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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鱼轻沉 ...

  •   八个月后,东来楼,临街小座。

      “喂,听说了么,莺啼阁换老板,是因为半年多前遭屠楼了。”食客李甲漫谈道。

      “奇了怪了,东城的岚风楼也似是如此呐。一夜之间,人全换了。”食客方乙阴阳怪调,仿佛在透露一个要命的秘密,“不过,岚风和莺啼现在的主人,像是一个人。一个女人。”食客方乙扬眉,强调。“还听说,这女人比岚风楼和莺啼阁里所有的乐姬舞娘都美…”

      “有兰苑的五姑娘美么?”

      “这…不好说。人家兰五姑娘可是才色双绝。你瞅,现在都痴傻了,兰苑不还是金蹄锦车络绎不绝呐。”方乙摇着折扇啧啧道。“不过,这女人是个厉害的角色,她手下有五个光头,个个凶神恶煞的。听说,就是这些光头杀的人那。呦,且说着他们就来了。”方乙兀地压下声音,扇子遮住口鼻,向楼下街东使着眼色。李甲一双贼眼窃窃望去,只见四个光头,远远的抬着一顶乌绿纱软轿,向莺啼阁徐徐跑来。光头四人,半边脸上都纹着梵语经文,玄衣红纹。轿中人影婷婷若现。几星飞雪卷进纱幔,李甲依稀瞧见轿中伊人微嘟的樱唇。

      “鱼姬,找到他了。”不知何时,又一个光头出现,跑在轿子右边,样貌与四轿夫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掌嘴!”抬轿右前的人怒斥,向身后甩出一记耳光响亮。那第五个光头自然稳稳受着,轿子依旧徐徐前进,挨打的人依旧跟着跑着。

      “是…主人。”挨打的回答。

      “他,怎样?”绿纱轿中,一抹娇滴滴的问话。

      “他…现在就在莺啼。”

      说话间,绿轿进了莺啼阁大门。

      莺啼阁内,红灯绿酒,丝竹箜篌。
      厅角小座,灰发黑衣,一人一刀。轻纱幔后这个易被遗忘的角落,坐着个未被遗忘的人。未被遗忘的人,正是隐武士。

      “你来可是想好,愿带我走了”柔声细语,一双软手拂上隐武士的脸,药香扑面,“你看,这是我自己的脸。”

      无语,隐武士亦不动。

      “我以为你喜爱青楼欢场,瞧,我都收下了城东岚风和这城西莺啼。老板也罢,名伶亦好,你想教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
      “我有两件事求你,”隐武士涩哑道。“帮我医两个人。”

      “呵,当中一人定是兰小。那另一个又是谁?”

      “不错,有兰小。另一人,是花奴。”

      “哈哈哈哈,”不知眼前隐武士是否听得出笑声中的无可奈何,“你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莫说医一个小奴,就是十个百个都无妨。可是,只有兰小,我不会去医,也医不了她。”

      “…”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想问我是不是因为你才不要医她。可是我不能,真的是我不可能。她是心魔丧魂,能医她的只有她自己。”药香笼身的女人飘座在隐武士对面,黯然神伤,“我宁愿可以医好她,或者骗你说去医她,教你一直记得我的好。可是,我又不愿骗你…”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隐武士无视对面伊人,亦不信。五只濒死散功的蜘蛛脚都能被她救得生龙活虎,甘心为奴,无怨无终。一枚乌丸就能让他钉伤愈合,内力狂增。救活小如后,还能有绝顶的武功。她手无缚鸡之力,却以一己之力刀斩蓬莱主人。还有什么她不可以的?无非是多求些筹码罢了。

      “我要的是什么,你明明知道,可是你愿意给么?”再几分黯然。女人微抬纤手,轻纱幔后面的大汉乖巧地递进一点燃的湘妃竹烟锅。女人左肘支在桌上,身体前倾,星眸微阖,半启朱唇,自吐一口白烟。“我想恨兰小,甚至小奴,可是我又不能。”

      心下一动,隐武士情牵兰小,可是兰小心中有他,无论这个他是谁,隐武士都不能恨。湘王有梦,神女无心。他岂不懂这个中愁丝,“你…到底是谁?”

      “又七八个月了,你都没有想到么?”深深的失望。再几口白烟,“这些光头在改口叫我主人之前,一直唤我鱼姬,”朦胧地哼唱,“白浪滚滚,冷湿衣裳,阿娘抹泪,伏女渡江。白浪急急,吞没女娘,髫年凄凄,生死惆怅。北岸饿殍,南岸豺狼,总角戚戚,将沉随娘。轻舟如苇,渔人皆惶,同船一客,救女还阳…”

      后面的,便教人听不真切了,只因这女人,吸两口烟锅,模糊地哼着小调袅袅起身,飘出小座,只留满座的白烟药香。

      隐武士蓦然无措,他为了两个识不得他的痴女,来求这第三个爱他的女人。是他太高看自己在这女人心中的位置了么?他从未敢想过自己对这第三个女人的感觉,只记得欠这两个痴女很多,小奴的友情,兰小的人生。可是这个鱼姬呢?只怕要更多。

      未及多想,却有一厮被扔进小座。这厮高冠华服,玉带金环,滚倒在隐武士脚边捧腹嚎叫,“哎呦――竟跟爷爷我动手!孩儿们,要给我卖力点儿打啊!”

      那纱幔外,五个玄衣光头已和一群二三十人围打在一起。这五个光头还未恢复到蓝蜘蛛的脚的五成功力,要对付的一群人却有着不错的身手。

      华服之人滚爬起身,揉揉屁股捂着肚子,见那边自己的人占了上风,跳出小座,一边抱住斜倚檀柱,白烟袅袅的鱼姬,一边奸笑道:“小娘子,涂的哪家脂粉?”说着舔上粉颈,“哈,药炉里滚过一般,不过好生香甜。大爷我日日来这莺啼你都未出现,你说今儿终于遇上了,是不是该赏脸,和爷回府乐乐呀哈哈?”

      鱼姬且吞云吐雾,纤腰扶风,似要被缠上身的那厮撕咬啃噬。五只光头正奋力周旋,苦分身无术,“隐武士!”五人一声,冲着小座喊道,焦焦躁躁。华服之人的几个“孩儿”伶俐地跳向小座,暗箭明刀一起上。

      “同船一客,救女还阳…竟然是你?!”隐武士暗道。
      抽刀,刀过封喉,伶俐之人急做先锋,竟然是争先去寻那阎罗王。众“孩儿”见三五同伙断喉倒下,眼红心热,又十来人转移目标,向隐武士杀来。隐武士大步跨过三五横尸,反手再割,五六人血注如泉。隐武士黑衣染血。在几个颓倒丧命的躯体之后,被登徒浪子四足紧缠的鱼姬明明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女郎,红唇黛眉,清丽胜莲。可是回眸,鱼姬迷离的水目穿过烟雾看着他,又仿佛是一个看过百年的老人。

      黑光一闪,鱼姬身上的浊物瘫软倒地。朱红色的浓血自浊物粗短的脖颈右侧汩汩涌出,几番抽搐,便不动了。

      “武老爷!”本欲上前对付隐武士的一个“孩儿”高呼,“兄弟们,快!去叫人!”随即朝着隐武士一挥玲珑鞭,又欲抽鞭索命。谁知一个“看鞭”还未喊出,就被隐武士背身用黑刀结果了。

      摇摇晃晃的鱼姬拽了拽被浊物压住的裙脚,脚下不稳,却跌落在一人臂弯。黑衣,隐武士。

      鱼姬苦笑,松开手中的湘妃竹烟锅,摸进自己的衣襟,取出一手指大小的琉璃瓶。爱极恨极,暗赠蓝蜘蛛解药,巧斩蓬莱主人,亲手钉过情人手脚,亲手喂给他灵药,留字引小奴三人与之相见…心倦了。鱼姬咬掉木塞,贪婪地将瓶中之物一饮而尽。

      “我惦念着你…自六岁被你救起,十七八年了,可是你从来没有记起过我…痴傻多好啊?真羡慕小奴和兰小…一直纠缠的是我,现在我累了,终于要放开了。”鱼姬蜷缩起来。

      “鱼轻沉。”隐武士柔声唤道。

      鱼姬阖目,嗫嚅,“放了我罢。”

      …

      鱼姬,被船客救起的沉江总角,鱼轻沉。船客正是隐武士。救女之后,隐武士将孤女带回组织。此女善药,十岁就炼出了解药来解蓝蜘蛛的毒。主人甚喜,留在左右,十七八岁,收做鱼姬。双十之年,鱼姬药杀主人,刀斩其颅。直至啼莺蓝蜘蛛大败之前,无人知晓。鱼姬捡起尚有残气一口的五只蜘蛛脚,接手岚风,啼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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