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5 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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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文学部以后，原本课余空出的大片时间忽然就有了去处。麻美去美术部活动的午休时间，或者没什么事情可做的周末，我通常会去文学部的活动教室。几乎不用担心没有人在的情况，因为每次去，都可以遇见正在认真看书的部长大人。真是热爱文学的好青年呀。只是每次将端坐着的人想象成流川或者樱木，就会因为那种诡异又滑稽的场面而笑出声来。
其实文学部的成员总共加起来不过十个人左右。除去部长久世和副部长小缘是三年生，我和另一名叫葛冈的女生是一年生外，其他的无一例外是二年生。
所谓每周一次的活动，也并不是什么严肃得像对董事局汇报工作一样的事情。相反，气氛却是意外的轻松。大抵就是交流自己新看的作品，提出看法，或者一些写作技巧上的探讨。文学部的每个人，几乎都可以写出漂亮的文章和动人的诗歌来。怎么说，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吧。连看上去不怎么爱说话的葛冈，也对俳句十分有研究。
相比之下，我似乎就成了格格不入的一份子。“蒙太奇的新闻写作”，“朦胧派诗歌”什么的，完全不了解。第一次参加活动时，甚至傻傻地问：“不讨论夏目漱石，《源氏物语》之类的吗？”结果小缘学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说，朝仓，你有在上国文课吧。”我顿时脸红，是啊，对文学爱好者来说，这些是国文课上早就学过的基础中的基础吧。
星期五放学后，依照惯例是统一的文学部活动时间。一般每到这天，我必须得放弃呆在篮球馆的半小时，改去活动教室。
推开门，发现时间尚早，依旧只有久世部长和小缘学姐两人。小缘学姐埋头在稿纸上写着什么，大概是前几天说要投稿的小说评论。久世部长还同往常一样，认真地研究着一本黄色封面的书本。说起来，进入文学部以来，还没有看部长展示过自己的任何作品。不过，我绝对不相信他是那种只会看不会写的人。
走近一看，发现部长手中的是一本中文诗集，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久世学长原来会中文的吗？”
部长抬起头，习惯性地扶了扶笨重的黑框眼镜，“不，完全没有学过，只能根据认识的汉字推测大概的意思而已。但是果然没什么意义，因为理解不了诗人想表达的情感。”
“我可以看看吗？”试探地问。
“诶？啊，当然。”部长像是有些意外，却还是将手中的书递给我。
“我们去看烟火好吗
去 去看那
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
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
让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夜空
生命的狂喜与刺痛
都在这顷刻
宛如烟火。”
无意识间，我本能地用日文将诗念了出来。“有一种想要更幸福的感觉”这是看完诗以后的第一个想法。
此时，埋头写作的小缘学姐也抬起头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
“原来会中文的，是朝仓啊。而且，能这样脱口就翻译过来的，水平应该相当高呢。”久世部长也有些愣愣的，讷讷说道。
“好像是会一点。”我有些不好意思，腆腆一笑。那种赞赏的眼光和口吻，让我有些飘飘然起来。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呢，这几天我还以为自己看走眼，有点后悔来着。”小缘学姐真是很懂得见缝插针地讽刺人呐。
“唉，学姐，不要这样拐着弯夸奖我嘛，直接一些该多好。”
“没有，我哪有在夸你，不要自作多情呀。”学姐有些受不了地反驳，“不过真是看不出来，朝仓还是中文高手，很难学的一门语言啊，因为底蕴很深……”
是啊，从来没有人知道我会中文的事，因为没有知道的必要。就连自己，也在奔波劳碌中渐渐忘了还有这么一门语言，如影随形地伴我长大。
外公是年轻时颠簸来到日本的落魄文人，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有太多像他这样不得不背井离乡往异国流浪而来的人。
一个人，在言语不通的国家孤独地闯荡了十个春秋，终于在年近不惑时遇到小自己十岁的外婆。听上去，是无比动人的异国爱情罗曼史，但其实也平凡不过，照样要为柴米油盐烦恼，也会不时地出现口角。
关于外婆，我所有的记忆只能从为数不多的她与外公的合照上扩展开去。外婆在我出生前死于肺炎，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但在那个时候，一个疏忽，就轻易夺走了她的生命。
尽管大半辈子生活在日本，外公却有着浓厚的思乡情节。所以他从我小时候就开始教我中文，慢慢地将他脑海中保存的所有关于祖国语言的一切都灌输给我。他总爱教我念一些我并不太懂得意思的诗文。等长大一些，我才明白，那些诗句里包含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愁。
因为深深体会过那种孤身一人的愁苦，外公晚年的时候，常常看着我，无比担忧地说：“如果连我也走了，我们小千一个人可要怎么办呢。”
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因为一本小小的诗集，完全被打开，潮水般向我涌来。
外公教我吟的诗：落叶他乡树，寒灯孤夜人。
外公说：小千你要好好地，一个人的时候，不要想我，也不要想爸爸妈妈，向前看就好。
外公还说：不想让小千那么辛苦的，真是抱歉。
满满的……都是外公的话语环绕在耳边。
此时此刻，我无比想念，在那个世界，成为我生命中最后温暖的老人。感觉鼻头一阵酸，讨厌，好像眼泪要流下来了。
“啊，对了部长，这次可不可以不要再推荐大部头给我啊，《御加草子》我才看了一半呢。”我笑着转移话题。
“还说呢，身为文学部成员，居然连《御加草子》都没有好好看过，平时都干什么去了？”小缘学姐将手稿卷成筒，轻敲一下我的头。
我顿了顿，又嬉皮笑脸地缠住学姐，“嗯，天天都在追看肥皂剧呢。”学姐一脸“我败给你了”的表情。
【……】
因为进了文学部，我的语文成绩不知不觉间突飞猛进，很得教国文的出水老师喜欢。
这天下课，出水老师招手将我叫到门口。
“朝仓的作业最近完成得非常出色呢，特别是一些读后感，很有见地啊。”
“谢谢老师夸奖，托文学部前辈们的福。”
“是这样啊……对了，朝仓，可以请你帮老师一个忙吗？”
“？”我用眼神表示疑惑。
“其实从开学到现在，国文课的科代都没有适合的人选，听说其他课一星期前已经全部选好了。因为没有科代，收作业什么的都有些困难，所以……”
说起来，好像是只有国文课的作业是由班长来收的。“老师是想让我来做科代吗？”我立刻明白了出水老师的意思。
“嗯，虽然要朝仓去催收作业什么的，是有点为难的工作。还是希望朝仓能同意。”
“好啊。”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诶？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吗？还以为要费些功夫劝你呢。有点不习惯啊，原先还准备了很多说辞来着。”出水老师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好笑地看着她。刚从大学毕业两年，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摆老师的架子，却因为这样，很受学生的喜爱。
“既然新上任。这里就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22号的流川同学，连同这次，已经连续三周没有交作业了。这样下去不太妙啊，你想办法催一催吧。”
“流川枫？我去吗？”突如其来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的机会啊……
“你是国文科代吧。” 出水老师冲我眨眨眼。
“是……”
我有些忐忑地走近流川的座位，果然，那家伙正面对墙趴着，睡得死死的。桌上还摊着英文练习本。最后一行的空格上，单词只写了一半。什么呀，这家伙，练习做到一半就睡着了吗？
再仔细扫一遍他写的答案，真是惨不忍睹。
“这家伙是小学生水平吗？错得真离谱，美国人看到可是会哭的啊。”不自觉的，就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没想到睡得貌似雷打不动的流川枫居然在听到我的话以后醒了过来，“忽”地挺直了身，将一旁站着的我吓了一跳。
“谁？”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只吐出一个字。
一只利箭直直地飞进心脏，“扑”的一声。
真失败啊，每天呆在篮球馆的半个小时是白费了吗？呜呜呜……把我的青春还给我。
“哦，我叫朝仓光，坐在那里。”现在不是介绍自己座位的时候吧，我暗骂。流川则很老实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哦”一声。
“那个，出水老师说你已经有三次作业没有交了，所以让我来收作业的。”我咽了咽因为紧张产生的口水。
“唔……”对方一脸迷茫，“什么作业？”
“呃……是，国文作业。”不会连出水老师是谁都不知道吧，真是要出大事了。
“……”显然是不知道了。
“好吧，我知道了，一定是睡得太死，完全不知道有布置作业这回事。更不知道前三次都布置了什么作业吧。”我飞速地自顾自替他解释完理由，又重新将作业重复了一遍。
“哦。”
“不要光是‘哦’呀，请在周五之前一定将作业交给我。”我很是头痛，转身想走开。
“喂。”
“朝仓光。刚才有说过吧。”我重新面对着他。
“嗯。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练习本，这回看清了封面，好象不是课上布置的作业来着，“哪里有问题吗？”
问题多了！我拿过他手中的本子，上上下下一通狂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都错了。”
“教我。”某同学用很无知迷茫的双眼看着我。
就这样，和流川枫的第一次对话，就变成了英文练习的辅导课。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5 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