不小心后脚跟绊在门槛上,向后便倒。

      完了!他心中暗叫,正闭眼咬牙准备忍着屁股脊背摔在地上的大痛,前胸衣服一紧,人已被拉起。他猛地睁目,正看到玄月近在咫尺的眸中掠过的狡黠笑意。

      “乌鸦,说的很对啊!不过,你师姐我喜欢!也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罢了。”说着轻轻将他推入椅中坐下,板起脸斥道,“知道要跌倒,来不及用上轻功,便是脚下蹬踏,腰上使些力就能跃过,怎得像个毫无功夫的小娃子一般无用!真不知你师父是怎么教的!”

      无涯点头应着,咧开嘴笑道:“师姐如今可是我半个师父呢!”他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我方才说到你痛处,怕你恼了,哪里还会想到用上轻身功夫!见她对自己的容貌衣饰并不在意,心里隐约有些难过,犹豫片刻,便说要去猎个野兔佐食,匆匆逃了出去。

      玄月改了几件衣服,一抬头,天已有些暗了。忽然想到无涯去了这么久不见回转,有些奇怪。这孩子该不会去哪里玩耍了吧,她收拾了针线出去寻找。在他日常逗留的地方一一看过,都不见踪影,玄月有些不快。刚老实了几天,又耍小毛孩子脾性了么?看来不好好教训他是不服管教的!
      她提气长啸,出声召唤。一缕尖锐的啸声远远送了出去,在整个山谷中蜿蜒回荡。屏息凝神细听,还是没有无涯的声息。

      玄月这时有些着急了,莫不是遇到山中猛兽,受了重伤?抑或是走得急了,跌下悬崖深谷?

      她顺着山谷一点点搜寻过去,到了瀑布潭边微微一惊。想起他前几日和自己说过,有一天要和自己比试,看谁能潜到最深处。难道他今日先下水试探,没能上来?

      心里一紧,她忙脱下外衫,涌身跃入。深幽的潭水溅起微弱的水花,瞬间吞没了纤瘦的身子。

      奋力向下潜游,寒意渐深,水下已看不太清楚,在潭底绕了一圈,胸中的气体愈来愈薄,头脑有些发晕,让她欣慰的是,潭底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玄月扭转身子,脚下使力,踏水而起,如箭般窜出水面,轻轻落在水边石上。

      她虚弱地坐倒在地,大口喘息,借以平缓咚咚狂跳的心房。潭水自她衣上慢慢淌下,不一会儿洇满了身下的大石。

      “师姐……”

      忽然,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玄月蓦然抬头,挺身立起,屏住了呼吸,目光迅速在四周游移。是无涯么?是她听错了么?过了好一会儿,四下静寂,只有偶或掠过的春风拂过长草的沙沙声。

      “无涯……”她试探着轻声唤道。等了许久,一声带着痛楚的呻吟从瀑布旁清晰传来。玄月又惊又喜,大声唤道:“无涯!你在哪里?”人已飞掠过去,用力扯开厚厚的藤蔓枝叶,一边呼唤,一边在山壁上急切地摸索。

      不知触到了哪里,忽然喀喇一声,机括响动,眼前的山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人大小的洞口来。眼前是个狭长的甬道,幽暗的石洞深处隐隐散发着珠光宝气,里面的真正状况却看不清楚。
      无涯瘦小的身子就伏在石壁后不足一丈之处,身后地上一道长长的血色痕迹,显是受了伤从洞中爬出来的。

      玄月心中一凉,一步步走了过去,搭脉察看伤势,心头不由得一颤。

      无涯的前胸、后背和大腿几处中了小小的竹箭,几乎都没入体内,有的还在要害之处,脉息微弱,似有若无。玄月不敢触动伤处,轻轻抱起他的身子,两手横托着纵身后跃退出山洞。刚落下地,石门轰地一声关上,把玄月吓了一跳,暗暗庆幸自己跑得快。

      她也不及细看,握住无涯的手腕缓缓输入内力,展开轻功,脚步不停向谷外奔去。对于无涯的伤势,她殊无把握,但愿师父今日能在观中,好能救得无涯一命!

      怀中人忽然轻哼了一声,玄月低下头,见无涯慢慢睁开眼,认出她,嘴唇动了动,展开紧握的拳头,已被捏得发白的手心躺着一支金色镶着五彩宝石的凤钗。他努力抬手将钗子举了起来,张口喘息着,尽力吐声:“师姐,送你!今儿……是你生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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