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〇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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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撂牌子的时间不长，但该做的准备，郎佳氏也是一直在做的。因此，虽然日子定的赶了些，却也是有条有理，并没有手忙脚乱。
衣衫鞋帽这些东西赶得紧，只要加钱，总有肯做的铺子。又有席面果子等物，也是该请人的请人，该采买的采买。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到了正日子，居然也挺瞧得过去。
富察家女眷能来的倒是都来了，只除了齐佳氏。
郎佳氏松了一口气，实在是那天将人得罪的狠了。真上了门，脸面上还是多少有点儿过不去的。
“几位夫人，快请进。”郎佳氏容光焕发，笑脸相迎。
微微一颔首，郭络罗氏笑道，“过了今日，咱们便是正经的亲戚了。”
跟在后面的几个傅恒其余的嫂子，并没有开口，只是借着双方寒暄的功夫，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位之前丁点儿没给齐佳氏面子的女人。不知道这位纳兰家的太太当时不管不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郎佳氏看起来是个挺年轻的人，但实际上，她如今已有四十余岁了，比齐佳氏还要大些。生得却不像京城里土生土长的满人模样，皮肤白皙，五官秀美，眼角眉梢处还带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踩着高高的花盆底，腰板挺得笔直，行走时言笑晏晏，尽管十句话里面有七八句都是在和郭络罗氏说的，其他几人竟也并没有觉得受到了冷落。
跟在郎佳氏后面的就是喜塔腊氏，如今的董鄂太太。这门婚事，要是认真说起来的，勉强还算得上是她牵的线。因此，今儿出现在纳兰家，倒也不算突兀。
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二嫁的女人有，但二嫁之后还能和从前的婆婆家里保持这样的好的关系，那可真是不多见了。
虽说她当时在富察家为纳兰氏抱不平的时候，话说的委婉，可谁听不出来呢？竟是嫌齐佳氏说话刺耳了。
这纳兰家却也不想想，就算有个上记名又如何？
一步之差，她和承乾宫贵妃就是天地之别。就算是入了宫，也只能在底下熬，熬出眉目了，自然能往上走一走，熬不出来？那就在后宫的犄角旮旯呆一辈子吧！
也就是运气好，才能撞上傅恒这种傻小子。
出于一片好心，傅清的妻子，诚王孙女爱新觉罗氏含糊地开了口，“您有所不知，我家六叔待您家姑娘当真是全心全意。早早的就想让我们上门了，只是那个时候，您家姑娘不是有些不方便吗？他就亲自去求了皇上，才得了这门姻缘。”
她以为纳兰氏还存着想做人上人的念头，怕她心思浮躁，打定主意要敲打两句。
这意思，还不待郎佳氏反应过来，郭络罗氏抬脚一迈，就进了门。
乌勒丹今儿穿着的是一件桃红色的旗装，浑身上下拾掇得整整齐齐。听见纷乱的脚步声，忙垂下了头，羞涩而紧张得坐在床上。
这让郭络罗氏有点儿不太喜欢了。皱着眉头一看，衣裳首饰倒是精贵，可这人，总低着个头算怎么回事儿啊。小里小气的，这心胸能宽敞得起来吗？
口中自然还得是夸赞，“姑娘真是秀气，端庄娴静。咱们家六叔真是好福气，两个人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啊。”
郎佳氏这个时候却应了一句，“都是皇恩浩荡。”
郭络罗氏一怔，后面的爱新觉罗氏缓缓地笑了。
接过身边丫头手里捧着的盒子，郭络罗氏轻轻打开，“瞧姑娘这头头发，又黑又亮，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说着，便将那根花簪送入了乌勒丹梳好的发髻中。
簪子尖端扎到了头皮，乌勒丹痛得很。却还牢牢记着之前额娘和姐姐叮嘱过得话，要端庄，不能露出一点儿不高兴的模样。
直到郭络罗氏自我满意地转过身，将盒子递出去的时候。乌勒丹才敢抬头，飞快地望了一眼郎佳氏，不小心撞到了傅谦妻子马佳氏打量的眼神，又赶紧再重新低下头。
郎佳氏笑着问了几句未来姑爷的情形。
“六叔啊，性子好，稳重。”郭络罗氏先赞了一句，“满文功课好，骑射更是出色。”
乌勒丹竖起耳朵，还想再听几句，就听见这位自己日后的四嫂突然道，“好弟妹，抬起头让我瞧瞧。”
“回去六叔要是问起来……”
随着乌勒丹的头慢慢抬起来，声音渐渐消失了。郭络罗氏的脸上露出了惊叹的表情，身后跟着的弟妹佟佳氏更是发出了唏嘘之声，“……这怕，不是个仙女吧？”
声音很小，只有郭络罗氏一个人听到了，她甚至都怀疑，这句话到底是佟佳氏说的，还是自己的下意识反应。
郎佳氏微笑不语。
喜塔腊氏的目光从郭络罗氏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
所有人，都被乌勒丹惊人的美貌吸引了。
害羞带怯地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乌勒丹的视线再次落回到地上。
屋子里的安静，终于被郭络罗氏打破了，“好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乌勒丹再次抬起头，并没有直视郭络罗氏的眼神，但也没有刻意的回避，“我叫乌勒丹。”
这样毫无瑕疵地美貌，让从来都认为皮囊不过数年的郭络罗氏都忍不住嫉妒了，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态，叹了一句，“真是人如其名，像晨曦一样，干净透亮。”
乌勒丹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更显娇艳。
“怎么看怎么好，看得我一个深闺妇人都心里直扑腾。”郭络罗氏咽下了后半句话，宫里是真的看走眼了吗？
“那天，我让那个借着儿子和你认识就攀上来的董鄂家的太太，带我去了镶蓝旗。”齐佳氏坐在炕上，头上戴着一条抹额，“你知道这个董鄂家续娶的太太吧？她先头的丈夫就是那个纳兰氏的哥哥。”
傅恒坐在炕边，小徐正在为他褪去鞋袜，撩起裤腿，麦色的皮肤上红肿其实并不明显。
“小徐，你去叫盆热水过来，替他敷一敷。”
帘子掀起落下，屋子里只剩下了齐佳氏与傅恒二人。
“是后来知道的。”傅恒回答。
齐佳氏扯了扯嘴角，“那可真是巧了。”
沉默。
“你是个男孩子，在外面遇见什么人，和他们怎么打交道，这本来是公公应该指点的。可现在没人教你，你就只能自己学，这中间吃过的亏，上过的当，都是你日后办差必不可少的经验和教训。这是我帮不了你的，只能任由你在外面冲撞。”
“至多，便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面，略伸伸手而已。”
“你是个自尊自爱的孩子，这么多年，没碰过莲子一根手指头。我原想着，你还小，不急。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面总比放在女人身上好。”
“可没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让你落坑里了。”
“坑里？”傅恒反问了一句。
齐佳氏冷笑，“怎么？你还以为你真是遇见了一个好姑娘不成？”
傅恒仿佛是在笑，又仿佛没有。
“我喜欢她，这就够了。”
这样的冥顽不灵，让齐佳氏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你推崇的觉尔察·爱隆阿娶的是纳兰氏的亲表姐，你至交的好友董鄂·阿楚珲的继母是纳兰氏从前的嫂嫂。然后你遇见了纳兰氏，一个被留牌四年的秀女。傅恒，你告诉大嫂，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为什么不是呢？”傅恒回答，“这正说明，我和她是有缘分的。”
“我看你是被她迷晕了头！”齐佳氏恨恨道。
傅恒想了想，慢慢道，“也许吧……”
又是半晌沉默。
齐佳氏再开口的时候，态度已经平和了下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今天就是下定的日子，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被你四哥四嫂揽了过去，我的态度如何，根本无关紧要。”
“原本这些话，我都是不该说的。”齐佳氏看着傅恒的伤腿，一丝心疼飞快地从眼底划过，“只是你这么实心眼地在外面跪了这么久，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就这么被蒙骗着成婚，做不到。”
傅恒的心底软了软，“也没多久，连两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日后入了官场，行礼的时候多着呢。”齐佳氏感慨道，“年轻的时候，身子骨健壮，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你老了，就有苦头吃了。”
“我知道了。”
齐佳氏又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不必在我面前这么糟践自己，无论如何，我总是盼着你日后能好好的。”
“我都明白的。”傅恒低声道，“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宫里头的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早都说不清了。”齐佳氏突然道，“不管她是真的生病，还是着了别人的道……”
“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永远别再提了。”齐佳氏看着傅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分府之后，你就是真正鼎立门户的大人了，好好过日子。”
“我记住了。”傅恒再一次承诺。“从今以后，她不是任何人，只是我的妻子。”
齐佳氏欣慰地看着他。
小徐恰到好处的进门，替傅恒热敷。
气氛慢慢松动下来，好像又回到了他们还没有因为纳兰氏这个人起冲突的时候。
傅恒陪齐佳氏用了晚膳。
临走时，齐佳氏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你真的想好了？”
傅恒没有回头，他只是顿了顿，留下的回答的在风中飘散的毫无痕迹。
“我这一生，非她不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〇〇四
