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驾到》蔷薇肆

37、藤泷广告公司（六）

　　小福慢慢撅起嘴来：
　　“只是偶尔地一次失误嘛，干嘛这么冷嘲热讽的？大不了今天咱们不吃鱼了，这不还有别的菜吗？”
　　看着小福的自信好象也有些不足了，单良在心里琢磨着可不能再给她的满腔热情浇凉水了，桌子上剩下的那些菜只要没有太大的安全问题、只要不是太难吃，就逼着自己狠心吃下去。可是，残酷的现实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香韭炒鸡蛋黄黄绿绿的倒是挺好看，却将盐错放成了糖，而且甜腻得不行。
　　辣子鸡块红红黄黄的也很有看头，却是硬得咬不动，也咸得让人开不了口。
　　炒青菜绿绿的，倒还有模有样，却是生的，当然啦，就当成油拌青菜好了。
　　最让人满意的要算是那锅土豆炖牛肉，满满的一大锅，不但有看相，而且香糯可口，当然啦，这最大的功臣非那只品质优良的电压力锅莫属，却是没有放盐，不过还算是有办法补救吧。
　　等小福忙着去厨房将土豆炖牛肉加盐加热，然后再忙着端上桌后，单良扒了一口饭，再一次崩溃，小福一定是忘了按下电饭煲的煮饭档按键了，饭是在保温状态下煮成的，成了夹生饭。
　　单良将手里的葡萄酒杯碰了碰小福的：
　　“我相信，这瓶价格不菲的红酒绝对不会这么不给面子的。小福天使，我敬你！谢谢你辛苦了大半天，终于带领我们投入了崇高而伟大的共产主义的怀抱！我保证，我会让这锅土豆炖牛肉一滴都不剩下！让那些一点合作精神都没有的鸡族、鱼族成员全都羡慕嫉妒恨去吧！肆意亵渎自己神圣的天职和使命，居然还在工作的时候调皮捣蛋、消极怠工，就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
　　小福望着单良一本正经的样子，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你给它们扣的帽子太大了，事故的真正原因在我，你是在欺负它们没有话语权吗？我会替它们喊冤的。”
　　“我只是在心疼，天使付出了如此之多，却没有好的回报，气愤不过而已嘛。”
　　心疼？小福愣住了！单良也愣住了！各自出神地望着对方，感觉心底深处某些东西正在微微地发生着变化。

　　夜色很不错，小南风轻轻地拂过单良家的小院子，吹在身上很是舒服，单良看见坐在身边的小福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光秃秃的胳膊，进屋拿了两条薄毯出来，一条裹在她的身上，一条搭在她的腿上。
　　“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单良不敢看小福，只好抬头望明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个弃婴？”
　　“弃婴？”小福虽然一直都搞不明白象单良这样的高智商人才到底是遗传了他父母的哪些基因，可是还没往不是他们亲生的这方面想过。
　　“我妈捡到我的时候，我大概是周岁左右，我被人遗弃在了这个小院子的门口，当时正是深夜，我妈正打算上床睡觉，忽然就听到了我的哭声，这才发现了我，我的身上除了裹着一条薄棉被，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其实是我被我妈捡到的日期。那时正是三月，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了，可我仍然被冻得脸色发青，是我妈小心地捂了很久才回转过来的。我一直猜想，那个遗弃我的人一定是对我深恶痛绝、且和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否则，他怎么会选了全市最贫穷的棚户区中最糟糕的一家住户门前来抛弃我呢？”
　　“单良……”小福轻轻地握住了单良的手，想多给他一些温暖。
　　“现在，我真的相信，上帝一直都在天上看着我并且保佑着我。想想看，一个弱不禁风、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婴儿，就那么躺在一个酒鬼的家门口，而且还是漆黑的深夜里，若是刚好遇到那个醉鬼进出家门，不就被他一脚踩死了吗？若是被经常在这周围乱窜的野狗叼走了，也就只有被吃掉的命运；就算是被那些快成精的老鼠咬上一口不也够他受的吗？还好，我妈及时地发现了我，让我幸免于难。
　　“我妈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育，她又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但即使是这样，那酒鬼也不同意收养我，还是我妈觉得我可怜，执意将我留了下来，可想而知，那酒鬼对我的态度会好到哪里去。
　　“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我妈不在家的话，他要是饿了就去外面吃饱了再回来，从来不会给我带吃的，我就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活了过来。五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学着妈妈的样子做饭了，他倒是好意思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边上吃，可常常是他很快地就把饭菜都吃光了，我还是吃不饱。
　　“那酒鬼一喝醉酒就胡乱地打人，不管是我还是我妈，都难逃他的毒打，我们却也没有被他给活活打死，这可堪称奇迹。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他每次想到说到这件事，对我就是抬手一顿打，如果我妈在旁边，就怪她没把我教好，连她一块儿打。
　　“七岁的时候，上学了，几乎整个白天的时间都可以在学校里度过，就算是学校放假的时候，我也尽量地找借口呆在外面，我想，我终于可以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摆脱掉这个可恶的混蛋了。可是，倒霉的事情还是对我情有独钟。那些小灾小难的，我都经历得麻木了，也渐渐地忘了，只有一些差点搭上性命的大事才会印象比较深刻。比如，掉到水里被水草缠住了脚，差一点活活淹死；在学校里做值日，从五楼摔下来都没有摔死；有一次横过马路，飞快地开过来的车没有把我给压死，倒是把我身后的一个人给撞死了……
　　“要不是那酒鬼有一次把劣质白酒喝得太多而酒精中毒死掉了，我和我妈的人生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尽管如此，我的倒霉依然不断。我和我妈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只有她让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是有温暖的，她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这样的日子，在我参加高考的第一天戛然而止。……
　　“我妈走后，最初的两三年，我还有力气勉强支撑，可是后来，渐渐地，我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生存的意义，开始变得行尸走肉、得过且过。我甚至常常会想，为什么自己在那么多的时候，都没有痛痛快快地死掉，而是出人意料地活了下来，老天爷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想整我呀？虽然我不想死，可也不想这么毫无希望地活着，这比死还让人难受。直到……，直到你的出现，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我的人生也可以这么美好，现在，我终于看到了我人生的意义和希望，所以，谢谢你，小福。”
　　单良回过头来，看见小福正静静地望着他流眼泪，顿时慌了：
　　“傻瓜，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你当成故事听听就好了嘛，怎么都哭了？”
　　小福知道，单良不会明白，看上去似乎拥有一切的她也是在遇到单良以后才慢慢看到自己人生的意义和希望，在精神上，他们两个从来都是一个世界的。
　　单良不敢碰小福，只敢用小福身上的薄毯一角轻轻地替她擦拭眼泪，因为，小福对于他来说，太纯净、太美好了，他们之间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使和跌落在污浊泥潭中的凡人之间的距离，他不敢轻易造次。小福一直握着他的手，也让他一直不敢动弹，不敢做出丝毫的回应。他觉得，小福碰他，是一种恩赏；而他碰小福，则是一种罪过。
　　小福的眼睛在夜色下很亮很亮，此时的单良却觉得，象极了两只幽深的小黑洞，自己一直在拚命地抗拒着被它们吸引进去，却又心甘情愿自己被吸引，哪怕是灰飞烟灭也不要紧，他不确定自己到底能支撑多久，他甚至隐隐希望世界末日立刻降临，他好给自己理由肆无忌惮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两只小黑洞在慢慢靠近……
　　单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末日真的要来了吗？……
　　小福在单良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吻，抱着他的胳膊，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单良，我们有意义、有希望的人生就要开始了，我们两个谁都不要后退，好不好？”
　　“好！小福，我答应你，绝不后退！不管前面有什么，我都会勇往直前……”单良心里在说，因为我要把你护在身后，替你遮风挡雨、披荆斩棘，你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和希望！
　　小福让自己不再去想曾经做过的那些计划和决定，她现在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慢慢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生的意义和希望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