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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为君堪惜身侍匪(下) ...

  •   “他对靖人的恶感最深罢。”成舒淡淡道,“杀了或者被杀,我们的人看见他就有那样的感觉。当年他的父辈杀了我们的父辈,如今我们的人想要杀了他,也是光明正大的。”
      林翎不多与她争辩这类事情,毕竟他能了解的大部分也还是源于猜测,他不好把自己猜测的说出来。他来这里并非只为了说这些,邺国还是靖国,这种遥远地方的国度对于他而言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但是三年前,从那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走来的浴血的邵隐,他想着的到底是什么?
      “冤冤相报何时了,青。”牧归舟淡淡地道,“你们恨他,你们去杀他,他的朋友兄弟因为你们的恨而杀你们,不管你们有没有恨的理由,他们只是要庇护他。”
      “牧归舟。”女子冷冷道,“你我结识半生,你以为我是那种人么?”
      “你的气话会让一个孩子信以为真,青,这个人还是个孩子,你可以杀了他,但是你没办法阻止他把你想得不堪。所有这种孩子都又臭又硬。”
      “一个被惯坏的孩子?我倒想好好看看这个小青鸟了。”成舒也笑,林翎觉得毛骨悚然。
      面前的二人太过相似,他不想再和其中的任意一人打交道。
      牧归舟道,“青姑娘小心,看他的样子,怕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林翎果然动了,不动手,动腿。
      从这鬼地方离开,越快越好。
      那两个人没有理他,他飞纵身形,越过几条街道,停在一户人家后院。他终于觉得有些受不了了,胳膊上的伤痛得他头晕目眩,一阵阵地反胃。他再也支持不住,在墙根坐倒,一时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终究不是真正铁打的,不知道自己的界限在何处,就有可能不自觉地越过那条界限。他想要赌一场,却已经输了眼前这局。
      林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除了头和手指,哪里都转动不得,而他的内力被封,捆着他的绳子也让他发现吴钩已经不在。
      就是说,他身上的一切都被搜走了。
      落到什么人的手中了?如果是流星门中的人,应该会下了他的武器,直接一桶水泼醒他,他们在对方没有还手能力的时候大多会选择这种谨慎的作法。但是无论是谁,他们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只是,这样捆着——如果他们对他有什么忌惮,为什么不干脆废了他?如果他对那些人有用且仅仅是有用,他们擒住他以后应该第一时间废了他,而不是——
      林翎皱眉,觉得面上面具仍然在,他还没有被人发现自己的真面目。一个受伤的人,面色这般苍白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他的面具相当牢,血樱那种硬揭下来的手段,对于刑求者可能会用,而对于一个仅仅将他囚禁在此的人而言,或许是没有必要的。
      难道说,这是为了让他保留一星半点的所谓尊严而放过的地方?
      笑话。
      林翎觉得绳子捆着自己,右臂的伤被勒得很痛,他如今对那种痛楚毫无办法,只好咬牙承受。爬不起来的感觉很可怕,他从门缝里依稀看见一点光,所在的地方四面都是漆黑的,可能是间货房。
      他在黑暗之中沉默着,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等待那些人让他活命的理由。
      如果是一个敌对组织,擒下对方大将,应当不会这么简单地捆起来扔在地上不闻不问。或者说,他们期待他可以有点用处?
      这谁知道。
      他转动手脚,麻绳捆得很紧,已经麻木。麻绳已经磨破了他的手腕与脚踝,痛倒不怎么痛,但是他已经可以预见到解开的时候的感觉。
      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走背运了?
      上一次,五年前,他还记得那个极漂亮的廖明冶把他的手一点点夹碎,那时他无论如何刑求都不曾吐露他们要的只字片语,而在他说任何话之前,那些人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要知道的一切。
      如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么?
      他已经长成了青年,钢铁一般的汉子,就算再听见类似的事情,还会如同一个少年一般失态么?
      他看见那扇门开启,光的洪流席卷而来,淹没了他。
      他的眼睛被刺痛了,闭上眼睛,光却依旧从眼睑底下钻进来,让他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再睁开眼睛,门外还是一间屋,不大,一张桌,三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没有看见谁开启他面前的这扇门。
      那个人已经不年轻了,鬓发斑白,青衫缁袍,在坐着的时候,腰板依旧笔直。“你醒了。”那人用一种平淡的语气道。
      林翎道,“前辈,在下在此地无怨无仇,为何将在下如此?若是要杀在下,请让在下死得明白些。”
      “制住你是有原因的,你即使闭着眼睛,还是伤了我三名仆人,他们至多是要赶你出后园。”
      “啊?”林翎惊讶。他勉力扭头看看自己,除了肩伤那处,没有血迹,除了灰尘之外,也没有什么不该沾上的东西。他分明什么也不知道了,怎么还能动手伤人?“这种玩笑在下会信以为真,可是受不起。”林翎道,“非常抱歉,在下有急事要办,不能再耽搁,请前辈将在下之物还给在下,放在下走——今日之事,不会说出分毫。”
      他的东西都已经被搜走,无论是书信,秘卷,甚至吴钩——这种可怕的感觉让他觉得身上发冷。他不是没弄糟过事情,他也曾做得相当差劲,但这样可怕的事情却是破天荒第一回——他居然还没有开始去做,就因为身上的伤而昏倒,然后被人绑走了?
      林翎突然看见那人的眼睛,灰色的。这里果然住了足够多的靖国遗民,多到让人觉得整个卫国都处于动乱之中。那群人比流星门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个的刺杀事例,偷走贵族的孩子,还给他们小小的手指或者头颅,一群疯子。
      自己失去了,就要天下人陪着他们一起失去的疯子。
      “你倒在我的院子里,还伤了我的仆人,你是谁?”那个人问,声音几乎是温和的。
      林翎道,“在下负了伤,让前辈见笑。请放开在下,伤了前辈仆人之事,在下定将补偿。非常抱歉。”
      他看见那个人抬起了灰色的眼睛,知道那个人在欲擒故纵,但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在下林翎,目前无门无派,”他硬着头皮自报家门,“有人在追杀——”
      “哦,流星门的叛徒啊。流星门原来的门主,是不是那个想要去杀邺王的小鬼?”
      林翎一震。当年他回去清化,是去报仇的!
      这种事情怎么会让外人知道?
      他努力要冲开穴道,挣断绳索,但是对方下手太狠,他无能为力。面前的这个人知道的比他知道的还多,他因为突然有些恐惧而微微颤抖,“前辈在说什么,在下不明白——”
      “不明白?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他报仇?”那个人声音骤然冷淡,“带着兵器与秘密,要来这□□么?”
      他想过这么做,他是曾经想过相似的事情,就像上次苏蘅说要让靖人死无全尸一样,那种出自内心的愤怒。但是他也知道这种愤怒无济于事,他们必须忍耐而非滥杀。
      他只能找那个藏在幕后的人,将他带回邵隐面前。他甚至知道邵隐会宽恕那个人,就像他原来从不宽恕一样。可笑的是,这种宽恕到底代表什么,就谁也不清楚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报仇的人会把这座城拆了,我为他报什么仇?他甚至不会正眼看我!他对我是有恩,不见得我就要乖乖贴上十年还贴上忠诚!我是槿国人,那里最看不惯就是江湖人!”
      最后一句是真的,他自己选择了被憎恶的道路。
      那个人盯着他,灰色的眸子,瞳孔不大,有点像蛇。林翎冷冷,“放了我,或者杀了我。我不介意你向流星门示好。”
      那人沉默地一弹指,捆缚他的绳索已断。好可怕的功夫,这一手使出,力量全不逊于他认识的任何人——林翎爬起来,道,“在下已经自报家门,前辈也应告诉在下身份。如今在下受前辈所制,若对前辈没有用处,请前辈放了在下。”
      那个人轻笑,“我叫青翎。”
      青,这个人是成舒的什么人?他怎么这么背运,走到哪里都遇见和那个人相关的人?
      “是我把你捆来的,少和我父亲顶嘴。”忽地,女子声音冷冷响起。林翎觉得如果此刻能晕过去,他绝对不会选择清醒。
      “阿舒。”那个人有些不满地皱眉,“既然是你要的人,那你就自己问罢。”
      “如果你不问太刁钻的话,我会效忠于你。”林翎道,他知道自己的话不会被相信,那就干脆扯得离事实更远一些,“方才牧归舟在场,我不敢这么说。虽然你与牧归舟是故交,但是他因为身份的关系,对邺的贵族还是很忌惮的。”
      “哦?”成舒抬眉,“有一个这样说的人,还真让人感激涕零啊。”那种带着嘲弄的语气,“你拿了血樱的秘卷,告诉我血樱已经毁了它们,逗我开心吗?”
      言语之间,她一挥手,剑出鞘,飞在他的耳侧,“如果你是孑然一身,我倒可以考虑让你这槿国的小青鸟离开——但是如今我觉得,你从一开始,就和那些人策划好了,专门挑上我。”
      都知道在彼此利用,还用多说什么?林翎道,“是血樱前辈嘱我保密,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自己也没看。”
      “蜡封尚严密,我姑且信你一次。”成舒道,“那么,苏蘅护你,又当何论?”
      林翎静静笑了,他不知道为何这么想笑。面具遮挡了他大部分的表情,只给他留下个讥嘲的歪嘴角,“那么孟离呢?”他反问,“你可以维护一个要杀你的人,她为什么不能维护一个仅仅想离开的人?”
      “在寞於山看到了什么?”她忽然淡淡的问。
      “无数甘为财死的人。”
      成舒冷笑,“你既然见到了他,也知道了他的境况,那么,他有没有让你找一个叫‘萤’的组织,然后把里面所有的人都杀光,为他报仇呢?大概不会,这小公子恩怨分明,这件事情和萤本来就——”她忽叹了口气,止住了自言自语的后半句,又看向林翎,“他大概不会那么做,但是会派遣一个像你这样的细作来这里罢。”
      林翎道,“邵门主光明正大,从来不派细作。他要杀谁,事先下好战帖,登门拜访。”
      “但是他派了你来,”成舒道,“你也为了他来,这真他妈的让人有不好的感觉。”
      她走近林翎,“这一二日间,我看见你是个有趣的人,也想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每次我试图揭开你的时候你都后退。”她笑着,温和的,没有杀气,而林翎后退一步,退无可退。他道,“我不想同你战斗,你不是我的敌人。”
      “反叛了流星门,流星门就是你的敌人,所以你现在说要效忠于我,以为我会相信。”她依旧在笑,带上一抹嘲弄,“我如果一开始相信你,就不会让孟离带死士做这场戏;在我看完了戏之后,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么?”
      “邺的王上给邵隐写了一封信,让他回去邺国继承王位。”林翎淡淡道,“那封信我半途截下了,牧归舟不会告诉你这件事情,是因为他好歹是个正派人。信在你手里,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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